往常的這個時候，天應(yīng)該微亮了。然而天空中的雨云積郁不去，遮擋了初陽，雨反倒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息的意思。我們回城的時候遠遠看去，內(nèi)外的戰(zhàn)火都已經(jīng)熄滅，就好像這一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然而一進入城內(nèi)之后，傷者的呻吟聲和人們的哭聲就此起彼伏地傳來，沒有一點兒戰(zhàn)爭勝利后的喜悅。
帕薩里安站在城墻的某個垛口處，身后遠遠地立著幾個城衛(wèi)軍。這里的官員一定在慶幸大法師沒有在混亂之中被殺死，因此在找到他之后立即派遣了幾個軍士來護衛(wèi)他的安全。然而大法師似乎并不喜歡自己被人打擾。他一個人站在豪雨當(dāng)中，身上的黑色法袍被大雨澆透，整個人卻如同一尊雕像一樣肅立不動。直到我們在城頭傭兵的接引下登了上去、我單獨走到他的身邊，他的眼睛才轉(zhuǎn)了轉(zhuǎn)，從胸口里呼出一口白氣來。
“已經(jīng)被我殺死了。”我對他說，“只是我有還有些疑惑，那樣一個強大的巫師在此之前不應(yīng)該籍籍無名，而他身上的某些氣息又和襲擊我的老師的那位法師極其相似……再加上剛才忽然被人召喚出來的那只巴托惡魔——我懷疑這是一場被策劃好了的陰謀?！?p> “有的時候我會想，魔法在這個世界上的出現(xiàn)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好事?！迸了_里安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我，而是突兀地轉(zhuǎn)換了話題?！澳憧闯情T口那片虛空——我問問你，你知道那代表著什么嗎？”
“時間與空間的終結(jié)之處、一切規(guī)律的消亡之處?！蔽椅⑽⒁汇?，回答了他的問題。
“不，那并不僅僅是時間與空間的終結(jié)，而是時間與空間的開始。”帕薩里安在雨中緊盯著我的雙眼，說道，“你知道在艾瑞法斯特最北端的大空洞嗎？傳說中的諸神墳場，虛無終結(jié)之地？”
“當(dāng)然知道。那是一片面積有四分之一個歐瑞大小的空洞……”我說到這里，停住了自己的話，變了臉色。一個念頭在我的腦海之中閃現(xiàn)——我似乎知道了他想要說些什么了……
帕薩里安看了看我的臉，在雨中笑了起來。雨水在他臉上因為笑容而擠出來的溝壑中流淌，而這笑容卻不是從前那種寬厚又和藹的笑，而是一種我頗為熟悉的笑容——那種笑容曾經(jīng)在我的前世、撒爾坦?迪格斯的臉上出現(xiàn)過——那是一種開始超脫世俗的笑容。
“也許你還沒有親眼見過大空洞，然而我卻是見過的。秘黨議會一直以那里有不可測的黑暗力量為由禁止凡人進入……但實情并非如此。那里根本沒有什么黑暗力量，因為大空洞本身，實際上就是這樣的一片空間——由傳奇法術(shù)位面崩塌所造成的空間?！?p> 關(guān)于大空洞……我的那些由撒爾坦傳承而來的記憶中倒是有過親眼見到大空洞的經(jīng)歷，然而直到此刻，我親眼見到了傳奇法術(shù)“位面崩塌”施法之后造成的這片空間，才能將兩者聯(lián)系在一起。
大空洞這個名字其實并不確切——它的名字應(yīng)該是“大空球”。因為那一片空間實際上像是一只漂浮在陸地之上的皮球——一半藏在地下，另一半則處于空中。那一片空間的地上面積——即圓球與陸地地面的截面的面積，就足有四分之一個歐瑞王國領(lǐng)土的大小，而其上的那一部分的體積——足以輕松裝下十個歐瑞王國的人口……
但我此刻才在帕薩里安的提示下發(fā)現(xiàn)——這個大空洞的性質(zhì)……竟然與位面崩塌所造成的虛無空間驚人地相似！
“你是不是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樣的法師才能用那個法術(shù)造成如此巨大的一片區(qū)域？”他再次笑了起來，而我卻皺起了眉頭。帕薩里安似乎已經(jīng)陷入了癲狂狀態(tài)——精神力強大的法師們通常都會保持著清醒與理智……然而在施展了傳奇法術(shù)之后，法師們則會陷入一種輕微的興奮當(dāng)中——就像是凡人們因為極度困倦反而會陷入一種莫名的沖動情緒里——法師們也會在這個時候失去平時的從容，直至他們的頭腦從極度的疲憊當(dāng)中舒緩過來。
此刻我們站立在大雨中，聽帕薩里安用那種逐漸亢奮的聲音繼續(xù)說道：“不，那不是一次施法之后的效果！那里原本就是這樣的一片區(qū)域，是時間，讓它變成了如今的大空洞！它們是會擴散的。你以為我們所處的位面為什么叫做位面？那是因為整個世界實際上是一片又一片的能量薄膜——主物質(zhì)界處在中間，星界處在頂端，而深淵地獄處于下層——一旦在主物質(zhì)世界的這片薄膜上用魔法打穿一個孔洞，那孔洞就會在這個位面的張力下逐漸擴張——即便是緩慢地擴張，幾千年后也足以形成一個像大空洞那樣的神奇區(qū)域！”
我在這一瞬間目瞪口呆，而此時云層之中恰好有一道閃電橫貫天地，就像我腦海中此刻的震驚。從前的我并沒有機會得到“位面崩塌”這個法術(shù)的咒文，因此我對它的了解也僅限于典籍上的記載，然而我從未想到過這個魔法的效果竟然如此可怕——從人類掌握了這個咒語至今，有多少位大法師曾經(jīng)使用過這個咒語？又有多少塊虛空——那個帕薩里安口中的位面孔洞被制造出來？
原來我們這個世界早已千瘡百孔——甚至它的末日就在可以預(yù)見的幾萬年之后？！然而……
“那么你為什么還要使用這個法術(shù)？流星隕落那個魔法——甚至比位面崩塌更加有效，你為什么偏偏使用了它？”我皺起眉頭問他，同時向原本站在遠處，正打算走過來的珍妮擺了擺手，要她留在那里。
“還記得昨晚我和你說過的話么？——如果我年輕的時候能夠有你這樣的頭腦，我就不會浪費近百年的時間——浪費在對魔法的研究這條死路上！”他用精光四射的眼睛看著我，高高舉起了雙手，“而是把精力用在令這個世界重生上！”
“你所想的……不是像撒爾坦一樣，成神？”我將雙手慢慢地向后移，直至能夠抬手就拔出那柄詛咒魔劍為止——這個老人實在太危險，我甚至不能像對待常人那樣摸清他的想法，我甚至要提防他在對我說出這些話以后殺死我滅口。
“呵呵，我不是像他那樣自私的人——我現(xiàn)在所做的，是為了這個世界——超脫了這個位面上所有生物的存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