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半工半讀
等蘭姐兒端著一盆清水走進來時,放下手中法帖的唐缺才感覺到一身汗膩膩的不爽快,后世里的男人夏天打個赤膊算什么,一時高興之下他也就隨手脫了身上的半臂褂子,光著上身就著冰涼的井水痛痛快快的洗起來。
蘭姐兒倒沒想到他會這樣,偏過頭去的同時又忍不住偷眼過來瞥看,誰能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唐缺竟然端的是一身好筋骨,看著唐缺六塊兒醒目虬曲的腹肌和勻稱剛健的身子,素來與莊漢們從容對罵也不害羞的蘭姐竟莫名紅了臉。
唐缺洗完之后擦背卻有些不方便,本來身上帶點水也沒什么,倒是一邊的蘭姐兒走上前來接過了手巾把子,“我來幫你”。
唐缺遞過手巾后就站正了身子,任蘭姐幫他揩抹肩下的水珠,伏天里本就穿的輕薄,唐缺又是個赤膊。
“這丫頭倒是一副好本錢”,等唐缺轉(zhuǎn)過身來時,猛然退回身去的蘭姐兒已是滿臉羞紅,“伏天里太熱,人一沾了暑氣后頭就容易犯暈,蘭姐兒你要多注意了”,唐缺嘴里笑說著,手上已接過手巾,動作自自然然的幫她揩去了額頭的一層細汗。
原本蘭姐還正在自罵不該心思發(fā)飄的以至于腳下沒站穩(wěn),唐缺這番動作卻正好化解了她的尷尬,“就你嘴甜”,嘴里佯作嗔怪,她也就隨手拿過手巾幫唐缺擦起來,渾似剛才的事情沒發(fā)生過一樣。
見唐缺又轉(zhuǎn)回了身子,蘭姐卻不免又心思聯(lián)翩起來,“若是他剛才一下抱住了我該怎么辦?”,這樣想著她自己臉上又臊紅起來,“沒準(zhǔn)兒就此把這事坐實了也說不定,我雖是個奴婢出身,但總算模樣長的不錯,也還有些私房,他家寒苦,總歸不會嫌棄我吧!若是能嫁給這么個男人……”,心緒信馬由韁的想到這里時,剛剛還覺害臊的蘭姐心底竟又生出一股子莫名的遺憾來。
“好了,開始做賬吧!”,唐缺穿上半臂后看到蘭姐兒一臉春qing的樣子心下也是唏噓,這要是放在后世里遇上這么個長相不錯身材一流的小姑娘,他早就趁機撩撥上去了,又怎會像現(xiàn)在這樣處理。說起來都是缺錢惹的禍,家里的光景凄惶成這樣,他那兒有心思去干摘花的勾當(dāng)?
“我這就去請夫人過來”,眼神復(fù)雜的看了唐缺一眼后,蘭姐兒轉(zhuǎn)身出房去了。
許是太長時間沒與男人這般接近的緣故,當(dāng)毒寡婦與唐缺共據(jù)一張書案做賬時,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有些不習(xí)慣,整個人的坐姿繃的緊緊的難受之極,好在唐缺從小就是個一做起事情來就心無旁騖,認(rèn)真無比的人,他既扎扎實實做事,毒寡婦又是個經(jīng)歷世事多的,遂也就慢慢自然下來,兩人一個報一個寫,配合的倒甚是默契。
許是上學(xué)時的習(xí)慣養(yǎng)成,唐缺干起事來還真有些拼命三郎的勁頭,一直到暮色四合時他才放下手中的鵝毛筆,算算時間恰也正好是村學(xué)下學(xué)的時候,草草吃完飯后,他便將筆墨紙硯及《兔園冊府》、《圣教虛》卷在一個青布包里夾著回去了,自然這些都是經(jīng)過毒寡婦同意的。
等他依舊繞著山路由村學(xué)回到家中時,唐張氏二人正在等他回來吃飯,想著自己晚上吃的好茶飯,再看看二老碗里的面糊,唐缺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所以他一邊喝著面糊,一邊生出“折現(xiàn)”的念頭,一家人不能同甘,那最起碼也要共苦,伙食費每天好歹也能折現(xiàn)出二三十文來,不差什么就能買四斗米了,四斗米聽來不多,折合到后世不過五斤,但一天五斤,兩個月下來可就是三百斤了。還真應(yīng)了唐張氏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一世窮”。
心里打定這個主意后,唐缺也就坦然了,喝完面糊放下碗之后,回到房中的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翻開了《兔園策府》,一本發(fā)蒙的書自然不會難到那兒去,整本書都是押韻的四字句,用四字格的方式把“孟母三遷”,“秦滅六國”這些事情按著朝代順序給穿起來,里面很少生僻的字,其體式非常像后世蓮花落鼓詞或者是順口溜,不僅朗朗上口,而且因為有時代線索在里邊,所以非常易于背誦。
聽著兒子的房間里傳出了朗朗讀書聲,唐張氏兩口對望一眼后,又不約而同的輕輕搖了搖頭,這孩子要是六七歲的時候就能這樣該有多好?
以唐缺后世的經(jīng)歷和功底,背起這些東西來實在是沒太大難度,僅僅半個時辰時間,也就是后世的一個小時功夫,他已背下來七八頁,這幾乎就是整本書的七分之一量了。
背《兔園策府》固然容易,但學(xué)寫起毛筆字來就著實不那么容易上手了,學(xué)習(xí)書法后期靠的是悟性靈氣,但前期基本全靠勤練功夫,饒是唐缺身為穿越者,這一點也占不到什么優(yōu)勢,初摸筆墨寫出來的照樣是橫不平,豎不直。
好在他對此早有心理準(zhǔn)備,人又是個堅韌性子,兼且前三個月種地的經(jīng)歷讓他深刻的明白踏踏實實做事的道理,所以并不顯得急躁,守著只有一根燈草的昏暗油燈從橫豎撇捺一筆筆認(rèn)真的練下去。
“成,該睡覺了,外邊雞都打二遍鳴兒了,你可別熬壞了眼睛”,唐張氏滿是愛惜的聲音驚醒了正在練習(xí)的唐缺,“娘,你怎么起來了!你這累了一天的,放心吧,我這就睡”。
“人眼里的水兒都有定數(shù)的,熬夜最耗這個,要不咋讀書人多有眼神兒不好的,成,你可不敢那樣啊”,唐張氏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后,這才回房睡去了。唐缺透過狹窄的小窗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后,遂也收了筆墨回身上chuang睡了。
第二天一早,唐缺起身后依舊沿著村路經(jīng)由村學(xué)繞到了毒寡婦莊上,一路上他也沒閑著,口中不斷默誦昨天背下的《兔園策府》,沿途的村人們見他臂夾布包,口中念念有詞的模樣,紛紛戲言“相公來了”,唐缺對此也不予理會,但之一笑而已。
有了昨天下午的經(jīng)歷之后,今天的毒寡婦表現(xiàn)的就自然多了,只是聽到唐缺要將三餐飯食折現(xiàn)的要求時,她卻不免微微一愣。
“倒不是莊里飯食不好,也不是我不喜歡吃好的,只是家里二老日日清苦,我這邊卻有魚有雞的實在不落忍,有這么個心結(jié)在,就算再好的東西也難吃出滋味來。一家人嘛,我這做兒子既沒本事讓他們跟我同甘,那我好歹也得跟他們同苦才好”,說到這里,毒寡婦和蘭姐兒竟難得的看到了唐缺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原本三頓飯也算不得什么,提這折現(xiàn)之事倒顯得我小家子氣,只是家中委實清貧,我也不忍就為了面子讓父母更添勞累,倒讓你們笑話了”。
不管是說到自己不忍獨享好食,還是說到家中窘狀,唐缺的神態(tài)都是自自然然,毫無半分要刻意彰顯或者是掩飾什么的表情,純乎如鄰里聊天坦坦蕩蕩,絕沒有半分他口中小家子氣的表現(xiàn),直與世人多好夸富掩窮的常態(tài)迥然兩異。
目睹如此,二女對他的認(rèn)識又深了一層,蘭姐兒自不必說,就連毒寡婦看向唐缺的眼神兒中也多了幾抹熠熠的光彩。
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唐成果真還只是個農(nóng)家的半大小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