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磨刀霍霍（上）
解縉為什么要找王千軍麻煩，王千軍多少猜得出來。人在無名時，即便再有才也會謙卑恭順?？梢坏┯袡?quán)優(yōu)勢了，就會高高在上，將一切視為理所當(dāng)然的。解縉小小的一句話，官職只不過是錦衣衛(wèi)百戶的王叢云絕對要聽，如果不聽，那就好好教訓(xùn)王千軍這個不聽話的孩子。
而教訓(xùn)的理由就是不該教太子太多的兵法，要教也該教儒家的兵法。永樂帝是一個馬上打天下的皇帝，儒家文官們認(rèn)為一個武治皇帝就夠了。太子是一個仁厚之人，那皇太孫也應(yīng)該是一個仁厚的君王，這才符合文官們的期待。如果皇太孫學(xué)的兵法太多，就有可能像當(dāng)今皇上一樣窮兵黷武，有的理學(xué)文官甚至認(rèn)為，皇者最好還是不知兵比較好！
一個笑話，巨大的笑話。這群文官眼中就只有中原這塊小小的土地，將不發(fā)動戰(zhàn)爭視為仁者的表現(xiàn)?？墒?，你不去打別人，別人就會來打你，小國寡民，誰不希望到富裕的國家去掠奪，去占領(lǐng)。不去打狼，總要有打狼的工具吧?？蛇@些書生，連工具都不希望皇太孫有。
不過，這事后續(xù)的發(fā)展的確出乎王千軍意料。打狗還要看主人，但狗主人，特別是有身份的主人，不會輕易為了自己的狗出面。他會先忍著，并讓對自己不利的傳言慢慢消失，然后再想別的辦法暗算讓自己丟臉的人。
可是，這一次的沖突并不只有沖突的雙方，有其他勢力插手了。解縉二管家攔路欺壓一名靖難功勛子弟之事被快速傳開，整個南京城街知巷聞。但具體是哪家功勛子弟，各種傳言十分的模糊，但因為流言的有聲有色，再加上平日里靖難功勛對解縉的不滿，南京城內(nèi)所有留守的靖難功勛與功勛子弟全部都將矛頭指向了解縉。作為靖難功勛的首腦，淇國公丘福更是親自進(jìn)宮面圣。
一個奴才，欺壓一個功勛之后，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更重要的是，這一次南征安南就有很多靖難功勛隨軍。功勛們在外打仗，流血流汗為國效力，家里留下的子弟卻被一個文官的奴才欺負(fù)，聽到這種消息，靖難功勛們誰不憤怒，誰不心寒。此事很快在南京城內(nèi)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面對此事，作為受害人的王千軍不得不跟道衍好好商量一下，這事一個不好可就要引火燒身了，道衍也不希望王千軍真的成為南京城的風(fēng)云人物。稚虎在失去猛虎的保護(hù)后，必將成為其他野獸攻擊的目標(biāo)。
“老師，徒弟是不是做錯了？！”王千軍故意這么一問。
道衍慢慢地轉(zhuǎn)動著手中的佛珠，淡淡地說道：“如果你連這么一點志氣都沒有，你也不配做我的徒弟?？磥砦业脦湍阏乙粋€好師父了，了空的佛家功夫佛性太大，不適合你，需要另外找名師指導(dǎo)你的武藝?！?p> 一個會向奴才卑躬屈膝的人，的確不配做道衍的徒弟。有了師父的支持，王千軍笑了，至于教他功夫的名師，王千軍不在乎，讓道衍去找。佛家的功夫的確不適合王千軍，王千軍可是十分盼望有一天能夠像父親一樣，騎上戰(zhàn)馬沖鋒陷陣，斬將奪旗！
“一切就交由老師來辦。只是老師，我不明白，到底是使的計，借我的事激怒了南京城內(nèi)所有的靖難功勛，這可是一步好棋！”幕后黑手不簡單，就是不知道將來是友是敵！
“天下之大，謀士奇才數(shù)不勝數(shù)，你的志向很高，但也不要小看腳下。很多謀士奇才默默無名，因為他們沒有找到屬于他們的魚，謀士為水，主公為魚！而現(xiàn)在這位，看來是找到了他的魚，正在施展魚龍之術(shù)！”
道衍已經(jīng)給了王千軍足夠的提醒，只需要看清楚整個事件的受益人是誰，就知道幕后黑手是誰！解縉倒臺，最高興的就是漢王，解縉即便再狂妄，他也是一面保護(hù)太子的高墻。解縉倒了，漢王才能夠直接威脅到太子。
“太子身邊，包圍了太多的文官名士，有這些人在身邊，陰狠毒辣的謀士近不了太子的身，其他的都是庸才。真奇才，只會更狠，更毒辣！而這樣的謀士奇才，正是漢王與趙王所需要的。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趙王明顯是坐山觀虎斗，想取漁翁之利。漢王身邊有了如此謀士，老師就不擔(dān)心嗎？！”
政治，永遠(yuǎn)都是光明與黑暗兩種形勢互相調(diào)和，就如同陰陽太極一般。孤陰不生,孤陽不漲。正是因為太子身邊聚集了太多自認(rèn)是仁人君子的文官，這才導(dǎo)致太子在后來一再被動與不斷失勢。
“這與貧僧無關(guān)，能做的，貧僧都做了。日后，就要看你自己的了。你這頭稚虎要真正成為大明虎臣，還要經(jīng)過眾多的磨練與苦難，這是你所選擇的路，無可避難。但在你成年之前，貧僧再幫你一次。解縉此人，恃才傲物，狂妄自大，與方孝孺相比天差地別，既然是他先惹的你，那就別怪貧僧不客氣了！”
道衍要出手了，手中的佛珠不再轉(zhuǎn)動，死死地捏在了手里。解縉是要倒臺，但具體因為什么倒史書上并沒說清楚。不過這些已經(jīng)不需要王千軍操心了。永樂帝最疼愛的兒子漢王，最親信的謀士道衍，最依仗的功勛丘福，這三人聯(lián)手要對付解縉，解縉完蛋了。
而此時的解縉，并沒有因為靖難功勛對他的敵意而心慌，朝廷文官與武將之間的不滿已經(jīng)擺在了明面，靖難功臣們想搬倒他這個文官第一人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在解縉看來，他只要攀住太子這棵大樹就可以了，一切的攻擊都可以變成漢王一黨對太子一黨的陰謀。更何況，此事風(fēng)波一起，解縉不僅沒有受到永樂帝的一點責(zé)備，甚至還得到了永樂帝的表彰，表彰他修書的辛苦，表彰他修書的成績，這讓解縉無比感動，也就翩翩然的認(rèn)為，永樂帝離不開他了。
至于王千軍家里對整件事的看法，那只有一個，表揚(yáng)！燕梓跟王叢云都認(rèn)為他們生了一個好兒子，一個有骨氣的兒子。骨氣這東西是流在血里，滲到骨子里的。一個人可以沒錢，可以沒權(quán)，但不能沒骨氣。一個沒骨氣的人，一輩子都是奴才，即便他爬的位子再高，手中的錢再多，他都是奴才，一輩子的奴才。
作為獎勵，王叢云開了口，他對王千軍的承諾是：“兒子，如果下次有奴才再敢惹你，你就砍下他的腦袋。然后爹帶你去向皇上請罪，有什么事爹幫你扛著！”
王叢云也是個士可殺不可辱的主，他有這樣的承諾，就代表著燕梓的全力支持。母親永遠(yuǎn)都是支持自己兒子的，更何況兒子做的是正確的事。不過在得到父母的表揚(yáng)之后，王千軍一個人回到屋中，抱起李虎涵所思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涵兒，你說，這事傳得這么快，傳得這么邪乎，是不是那些人也參與了？！老師不可能想不到那些人吧？！”抱著李虎涵，王千軍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可就只能忍著。
在王千軍的懷里，享受著王千軍的喜歡與保護(hù)，李虎涵點了點頭，說道：“因為那些人都與大師無關(guān)，大師現(xiàn)在所要對付的就只有解縉一個人。其他的，都是少爺你長大之后的事。我覺得，大師在日后將是你最后的屏障，當(dāng)少爺你摔倒時，大師會拉你一把，讓你走得更遠(yuǎn)?！?p> 消息傳得這么快，錦衣衛(wèi)那邊絕對有人插手，紀(jì)綱這位靖難功臣當(dāng)然也希望解縉倒臺。以目前的形勢看，紀(jì)綱也是站在漢王那一邊。魏岳那邊也有可能參與了，這種事宮中沒人是不可能的?；鹿倥c文官之間，那是天敵！
“玉不琢不成器！精兵強(qiáng)將在于久經(jīng)戰(zhàn)陣，要成才，必須多經(jīng)歷坎坷。摔倒了再爬起來，我這個老師，對我還真是嚴(yán)厲，可卻句句在理。后面，就看漢王與老師怎么走了。咱們看戲就行，呵呵?！?p> 與此同時，在皇后的寢宮內(nèi)，永樂帝正在仔細(xì)觀看一份魏岳送上來的密報，上面完整記錄著兩個孩子的游戲?qū)υ?。徐皇后沒有打擾永樂帝，在一旁親自為勞累了一天的永樂帝按摩著肩膀，直到永樂帝將手上的密報看完。
“孩子，真是兩個孩子，呵呵。戰(zhàn)場之事又豈是如此的簡單，紙上談兵人人都會，哈哈?！狈畔铝耸种械拿軋?，一旁伺候的宮女小心地將信紙燒掉。
“當(dāng)年的皇上，不也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嗎？！難道皇上最這個孩子都不滿意，那又何必如此在意呢？！”也只有徐皇后能跟永樂帝開這樣的玩笑。老夫老妻的兩個人，一起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互相扶持著走過了溝溝坎坎。
撫mo著最心愛女人的小手，永樂帝只是淡淡地說道：“如果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這就夠了。但他們一個是朕的長孫，一個是大明日后的虎臣，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