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穿了一件藍色外套,混跡在一中的校服群體中間,這樣也許不會那樣顯眼。我試圖在人群中尋找一張張熟悉的臉。
“蔣嘉然啊蔣嘉然,你丫的長得敢不敢再黑點兒!”,雙手抱肩,我嘴里碎碎念著。
“她聽見這句話還不得殺了你!”一個聲音幽幽地出現(xiàn)在我身后,不由得一驚,身上的汗毛都嚇得豎了起來。
“大叔?!你特么嚇死我啦!”回頭驚現(xiàn)一張熟悉的臉,我差點兒就沒尖叫出來。一個月不見,他頭發(fā)略長了些,居然還破天荒戴上了眼鏡。
“大叔,你搞毛線?你不是最討厭戴眼鏡的嗎?是不是因為視力好了所以一眼就捕捉到了我?”
“自戀吧你,誰捕捉你了?這么一副二傻子的模樣,站在我們校門口的磚頭上,瞎子也能認出來你了?!彼蝗鐝那?,一臉不屑和鄙夷。
我點了點頭,嗯,果然大叔還是大叔。絲毫沒有因為環(huán)境的改變失去了性子。
他向校門口揮了揮手,“然妞!”
我也揮了揮手。
“喂,你好好站著不行嗎?真是夠了?!庇质且荒樝訔墶?p> “我靠!怎么你們一中校服就這么高大上嘛!老子一身便裝我樂意我高興??!”我掐著腰,非常沒有形象地沖他喊。
大叔雙手合十,對我拜了一拜。
嘩——天空原本還飄搖的小雨,轉眼變成傾盆。
“朱子灝,你丫的個雨神!”我毫無形象地指著他的鼻子。
正罵著,然妞一路小跑過來,“大老遠就看見你們倆在這抽瘋,真是,哎……”無奈地捂了眼,不忍直視。
她和我一樣,剪成了剛剛及肩的短發(fā)。我指了指她的頭發(fā),“怎么,怎么這叫夫唱婦隨啊?”
“對呀,相公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然妞小鳥依人似的抱住我的胳膊。
大叔擼了袖子到肘部,眼神特別嚴肅認真。
“怎么了?”我和然妞異口同聲。
他白了我倆一眼,然后迅速抖動“哎呀媽??!雞皮疙瘩掉滿地?。?!”
頓時石化。
天公好像不作美,剛剛見面雨就已經(jīng)越來越大。我們站在一中校門口的屋檐下。聽著雨點噼里啪啦打在棚子上的聲音,這樣清冷悲傷的雨,反而感覺到很溫暖。
人來人往,一個個藍色校服的學生在大雨下慌忙逃竄。我在人群中尋找著熟悉的臉。
“哎!我有辦法了!”大叔說著從包里不知道哪個角落掏出了一團布料,慌忙地扯開。
“周末我把窗簾拿回來洗了,正好,這就派上了用場!”那果真是一團布料,一塊黑一塊紫的。
“沒想到大叔還是這么一個勤奮細致的人?!蔽议_著玩笑,饒有興趣地在一旁打哈哈。
“就你話多!”他把窗簾展平,正好容納了三個人。
我被他們兩個夾在中間,有種被陽光包裹的甜蜜感。好像是這一段旅程走過的路太多,好想停下來歇一會兒。而你們,就是我??康母蹫?。
有說有笑地頂著超大的窗簾,我們腳踩著一個又一個的水坑,在馬路上躲閃著人群,濺了一褲子的水。
“我去!楠楠,你積德行點兒善不行嘛!”
嘩啦啦的水被我一腳踩下去,大叔一條褲子濕了半截,兩只手都在撐著窗簾,連還手的余力都沒有。
然妞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在旁邊使勁一腳,圣母瑪利亞,我昨天剛刷的旅游鞋??!
“蔣、嘉、然!”
“好樣的!干得好!替我報仇雪恨!哎呀我太感動了,快,幫朕拭一下淚水?!贝笫鍍叭话霃埬樢呀?jīng)被淋濕,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嬉笑怒罵中,聽著擦肩而過的幾個男生聊著男生之間的八卦。
“哎,湘北,那個剛過去的是不是李彤?。坷舷嗪靡娏嗣嬖趺匆膊淮騻€招呼!”
“就是就是,是不是怕我們秦嫂子吃醋啊?”
“據(jù)說當年湘北可是一個大情圣?!?p> “你們幾個!有沒有完!老子愿意看上誰就看上誰!”
“哈哈哈,惱羞成怒了吧,這事兒你跟小美女說過嗎?”
我猛然間聽到熟悉的聲音,下意識一回頭。但是被骯臟的窗簾擋住了視線,拼命地想要轉過身去,但是被大叔和然妞夾在了中間。
“怎么了?”然妞看我舉動有些不正常。
我一愣,難不成她沒聽到?殊不知,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練就了在人群中準確地捕捉有關一切和秦湘北有關信息的能力。
“沒,沒事兒,好像剛才感覺錢掉了。”
“我去!趕緊回去撿??!”大叔嚷嚷著。
急忙拽住他,“不用了,不用了?!比f一讓他看見是秦湘北,這不好下臺啊。
“你懂什么!撿到了就是我的了!”
“你丫的個財迷!”
我們三個窗簾人轉身踉踉蹌蹌地往回走,看見被水覆蓋的地上沒有什么痕跡。一抬眼,隱約看見那一群男生有個人在回頭看。迷蒙的雨霧阻隔了我的望眼欲穿,那人已經(jīng)不再是熟悉的毛寸頭,也不再穿著白色的運動衫。
當一切的熟悉已經(jīng)不再熟悉,你還是那個秦湘北嘛?
我不確定。
但是今天同曾經(jīng)一樣的是,我依然沒有奔跑過去站到他面前的勇氣。
“我們走吧,應該沒掉,走!我請你倆吃飯!”
三個人,六條腿,消失在雨中。
畢業(yè)之后,我多了一個習慣,那就是時?;仡^。我怕我錯過了身后不曾留意的風景,我怕我錯過了回眸遇見的熟悉臉龐。人越長大,就越害怕。
漸漸地,回憶占據(jù)了我腦海的大部分。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晌?,卻一次都沒有夢見過他們。如曾經(jīng)海浪一般的幻想已經(jīng)不再,我的所有夢,都變成了一片空白。
也許,這就是我每天能睡個好覺的原因。
我們找了家小店,暖黃色的燈光,把整個屋子映照得格外溫馨。我們在暖氣下烤著冰涼的雙手。
等到坐下,我才有空去端詳好久不見的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