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濃濃的鼻音哼了聲，不再看他，目光掃過端坐在位子上的顧海。
顧海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屋子氣氛的變化，他低著頭，怔怔的望著自己寫的字，面上神色雖然沒什么變化，但胸口劇烈的起伏顯示他內(nèi)心情緒激蕩。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突然將剛剛寫好的幾張字拿在手里團爛了。
這動作讓注意他的學(xué)子們都在心里驚呼一聲，老天，時間已經(jīng)是不夠了，怎么還要把寫好的撕掉？
大家的面上都浮現(xiàn)一絲憐憫，看來顧海是認命要放棄了，本來嘛，這不到半天的時間寫好八百張本來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顧海又接著拿起寫好的字看了幾張，唰唰的又是揉爛四五張，然后在大家認為他該起身離開的時候，將面前的紙鋪好，正了正身子，拿起筆又開始寫起來。
學(xué)屋里響起低低的嘩然聲。
已經(jīng)走到大案后的先生立刻威嚴的恩了聲，目光掃過室內(nèi)，學(xué)子們都立刻安靜下來。
“你，來講昨日的課?！毕壬钢钋邦^的一個學(xué)子說道。
那學(xué)子哆嗦了一下，應(yīng)聲是走到先生面前，開始復(fù)述，一問一答的聲音回蕩在學(xué)堂里，沒有人再去關(guān)注一旁寫字的顧海。
當講解完最后一句，先生從大案后站起身來，目光掃過因為下課而神情雀躍的學(xué)子們。
“去吧。”他說道。
學(xué)堂里一陣桌椅響，學(xué)子們都離開了自己的書桌，魚貫走到先生面前，恭敬的施禮后加快腳步立刻的學(xué)屋。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顧海一個人，微斜的日光將窗格在地上鋪出班駁的影子，寫完最后一筆，顧海吐了口氣，放下了筆。
他站起身來，將厚厚的一沓字恭敬的送到先生面前。
“多少？”先生淡淡問道。
“三百張。”顧海恭敬的答道。
先生沒有說話，伸手拿過字，逐一翻看，他看的很認真，直到全部看完。
“去吧?！彼f道。
一直垂手安靜站在一旁的顧海應(yīng)聲是，沖先生施禮，道：“多謝先生教誨，學(xué)生告退?！?p> 他簡單的收拾了自己的用具，神色平靜，臉上甚至帶著幾分雀躍，一如放學(xué)歸家的學(xué)子一般。
“明日把剩下的五百張交來?！毕壬f道。
走到門口的顧海身形一頓，不可置信的轉(zhuǎn)過身來，目瞪口呆的看著先生。
“有失體統(tǒng)！”先生很瞧不慣他這樣子，哼了聲，拂袖越過他走了。
顧海呆呆的佇立在門口，似乎還沒理解那句話的代表的含義，直到有一塊石頭砸在他頭上。
“嘿，顧杠頭，你在這里留戀什么，沒事，哥哥給你畫一張圖，讓你日后掛在床頭時時懷念……”小眼少年為首的三人陰陽怪氣的笑道。
話沒說完就聽顧海嗷的一聲，嚇的他剩下的話硬噎在了嗓子眼，再看顧海蹭的跳起來，揮著拳頭又嗷嗷兩聲，三下兩下的跑遠了。
“這小子該不會因為傷心過度瘋了吧？”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道。
直到跑出學(xué)堂，顧海的眼圈才變紅，他狠狠的揉了兩下眼，再抬頭就看到斜陽余輝下坐在鐵仙鶴那邊的小姑娘。
“十八娘?！彼曇粲行┻煅?，大步跑了過去。
顧十八娘看著跑過來的少年，原本激蕩的心突然平靜下來。
“哥哥?！彼酒饋?，還沒說話，顧海已經(jīng)彎身在她腳邊的籃子里翻起來，拿出早已經(jīng)的發(fā)硬的餅子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餓死我了…”他含糊不清的說道，對著顧十八娘露出笑臉。
顧十八娘只覺一股酸辣直沖咽喉，雙眼忍不住呈現(xiàn)淚花。
“慢點吃，少吃點，回家還得吃晚飯呢…”她也笑了說道。
顧海被卡住嗓子，吭吭的一陣咳嗽，顧十八娘忙替他拍打后背。
“該！”她笑道。
“好呀，你這做妹妹的，竟然對哥哥幸災(zāi)樂禍！”顧海作出一副驚訝的模樣說道。
顧十八娘抬手輕輕捶了他一拳，兄妹對視一眼再一次笑起來，笑的都淚花閃閃。
“快回家吧，娘要擔(dān)心了?！?p> 顧海低下頭去拎籃子，這才看到一旁還堆著一小捆柴。
“你還打柴了？”他驚訝的說道。
“對啊，”顧十八娘已經(jīng)挎起籃子，微微一笑，面上滿滿的驕傲，“你以為我不能嗎？”
顧海抿緊了嘴唇，借著彎腰抹去掉下的眼淚，抓起柴扔在肩頭，嘿嘿笑道：“能，就是太少了，還比不上我兩砍刀的成果…..”
“吹吧，就你，兩砍刀….”顧十八娘笑道。
“哈，你還不信，明日就讓你看看你哥哥我的厲害……”
伴著說笑聲，展翅欲飛的鐵仙鶴靜靜的注視著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慢慢走遠了，夜幕拉開，一天過去了，新的一天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