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回來以后,蘇家似乎一切都恢復(fù)了正常,只有婉頤每每想起唐七和白淳煥說過的話,總會有一些心神不寧。蘇啟盛沒有對婉頤提及他離開這段時間的去向,元霄節(jié)一過完,他就把自己辦公的地點挪到了沿江中路一座兩層高的大樓里,這幢綜合辦公大樓離天字碼頭不遠(yuǎn),守衛(wèi)十分森嚴(yán)。
有一次乘著天氣晴好,婉頤去了一趟父親的新辦公室。她沿著門外長長的臺階拾級而上,步入一樓的中央大廳,只見大廳的外墻由花崗巖石構(gòu)筑,門口兩側(cè)安置著兩只西式風(fēng)格的石獅,陽光從大廳上空的橢圓形透光頂棚鋪設(shè)開來,反射在樓道中羅馬式的圓柱上,光影交織蔚為壯觀。她雖然猜不透父親為什么舍棄自己獨立的辦公區(qū)來到這幢綜合的辦公大樓,但是從進(jìn)出這幢大樓的人氣象上看,這些人的臉上無一不充滿了自信與希望。
那次她也在這幢樓里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唐七,只是他和另一個人被一群人簇?fù)碇?,沒有看到站在回廊轉(zhuǎn)角處的婉頤。
自從蘇啟盛搬了辦公室以后,他把家族中一些和銀行管理有關(guān)的事務(wù)正式交給了婉頤打理,雖說婉頤之前也跟了一段時間,但是重任在肩和體驗學(xué)習(xí)的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現(xiàn)在也象父親一樣,每天匆匆來,又匆匆去,父女倆很長時間都難得碰面一次。
今天一大早,蘇啟盛吃過早餐就出了門,婉頤也讓洪叔準(zhǔn)備好了車正要出發(fā),這時,只見宗管家急急忙忙地從三姨太院子里走出來。
“管家走得這么急,發(fā)生什么事了?”婉頤心想,不由得停下來叫住了他。
“宗叔,是三姨太有事嗎?”婉頤問。
宗管家看到婉頤便停下腳步,“小姐,三姨太今天一早就說肚子不舒服,我現(xiàn)在讓人去把白五爺給請過來看看?!?p> “三姨太?她不是下個月才生嗎?不會有什么事吧!”婉頤心里有些著急。三姨太這個孩子是蘇氏家族新添的血脈,因為有這個孩子,縱使三姨太再刻薄,全家人也都把她當(dāng)成佛爺似的供著。她想了想說:“還是我去請吧,您趕緊讓二姨太去看看她!”
“哎!”宗管家應(yīng)道,轉(zhuǎn)身急步往二姨太的院子走去。
婉頤來到吉慶堂,五爺剛好出門問診去了。小柱告訴她五爺已經(jīng)去了有些時間,估摸著就快回來了,她只好在飄滿藥香的內(nèi)堂坐下來等候。
婉頤坐在五爺平常打脈的診臺旁邊,她抬頭看見診臺上放著一張五爺剛寫好的藥方。她打小就跟五爺學(xué)習(xí)藥理,雖然不會開方子,但也懂一些藥性。閑著也是閑著,她好奇地伸手挪開方子上壓著的玉石,拿過藥方仔細(xì)看了一下,隨口念道,“川斷15克,云苓15克,山藥12克,白術(shù)10克,熟地15克,當(dāng)歸15克,白芍15克,紅參10克,桑寄生15克,甘草10克……,哎,這個方子怎么看起來這么眼熟?”婉頤似曾在哪里見過,但卻想不起來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小柱端了一壺?zé)岵柽M(jìn)來,邊倒茶邊說:“婉頤小姐,您先喝茶,五爺一會兒工夫也就該回來了。”“小柱,你過來看看,你跟五爺學(xué)徒這么久,這方子是治什么的?”婉頤招呼小柱過來看這張藥方。小柱把茶碗放在診臺上,擦干手接過藥方看了看,“哦,這是后街秦家少奶奶保胎的方子?!薄氨L??難道我身邊有誰保過胎嗎?”婉頤想了想便恍然大悟,“對了,是三姨太!”三姨太剛懷上那陣子曾經(jīng)保過胎,不怪得自己覺得眼熟。
隔壁藥房飄來醫(yī)館給病人代煎中藥的藥味,婉頤嗅了嗅,情不自禁地說:“熟地黃、山藥、茱蓃肉……”小柱聽了敬佩地說:“呵呵,婉頤小姐,您的鼻子可真靈,這是張老爺補身子的藥,五爺常夸您是塊學(xué)中醫(yī)的料子,看來還真是不假!”
“什么真啊假啊的,小柱,你又偷懶了!”兩人正說著,白五爺問診回來了。小柱一看師傅回來了,趕緊溜出去干活。婉頤說明了來意,五爺一聽就急忙跟著婉頤去了蘇公館。
三姨太的肚子已經(jīng)疼了好一陣了,二姨太坐在她的床邊緊握著她的手,“玉顏,好好的,怎么就會動了胎氣呢,你忍著點,婉頤去請五爺了,管家也給老爺打了電話,他正往家趕呢!”她轉(zhuǎn)頭對侍候在一旁的伍姑說:“看樣子,三姨太恐怕是要生了,你去燒好熱水,要請接生婆什么的,單等五爺過來再做決定。”
伍姑心里清楚,三姨太已經(jīng)差不多要足月臨盆,她們一直瞞著蘇家所有的人,就是要造成她早產(chǎn)的假象。她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三姨太,心中默念:“菩薩保佑!”
白五爺給三姨太打完脈后急忙吩咐人去請接生婆。這時婉頤母親也趕了過來,一屋子的人亂糟糟的,但大家的臉上無不喜氣洋洋,蘇家又一個新生命即將誕生。
接生婆來了以后,把所有人都統(tǒng)統(tǒng)趕到屋外,只留下伍估和二姨娘在里面幫手。在門外,人人都開始豎起耳朵,期盼著早點聽到嬰兒的第一聲啼哭。
“婉頤,你過來?!卑孜鍫斍那牡匕淹耦U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拔鍫敚裁词??”婉頤有些奇怪,所有人都在翹首期盼的時候,他怎么會有閑工夫跟自己說悄悄話。
“三姨太的胎兒頭已入盆,是足月生產(chǎn)。”五爺沉重地說。
“什么?足月生產(chǎn)?不可能吧,她的產(chǎn)期是在下個月!”婉頤隱隱約約覺得事態(tài)有些嚴(yán)重,“您會不會一開始就弄錯了?”
五爺搖了搖頭,“三姨太給我看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三、四個月的身孕,之前是什么樣我一無所知,但從這次生產(chǎn)來看,并不如我以前的推斷?!?p> 婉頤仔細(xì)回想了一下,如果早一個月,父親和自己都還在遠(yuǎn)洋的輪船上,三姨太的這個孩子的來歷就會很蹊蹺。想起三姨太平常無禮刻薄的樣子,如果這個孩子的來歷有問題,那么背后隱藏的事實確實令人心生畏懼。
“五爺,您有把握嗎?沒弄錯吧!”婉頤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足月生產(chǎn)的事斷然錯不了!”白五爺斬釘截鐵地說。
“聽您這樣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婉頤想起了那碗藥?!拔覐膰饣貋砟翘烊N房找東西吃,看到廚柜里有一碗中藥,我聞出了中藥里的一些成份,今天小柱說那些藥是用來保胎的?!?p> “哦?那么說,我的懷疑更加沒有錯了!你從國外回來,三姨太就開始喝保胎藥了,天下哪有這么湊巧的事?!彪x真相越近,這一老一少的心情越來越低沉。
“五爺,這關(guān)乎我們蘇家的名譽?!蓖耦U似乎在下一個決心。
“婉頤,你有什么好辦法?”五爺滿懷希望地看著她。蘇啟盛是他過性命的恩人加朋友,他不希望有人打他的歪主意。
“事以至此,這個孩子無辜,我們還是以不變應(yīng)萬變,這恐怕是如今最好的選擇!”婉頤艱難地說出這句話,要守住這個秘密,保護(hù)家族的榮譽,在她心中最難過的一道坎就是自己的父親。
“可是孩子,你想過沒有,你能守多久?”五爺擔(dān)心地說。
“五爺,父親可是一世英名!”婉頤痛心地回答。
五爺點了點頭,“好吧,你說的也是,但也不能叫你們白白受這種委屈!”
“真相我會慢慢查出來,往后咱們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婉頤的語氣非常堅定。
“哇……”傳來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接生婆笑嘻嘻地從三姨太的房間走了出來,“恭喜恭喜,三姨太為蘇家又添了一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