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超抱著小寶,帶著婉頤和迎霜走上曲橋。池塘里荷葉田田,不時輕拂著行人的衣角,空氣中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婉頤無心流連眼前的景色,憂思忡忡地走著,前面帶路的韓超神情肅穆,身后的迎霜更自始致終都是一臉惶恐。走過池塘下了曲橋有一段青石板小路,沿著小路往前走,再穿過一片雪松林,路的盡頭是洋樓的大門。大門微微敞開,透出燦燦的亮光。
門外已經(jīng)有人恭候多時。韓超見他就說:“沈伯,客人到了。”
這位沈伯大約五十來歲,身穿一件灰色長衫,頭發(fā)稍有點花白,看起來一臉慈祥。他見了婉頤連忙招呼:“婉頤小姐,一路勞頓,您辛苦了。”婉頤強打起精神,微笑著回應(yīng):“不累,倒是麻煩您了?!鄙虿谛睦锇底再潎@:果真是一位落落大方的姑娘,難怪謹荷會這么擔心。
韓超把小寶交給迎霜便在門外告退,沈伯把婉頤領(lǐng)進小樓。進門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玄關(guān)壁照,轉(zhuǎn)右走過一條木地板穹頂?shù)幕乩?,便進了一個會客廳。
沈伯躬身道:“婉頤小姐,七少爺還沒有回來,您先坐一會兒,我讓人做些點心,小少爺也跟著走了一路,怕是有些餓了?!?p> 婉頤回頭看了看迎霜抱在手里的小寶,他在家原本是睡著了的,現(xiàn)在也醒了,正睜大了眼睛咬著自己的手指頭。她點了點頭,“那就有勞沈伯?!?p> 沈伯走了以后,客廳里十分安靜,婉頤這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這個地方:客廳不大,中西合璧的裝修,莊重典雅。陳設(shè)簡單大方,置著幾張西式沙發(fā),一個茶幾,兩個落地柜,三兩個花架上擺放著綠油油的盆栽。頂上懸著一盞圓盤狀的吊頂燈,燈的顏色是暖色,墻上掛著幾幅前清王時敏的水墨畫。
“小姐,我好擔心啊!”迎霜終于忍不住開口了,這一路上她幾次想說些什么,都被婉頤用眼神制止。
婉頤低頭,默默地走到一張沙發(fā)旁坐了下來。她直直地看著眼前的茶幾,面無表情地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緩緩地說:“來,坐一會兒,咱們既來之,則安之。”
迎霜猶豫地抱著小寶走到她身邊。剛坐下,只聽得“鈴——”,沙發(fā)旁邊的電話機突然響了,迎霜驚得站了起來。她看到婉頤絲毫沒有被嚇到的樣子,只好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沈伯剛好端著點心走進來,他放下手中的盤子,走到電話機旁拿起了聽筒。聽了一會兒,他把聽筒拿在手上對婉頤說:“小姐,是七少爺?shù)碾娫?,他找您?!?p> 婉頤咬了咬嘴唇,站起來接過聽筒。
“婉頤。”唐七在電話那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
“是我?!蓖耦U鼓起勇氣回應(yīng)。
“事情有些突然,我暫時還不能跟你說什么,這幾天我都不能回去,等我回來再向你解釋?!?p> “我……好吧?!蓖耦U不得不再次把心中的疑問鎖了起來,不該問的不問,這是她跟著父親在國外游歷的時候養(yǎng)成的習慣。
“你……還是不要太擔心,相信我,好嗎?”
“嗯!”婉頤點了點頭。唐七最后這句話,令她更加不安,以往他不會說這樣的話,此番叮囑,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強忍著心中的不安,平靜地放下聽筒。轉(zhuǎn)過身,看見迎霜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她勉強地笑了笑,走過去拿起一塊沈伯放在茶幾上的點心塞進這丫頭的嘴里,安慰她說:“放心,不會有什么事的?!?p> 電話那頭,唐七久久才把聽筒擱回電話機上?,F(xiàn)在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多,中央黨部的大樓里依然燈火通明。唐七的辦公室只開了一盞臺燈,昏黃的燈光映襯著他臉上剛硬的線條。他想了想,拿起擱在桌上的軍帽戴在頭上,伸手關(guān)了臺燈,拉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剛走沒多遠,身后一個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容禮,你來一下?!碧破咄2?,回身走進了那間辦公室。
“黃長官,您找我。”唐七一進門便恭敬地立在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面前,只見他面容白晰,架著一幅金絲邊眼鏡,雖身著軍裝,看起來卻更象一位學者。
“容禮啊,這里沒外人,你也不用這么拘禮?!彼穆曇袈犉饋硪謸P頓挫。
唐七放松了一下軍姿。他見狀笑了笑,“最近有幾名德國軍事專家來訪,我向校長推薦了你去陪同。”
唐七的臉上閃現(xiàn)了一絲疑惑,這位黃長官看在眼里,“不用顧慮,軍?,F(xiàn)在是蘇聯(lián)軍事顧問,我們也是博采眾長嘛!”
唐七不再猶豫,堅毅地回答:“是!保證完成任務(wù)!”
黃長官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寫著欣賞的表情,“去吧?!彼麚]了一下手。唐七敬了一個軍禮,轉(zhuǎn)身離開。
婉頤臨時住在副樓三樓的客房里。她靜靜地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天花板。這次的逃離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她感受不到來自父親的任何消息。
長夜雖然漫漫,但是天眼看著就亮了,東方漸漸泛起了魚肚白。婉頤覺得心口很悶,便穿好衣服,想去花園透透氣。
出了門,外面的空氣十分清冽,她踏上青石板的小路,不知不覺來到小樓背后的一個園子里。園子中心搭了一個紫藤花架,現(xiàn)在不是花季,茂盛的葉子重重疊疊地壘在花架上?;芟旅嬗幸粋€長條的木椅,婉頤走了一會兒也累了,便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無意中看了看椅子的扶手位置,一叢象茅草般的植物茁壯地生長著,綠油油的葉子從木條中伸了出來。
婉頤認識這種植物,它叫檸檬草,二姨娘在以前蘇公館的后院里也種了一些。這種植物只要摘下一小片放在手里揉一揉,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檸檬氣味,有很好的寧神作用。婉頤想著,便伸手摘了一小片,正要湊在鼻子上聞一聞。
忽然,背后響起了一個喝斥的聲音:“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