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頤現(xiàn)在經(jīng)常都會去父親的辦公室。從國外回來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閑在家里讓她覺得悶得慌,去找淳煥大哥和秋棠,他們都忙得不見人影;去找白五爺,他每日接待的病人排成了長龍;小粽和三個弟弟妹妹要上課,母親要念佛,二娘要去市場找各種調(diào)味的香料……每個人都忙忙碌碌,只有她好象變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人,所以她干脆就去父親那兒找點事做。
蘇啟盛沒有給她正式的職位,只是讓她先在各個地方轉(zhuǎn)轉(zhuǎn),有空就翻翻文件,熟悉管理的基本流程。以往在父親身邊,她只是學(xué)著待人接物,運籌幬帷幄,融通關(guān)系?,F(xiàn)在在這里要接觸的東西很細,專業(yè)性很強,比如金融業(yè)務(wù),她就要了解很多關(guān)于發(fā)鈔、匯兌、信托投資、房地產(chǎn)的基本知識;比如絲貿(mào),她就要了解質(zhì)檢、訂單、發(fā)貨、驗貨、報關(guān)等等相關(guān)業(yè)務(wù)流程,腦子里每天都被各種訊息塞得滿滿的。但是她很開心,她要的就是這么充實的感覺。
婉頤的辦公室在二樓,時值隆冬,從窗口望去——天,透藍透藍,江邊的闊葉榕依然綠油油的。廣東的冬季,沒有北方那種消殺的寒氣,裹在大衣里的人們還可以享受午后陽光的煦暖。婉頤看了一會兒文件,又閱讀了幾個報表,今天報紙上的重要消息她也用紅圈劃了出來,她看看手表——下午三點。“該喝杯咖啡了。”婉頤心想。在英國,人們都會利用下午茶的機會放松自己,婉頤也很喜歡這種方式。
她打開辦公室的門,吳秘書不在,她直接走到樓梯口的茶房去倒水。沖完咖啡從茶房出來,冷不丁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婉頤手中的咖啡全撒在那個人身上。
“對不起,我去給您拿條毛巾?!蓖耦U慌忙道歉。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蹦莻€人剛剛在樓梯口張望,沒想到有人會突然走出來。
婉頤仔細看了看那個人,他戴著禮帽,帽沿壓得很低,面孔十分陌生,就試探性地問:“先生,請問您找誰?”
“沒有,我走錯了,我去銀行辦點事。”他有些吱吱唔唔,急于想離開。一樓是銀行大堂,一般人都不會搞錯,這個人的行為有些奇怪。
“辦業(yè)務(wù)在一樓,要不要我?guī)フ毅y行經(jīng)理?”婉頤禮貌地說。
“哦,不用了,我知道?!闭f完他轉(zhuǎn)身走下樓梯。
婉頤對這個人滿腦子都是疑問,越想越不對勁,連忙走回辦公室。她的辦公室恰好在整棟樓拐角的地方,可以一百八十度觀察街面上的情況。她透過玻璃窗往銀行大門處望去,剛才那個可疑的人走出了大門,他先往身后張望了一下,然后走到馬路對面,再沿江堤走了約六、七十米遠,一輛黑色的小車停在馬路邊。一個人從車上走下來跟他說了幾句話,兩人隨后一起上了車。婉頤慢慢轉(zhuǎn)過身走回辦公桌,拿起電話,想了想,又放下。她再走回窗邊,那輛小車還停在原來的位置。她又看了看周圍,“咦?不對!”以往為了銀行安保設(shè)置的兩個武裝崗?fù)ぞ尤豢諢o一人!
“不好!”婉頤的腦子“嗡”的一下放大了。她不顧自己穿著高跟鞋,拉開辦公室的門向父親的辦公室跑去。尖銳的高跟鞋發(fā)出刺耳的響聲,同樓層的其他辦公室有人打開門張望。她氣喘吁吁地跑向三樓,董事長辦公室門口的守衛(wèi)站起身:“婉頤小姐,董事長在開會……”
“事關(guān)重大!”婉頤頭也不回地扔下四個字,往里間的會議室跑去?!皣W——”一聲推開門,她叫了一聲“爸爸!”里面幾個人聽到門響,不約而同地拔出了手槍。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婉頤愣住了,蘇啟盛的身邊站著幾個她平時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蘇啟盛見沖進來的人是婉頤,趕緊摁低那幾個人的槍口。“婉頤,怎么是你?”蘇啟盛有點吃驚。婉頤遲疑地看了看那幾個人?!皠e怕,他們都是爸爸身邊的人?!碧K啟盛連忙向她解釋。婉頤打消疑慮,快步走上前去,“爸,周圍有些奇怪的人?!薄芭叮俊逼渲幸粋€人走到窗口張望了一下,神色凝重地說:“會長,他們可能要提前行動?!?p> “爸,怎么了?”婉頤聽得一頭霧水。蘇啟盛拉住她的手,拍拍她的手心,“女兒,別怕,咱們有過約定,你還記得嗎?”婉頤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用力地點了點頭,那是他們在出國前的約定:一是無條件相信自己的父親;二是保護好自己。
“爸爸要離開一段時間,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你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嗎?”蘇啟盛對婉頤的交待非常簡短?!爸?!”婉頤點點頭,“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家里人?!薄班牛傊屛曳判?!”蘇啟盛大大小小的磨難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的原因也正是因為他有讓他放心的家人,所以他常能采取別人所不能用的手段出奇制勝。
“婉頤,我走了?!碧K啟盛摟了摟婉頤的肩膀,帶著那幾個人走出會議室。婉頤緩緩走到會議室窗前撩開窗簾的一角:父親剛走出正門,幾輛插著粵軍旗幟的車疾馳而來,幾個人簇擁著他上了中間一輛車,然后飛快地離開。停在路邊那輛黑色汽車下來一個人張望了一下,好象突然明白過來似的,緊隨而去。
一個隱在榕樹后面的人悄悄探出頭舉起了照相機。
身邊乍然間沒有了父親的依靠,婉頤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耙嘈鸥赣H,要相信父親!”她在心里一直默念著這句話。她稍稍調(diào)整了一下緊張的呼吸,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片刻,兩輛大元帥府的公務(wù)車在銀行大門口停了下來,唐七和元帥府侍衛(wèi)官走下車。
他徑直走向二樓婉頤辦公室。推開門,婉頤有些吃驚,“怎么是你?”她相信父親已經(jīng)做好了安排,但不知道這個接應(yīng)她的人會是唐七。
“婉頤小姐,我奉命接您離開這里?!碧破呓裉煲簧砣盅b,配上他冰冷的面容,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傲冷峻。
看到唐七,她剛才還很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平定了下來,婉頤正想對他說什么,看到他冷冰冰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默默地收拾好東西,跟著唐七和侍衛(wèi)官走下樓梯。
“我們這是去哪?”坐上車,婉頤小聲地問唐七。
“當(dāng)然是回您的蘇公館?!碧破咭廊缓芾渚?。要不是父親出了事,婉頤這會兒真有上去揍他的沖動,她寧愿看到唐七不屑、淡然甚至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也不要看到他距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七少爺,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婉頤見他對自己這么冷漠,怕是不肯回答這個問題。
“看明天的報紙。”唐七的語氣很短促,似乎不愿意和她有太多的糾纏。
“果然不出所料!”婉頤心想,看他這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她也只好不吭聲了。汽車在街道上呼嘯而過,卷起地上一張傳單,上書:聯(lián)合罷市、聯(lián)手抗敵。
車停在蘇公館,門前已有重兵把守,婉頤今早出門還沒有看到一個衛(wèi)兵,現(xiàn)在已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守門的衛(wèi)士看到唐七和侍衛(wèi)官,“啪!”地一聲立正敬禮,唐七回敬一個禮后對婉頤說:“這兒由隸屬粵軍第一旅的兄弟們把守,你放心回家吧!”
婉頤不知道該說什么,“謝謝”兩個字只怕是太過單薄,擔(dān)不起她心中對他的感激。只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朝大門走去。
唐七看著她隱沒在大門后,對侍衛(wèi)官說:“今天我在這里值夜,你先回大元帥府吧!”
“七少爺,這怎么行!”侍衛(wèi)官連連搖頭。
“蘇家的安危關(guān)系重大,我不想出了紕漏,過了今晚,估計就可以化險為夷,今天由我親自當(dāng)值,你先回去復(fù)命!”唐七的口氣堅決,不容置疑。
“是!”侍衛(wèi)官朗聲回答,隨即立正敬禮,轉(zhuǎn)身上車離去。
唐七整了整軍帽,緊了緊他的軍官腰帶,向崗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