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車隊里的流言所賜,在經(jīng)過上一個城鎮(zhèn)的時候,王夫人特意遣人買了駕馬車回來給妙英,雖是倉促置辦的,但車頂上仔細蒙了兩道的油布,內(nèi)里布置得也極是舒適,可能是怕花花撞著了,四面襯了軟緞,車窗又另蒙了青紗,底下鋪的褥子入手冰涼,隱隱還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檀香味,車內(nèi)的小幾下面也備下裝滿碳的雕花小銅爐,茶具精巧討喜,茶葉更是當年的好茶,鹽和生姜放在邊上,蜜餞和素色的小食擺的一絲不茍,無論從哪方面來講,王夫人做得都無可挑剔,雖然從里到外都透露著一股子的生疏。
妙英趁著空閑打坐,馬車一顛一顛的讓妙英事倍功半,可是這一路下來至少要四五個月,總不能只在整修的時候打坐吧,妙英也只好認了?;ɑㄔ谶吷戏罚上яR車里實在是小,才翻了兩圈,花花就被抵住了,腦袋朝下,腳也朝下,抱成一個肉球,卡住啦!花花轉(zhuǎn)不了腦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一點也不難過的笑著,似乎對倒轉(zhuǎn)的視角感到很新奇,然后,花花厭倦了,咿呀咿呀的叫喚著,想把妙英叫起來陪他玩。妙英早就從入定里清醒了,只是在邊上看花花樣子有趣,而自己興致懶懶,不做聲罷了。
妙英這些日子為了車隊的安危,日日都是大開著神念,雖然在車隊供上的膳食是沒得挑的,她自己也還有不少丹藥支撐,但這些日子下來,疲憊是免不了的。
正當妙英看著花花鬧著別扭,饒有興致的時候,神念中突然闖入一輛速度極快的馬車,筆直筆直的向車隊方向沖過來。妙英覺得這埋伏的可能性極低,可以防萬一還是把頭探出了馬車和外面騎馬的護衛(wèi)說了一聲。
騎士聽了妙英的話,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踢了踢馬肚子,一溜煙小跑往前面去了,后面的騎士見了立馬小催了幾步,遞補上位置,整個防護依然滴水不漏。
妙英坐在車廂李泡茶,只覺得越走越慢,沒過一會兒就停下來了。即使隔著個馬車,妙英還是能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想了想,還是沒有下去透透氣,她一下去,人就跑光了,也怪沒意思的。
整車隊的人都停在官道邊上等著妙英說的那輛馬車,以防萬一車隊前面還牽了絆馬索,這些日子啊下來,王允才深刻體會到自己到底樹立了多少的死敵,小心無大錯。
等了小半盞茶的時間,果然有輛馬車疾馳而來,前面駕車的是個臉上有刀疤的漢子,滿臉兇狠,馬鞭揮得又厲又快,棗紅色的馬匹滿身是水,顯是快脫力了。那駕馬車的見王家的車隊已經(jīng)讓出了過道,心里也沒多想,馬鞭揮下就要沖,這時車里的的人把簾子掀開,怪叫道,
“停下,快停下!”
這時候馬車已經(jīng)過了絆馬索,王家的護衛(wèi)下意思的就亮出了兵器,那刀疤臉的漢子見了,大喝一聲:
“大膽!知道我們老爺是誰嗎?”狐假虎威的惡奴味道十足,滿臉不耐的得色。
這時候從馬車里滾出了一個青色的大肉球,大肉球倒是甚為知禮,文質(zhì)彬彬的先斥退了刀疤漢子,接下來很有禮的要求見車隊主事的,說是有事相商,說話間不時擺弄身上的官服,烏紗青衣,雖說是區(qū)區(qū)七品芝麻官,但大小還是個官不是?
王允是什么人?三朝元老,兩朝的宰相,哪里是區(qū)區(qū)連魚袋也沒資格佩的青衣小官相見就見的?可回鄉(xiāng)的途中,不見地方的父母官似乎也不大好,尤其對方有事相求的時候,吩咐了管事下去,讓福崢出面待客。
于是這青衣小官連同他的馬夫被客客氣氣的押進了王家的車隊里面,這時候青衣小官也知道這車隊掌事的是誰了,可他聽見王宰相的名聲,絲毫不見慌亂,隱隱還有幾分的興高采烈。
福崢見了青衣大肉球,頭一個反應便是皺眉,還沒等他開口,那青衣小官便極開心的說道:
“王世侄別來無恙啊!”說著還摸摸福崢的頭,一副好長輩的樣子?!霸诼飞线€能給世伯請安,真是黃某的福氣?。 ?p> 沒錯,這個肉球正是當初王夫人心中的乘龍快婿人選之一,黃公子。
說起來黃家和王家同是長安城的顯貴人家,多有來往,黃公子實打?qū)嵤歉樀拈L輩,福崢雖然厭煩黃公子的不識相,可是為了不失禮還是一板一眼的小大人樣和黃公子寒暄,邊上早早有機靈的仆人去稟告王允,說是故人來訪。
這故交之后和官職便是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王允自然要親自出來一見,從馬車里出來的時候,他心里還在疑惑是那個故交之子認得福崢而且官職七品,但怎么也沒想到是黃家的二公子。
黃家的這位肉球公子,見了王允,則是毫不含糊的大禮一拜,口中問安:“小侄請世伯安好!”
“好、好?!蓖踉誓睦飼桨椎氖芩拇蠖Y,一個箭步扶住黃公子,一臉的親切笑容。
雖說是行在官道上,敘舊不便,可是王家的人手還是很快的在路旁支起幔帳,帳里雖然木墩粗陋,但配上橢圓的銅壺和青瓷的茶具,又多了種輕松的野趣。這黃公子雖然形體不雅,但是言語風雅幽默,王允也是見多識廣之輩,這話說起來便是長了,作陪的福崢雖然討厭黃公子,但是不時也聽得會心一笑。
天南地北的閑談寒暄過后,王允才稍稍開了話頭,問起這黃公子是不是遇見了什么窘境。黃公子左右看看,露出為難的神色,作告罪狀。王允自然知道黃公子顧忌,見他與車隊的行路相反,又只有一個下仆,便提出贈他人手護衛(wèi)。
黃公子聽罷猶豫了一會兒,竟然還是拒絕了,這時候王允便有些不愉,長輩所賜,不敢辭,他一番好意,這黃家的平常可不是這樣的不識抬舉啊。
黃公子也是精乖的人物,見了王允的臉色便知道自己得罪人了??纱舜坞S他而去,多半也是不明不白丟了性命,之后還恐累了世伯的名聲,這事情荒謬又讓他怎么說得出口?
妙英抱著花花卻在這時候掀了幔帳進來。
王允見妙英進來,心中不喜,但他對妙英能力還有些顧及,便不言不語的轉(zhuǎn)頭喝茶,福崢這些日子被王允告誡不得與妙英花花親近,見花花朝他招手,遂回了個大大的笑臉,乘著王允沒見到,孩子氣的同花花擠眉弄眼。
黃公子卻是沒見過妙英的,他癡戀王寶釧多年,這一見之下便呆了,口中嘟囔著:“三妹,三妹……”竟是癡了。
王允自然不喜妙英與自己千嬌萬寵的三丫頭相提并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把黃公子給喚醒了。
黃公子回過神來,再看,卻覺得越看越覺得這道姑和三妹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才轉(zhuǎn)了心思,卻又猛的回過頭來,力道大得讓他臉上的肥肉抖上兩抖,顫著聲問:
“敢問可是妙英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