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解縉倒臺（下）

　　　　永樂五年三月安南叛軍殘部搦戰(zhàn)于富良江，張輔與沐晟夾岸迎戰(zhàn)，柳升以水師橫沖其陣，大敗敵軍，斬首數(shù)萬級，因天旱水淺，安南兵紛紛棄舟逃走，明軍追至?xí)r江水忽然大漲，遂乘勝急進(jìn)，安南兵大多被殲。五月，明軍追擊至日南州奇羅?？?，安南軍隊殘部全軍覆沒，胡氏父子僅以數(shù)舟逃遁，明軍在當(dāng)?shù)匕傩諈f(xié)助下，擒獲胡一元及其子胡澄，隨后又擒胡漢蒼和偽太子胡芮，全部檻送京師。明軍出師僅一年，就大獲全勝，消滅了篡位的胡氏政權(quán)，得府州四十八、縣一百八十、戶三百十二萬。

　　仗打完了，可事情還沒完。那就是打下來的安南四十八州府，一百八十縣，三百十二萬戶該怎么辦？！為了征討安南，大明也付出的極大的代價，將士客死異鄉(xiāng)，西南各省人力、物力、財力損耗巨大，就這么白白送出去，送給一個沒見過面的陳氏后人，這如何讓人甘心。

　　只是，朝廷一開始打著就是為安南陳氏討伐胡氏叛逆的旗號，這才得到了安南百姓的人心，朝中的文官中也有很多官員認(rèn)為讓安南自治是最好的解放方法，這才是天朝上國的仁者無敵，也順應(yīng)了《祖訓(xùn)錄》內(nèi)提到的不征國的說法。

　　無奈之下，永樂帝只能先讓張輔先在安南尋找陳氏子弟，看有什么適合的人選。至于陳天平在南京城留下的血脈，就這么暫時消失了，永樂帝并沒有把事情做絕。

　　在張輔尋找陳氏子孫的過程中，張輔向朝廷報告說，安南當(dāng)?shù)仃壤习傩找磺б话俣嗳嗽谲姞I請愿：“陳氏為黎賊殺盡，無可繼者。安南本中國地，乞仍入職方，同為內(nèi)郡?！?p>　　這樣的消息，的確會讓人懷疑。但是，王千軍并不認(rèn)為這一切都是張輔弄出來的戲，因為軍中除了有監(jiān)軍太監(jiān)外，更有隨軍的文官，用來記錄各種戰(zhàn)功與戰(zhàn)報。這些文官可不跟武將們一條心。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的張輔也沒必要冒這個險，來演這么一出戲。

　　叛國者，每個國家都會有，更何況安南本來就是中國之地，只是后面獨立過去的，安南境內(nèi)有很多的漢移民，還有很多內(nèi)心向往強(qiáng)盛明朝的人。這些人現(xiàn)在在安南也算是一股勢力，一股希望安南能夠回歸大明的力量。雖然這股力量并不是太大，但已經(jīng)給了大明足夠的借口。

　　民心所向，這就是永樂帝所需要的。永樂五年六月，朝廷正是下詔，改安南為交阯，設(shè)立布政司、都指揮使司和按察司，并設(shè)立府州縣等機(jī)構(gòu)，自漢唐之后，安南又一次成為中國領(lǐng)土。

　　只是開疆?dāng)U土的成就感并沒有讓永樂帝興奮多久，永樂五年六月底，徐皇后病倒了，健康狀況不斷惡化，太醫(yī)們束手無策，連佛道兩家派來的圣手都沒有辦法。如果不是徐皇后攔著，憤怒的永樂帝早就下旨，處死幾名辦事不利的太醫(yī)了。

　　徐皇后感受到自己時日不多，一道懿旨召燕梓與王千軍進(jìn)宮。燕梓是徐皇后看著長大的，也是徐皇后親自主婚的。當(dāng)年北平城之戰(zhàn)，燕梓為她擋下的那兩箭她一直記得。所以徐皇后一直命人照顧著燕梓，但也因為燕梓的倔強(qiáng)，徐皇后沒有給太多東西。她現(xiàn)在就想再看看燕梓幾眼。

　　至于王千軍，徐皇后有自己的用意，一個就要死去的母親，最放不下心的還是自己的丈夫、兒子。她的丈夫，她的三個兒子都是英雄人杰，更是皇帝、太子、藩王！可就是這樣，才讓徐皇后的內(nèi)心充滿恐懼。

　　看到徐皇后的病容，原本那位英姿颯爽，充滿自信與魅力的巾幗英雄已經(jīng)不在了，只剩下一個正在跟老天爭奪時間，身體瘦弱滿臉蠟黃的女人。燕梓實在忍不住，幾步來到了徐皇后的病榻上，跪在地上哭了起來，哭得很傷心。

　　王千軍也跪下了，母親跪了，兒子哪里有站的理由?？吹窖噼髂莻牡哪?，徐皇后在宮女的伺候下勉強(qiáng)坐起來，摸著燕梓那哭泣的臉蛋說道：“這還是那個身穿盔甲，守護(hù)在本宮身邊，身中兩箭面不改色，斬殺敵軍校尉的燕梓嗎？！乖不哭，小王沒有辜負(fù)你吧？如果是他惹你生氣，本宮就讓皇上打他的板子！”

　　小王，也就是王叢云。當(dāng)然永樂帝想殺王叢云，徐皇后本來不想救的，因為王叢云辜負(fù)了燕梓?？勺詈?，在燕梓的哀求下，徐皇后才為王叢云說情。

　　看徐皇后如此的冷靜，燕梓也不能再哭下去，抹干了臉上的眼淚，破涕而笑道：“他敢，他真敢惹我生氣，我就讓一家人都不理他，讓他睡柴房。家外的事他做主，可家里的事我做主。雪沁也很聽我的話，就是當(dāng)年叢云救的那個女人，她到現(xiàn)在都不敢懷孩子，就怕影響千軍的仕途?！?p>　　燕梓的強(qiáng)勢讓徐皇后很開心，若論到疼妻子，愛妻子，南京城內(nèi)還沒幾個人比得上王叢云。可是，即便是這樣，燕梓依舊要跟其他的女人分享王叢云，因為這就是一個男尊女卑的時代。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這里有燕子伺候本宮就行了，本宮親眼看著長大的小燕子，永遠(yuǎn)都是這么的貼心，聰明?！痹谛旎屎蟮拿钕?，所有的宮女、太監(jiān)、還要隨時觀察病情的太醫(yī)都退了出去，徐皇后的威嚴(yán)與命令無人敢挑戰(zhàn)!因為即便觸怒了皇上，還可能獲得徐皇后的求情，留下一命?？扇绻|怒了徐皇后，那可就是死路一條。

　　無關(guān)的人都退了出去，也就是說接下去所要說的不會在有第四人知道。王千軍一直跪在地上沒說話，燕梓則主動站了起來，在一旁照顧著徐皇后的身體。

　　“起來吧。坐！你是小王與燕子的兒子，又是道衍大師的關(guān)門子弟，你一定很奇怪。本宮為什么要召你入宮嗎？”在徐皇后的命令下，王千軍終于是站了起來，坐到了小凳子上，他真的很不習(xí)慣跪著。還好這里是明朝，不是下跪磕頭跟吃飯一樣平常的清朝。

　　對徐皇后的疑問，王千軍只是淡淡地說道：“皇后您放不下心！”

　　“放不下心，呵呵！是啊，本宮的確是放不下心。呵呵……”徐皇后笑得很難受，干咳了好一陣，終于在燕梓的幫助下將濃烈的黃痰咳了出來。

　　“皇后，保重身體?。　碧抵杏醒?，燕梓看著難受。

　　可徐皇后卻不在乎，搖著手笑道：“文丞相不是說過嗎？‘人生自古誰無死”！本宮其實沒什么遺憾的，本宮的夫君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更是馬上打天下，以弱勝強(qiáng)，以少擊眾的真英雄。本宮的三個兒子，文韜武略各有所常，都是人杰，太子更是大明的儲君。統(tǒng)領(lǐng)后宮佳麗的本宮得到了全天下女人最想要的一切，所以本宮這一身值了，了無遺憾。只是本宮真的放不下心！千軍，你說本宮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

　　作為一個女人，徐皇后得到了榮華富貴，得到了全天下女人最尊貴的榮耀，她的確很幸福。可是，這也是她的悲哀。王千軍淡淡地說道：“禍起蕭墻，手足相殘！”

　　王千軍說中了！但這也是大家一起不敢說出的現(xiàn)實。原本淡然處之的徐皇后臉色終于變了，又是一陣咳嗽，這一次比前一次更厲害，急的燕梓一陣安撫。但是燕梓沒有罵王千軍，因為徐皇后問這些自然有她的道理。

　　“繼續(xù)說下去。”又一口血痰后，徐皇后讓王千軍繼續(xù)說下去，她要聽王千軍更多的分析。

　　燕梓沒有一點阻止王千軍的意思，王千軍繼續(xù)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三位殿下都是皇后您懷胎十月所生。只是，在皇家，親情遠(yuǎn)不比權(quán)力?；噬献苑Q寡人，王者自稱孤，因為不管是皇還是王都是孤獨的。親情再權(quán)力爭斗中是無比的脆弱。漢王與太子的不和也是京城皆知，不僅是漢王，相信趙王也在暗中謀劃，等待太子與漢王兩敗俱傷，皇家的權(quán)力之爭就是如此無情。同時，徐皇后也在擔(dān)心皇上，那是徐皇后最不愿意看到的。權(quán)力這種東西，就是那么讓人迷人，到了眼前就不肯多等幾年，一定要抓在手上才甘心。而且以皇上的性格，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分其手中的權(quán)力，一點都不行！因為皇權(quán)只能由一個人掌握，絕對沒有平分的道理。在皇室中人的身邊，有太多的野心家，太多的煽動者，他們急于讓他們的擁戴者坐上皇位，來換取他們手中的權(quán)力，這些人就如同蒼蠅一般，怎么打都打不完。而已當(dāng)今皇上的強(qiáng)勢與多疑，即便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引起極大的反應(yīng)?；屎螅?dāng)今天下，唯一能夠?qū)捨炕噬希柚够噬系木椭挥谢屎竽?，就如同洪武皇帝與馬皇后般?！?p>　　王千軍也不希望徐皇后死，因為徐皇后在永樂帝的心中很重要。只是，在這個年代，所有的急癥都是致命的，無藥可醫(yī)！聽完王千軍所說的，徐皇后沉默了，燕梓也沉默了，屋內(nèi)許久沒有聲音，只有外面那輕巧的動靜一直存在，而之前徐皇后與王千軍的對話都是極小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