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剛一睜眼便看見一扇破舊的木門,除了自己尚在馬上之外,其余人已經(jīng)站在了那扇門前。那女子輕輕在門上有節(jié)奏地敲了數(shù)下,片刻后便有一個農(nóng)夫打扮的中年人開了門,也不說話,直接將眾人迎了進(jìn)去。
院內(nèi)的一間小屋飄出濃濃的藥味,農(nóng)夫把眾人引到那間小屋門外,道:“稟長老,有幫中弟子求見。”
小屋內(nèi)傳來殷長老虛弱但略顯興奮的聲音:“都進(jìn)來吧?!?p> 那女子當(dāng)先而入,一進(jìn)屋便朝躺在床上的殷長老道:“師傅?!?p> 然而其言語中并無絲毫敬意,并且也沒有施禮的意思,這一幕不禁將劉梁等人驚住,竟一時忘了向殷長老施禮。
殷長老一見那女子雙眼中便驀地有了神采,盯那女子的臉猛看,竟視房中余人為無物。半晌后才顫抖著嘴唇說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玉漱,你還活著?!?p> 方勝萬萬沒料到,這個讓他們拼死去接應(yīng)的人,其生死竟然連殷長老都不知道!這怎么可能,難道潛入白鹿堡的不止她一人,而能活著出來的只有她自己?
接著玉漱十分平靜地回了殷長老一句,其震撼效果一點都不比殷長老的那一句小,只聽她道:“弟子入白鹿堡五年,幸不辱命?!?p> 五年?!一次任務(wù)竟然花費了五年時間!方勝等四人正在猜測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任務(wù)才能讓一個人潛伏在白鹿堡五年,殷長老卻早已被那“幸不辱命”四字再次奪去了心神,只見他興奮得臉色漸紅,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還沒說一個字,竟開始猛咳起來。
玉漱對這一幕視若無睹,阮萍卻忍不住心中一軟,快步走到床邊,彎下腰在殷長老胸口上撫了起來。殷長老氣息漸漸喘勻,沖阮萍點了點頭,道:“阮萍,劉梁,你們幾個先出去一下?!?p> 方勝見阮萍對殷長老如此體貼這老頭子還要把阮萍當(dāng)外人往外趕,忍不住皺了下眉頭,竟不答話,轉(zhuǎn)身便往外走,而劉梁等人則是先朝殷長老施了一禮才退了出來。
四人到了屋外,為了避嫌劉梁、倪翔馳和阮萍都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方勝此時卻頗為煩躁,一邊拿“反正那老頭子只讓出去一下,又沒說不能站在門口”為自己開脫,腳下愣是一步未動。
遠(yuǎn)處的阮萍朝方勝招了招手,方勝故意裝看不見,又把頭扭向小屋。此時那小屋的門早已被最后一個出來的劉梁給帶上,窗戶則本就沒開,方勝想往里看卻是什么也看不見。正想干脆走遠(yuǎn)去和劉梁等人匯合,突然從那破舊的窗戶縫隙中透出一絲紅光來!
轉(zhuǎn)眼間那紅光已是越來越亮,雖然是大白天,紅光竟然透窗而出,就連遠(yuǎn)處的劉梁等人也發(fā)現(xiàn)了這邊的異常,無不扭頭望過來。
方勝本就見識不廣,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出那大概是一顆很大很大的夜明珠,遠(yuǎn)處的劉梁等人因為離得遠(yuǎn),再加上那紅光似乎還在晃動,便以為屋中正在燒毀什么東西。
片刻后那紅光倏地暗了下來,不過門卻遲遲沒有打開,方勝等人只能在外干等著。
良久,小屋的門再打開時殷長老竟然艱難地走了出來,啞著嗓子道:“即刻起程趕回濟(jì)安。”而玉漱就在他身后站著,竟是一點扶他的意思都沒有。
帶著疑問與煩躁,方勝再次上了馬,與劉梁等人環(huán)衛(wèi)著殷長老所乘的馬車趕向濟(jì)安。一路上眾人幾乎是馬不停蹄,只在實在累得不行的時候才停下來休息一會,是以等回到大刀盟總壇的時候個個都快累散架了。因為深知事關(guān)重大,倒是沒有人抱怨,那玉漱更是一如既往地平靜如初見時一般,她越是這樣,方勝心里越是不安寧,莫明其妙地被她吸引著。
值得一提的是,路上休息時阮萍被嚇醒了好幾次,當(dāng)初在白鹿堡城墻上她是如此冷靜決絕,可到底是第一次殺人,由此帶來的恐懼直到此時才表現(xiàn)出來。為了安慰她劉梁自是一直陪在她身邊,而方勝也會時不時給她講個笑話逗她一樂,她這才漸漸好轉(zhuǎn)過來。同樣也是第一次殺人的倪翔馳則毫無反應(yīng),至少表面上是這樣。至于方勝,當(dāng)時那兩個守衛(wèi)只是被他敲暈了,自然沒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而他一向膽大,雖然眼看著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倒形成不了什么心理陰影。
一回到大刀盟殷長老就不再管他們,方勝雖然累得要死,可仍然直接跑向了楚賢院,他要向左霓裳問個明白。
“師傅,師娘,我回來了!”一邊喊著,方勝直接推門而入。
“徒弟,你來的可真是時候,趕緊過來!”邵九州的聲音卻是從閣樓后傳來。
這是方勝第一次聽到邵九州的聲音而毫無反應(yīng),因為他的所有心思都用來等待另一個聲音了,他明明沒有等多久,卻覺得等了好久,左霓裳那溫柔甜膩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與以往沒有任何不同:“小勝回來了,沒受傷吧?”方勝能夠聽出來,他師娘正一邊說話一邊朝前面走來。
等左霓裳看到方勝,并見方勝除了稍顯疲憊外并沒有像邵九州說的那樣缺胳膊少腿,她嫣然一笑,道:“沒事就好。你看你,應(yīng)該很累吧,以后不必一回來就往這跑,先休息好了我和你師傅才能放心?!?p> 聽到左霓裳溫柔地說出這些關(guān)懷的話,方勝竟突然很想哭,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好像自那個玉漱出現(xiàn)以后,自己就變得不是自己了。
方勝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淚,看著眼前那個除了他母親之外最讓他尊敬喜愛的女子,喃喃開口道:“師娘,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叫左玉漱?”
“玉漱?!”左霓裳的臉?biāo)查g蒼白了下來,她用一只手勉力扶著墻,差點就要倒下去。
“師娘!”
“霓裳!”邵九州從后面奔了出來,從后面扶住了左霓裳。
“你見到玉漱了?”左霓裳顫抖著問道,那眼中飽含的期待讓方勝覺得自己如果說沒見她就會立刻失望而死。
“嗯,她和我們一起回了濟(jì)安,現(xiàn)在正在殷長老那里?!?p> 聽了方勝這句話,左霓裳眼中的所有期待瞬間全變成了狂喜,竟一下恢復(fù)了精神,掙脫了邵九州的手,問道:“她沒事吧。”
“她很好?!?p> 左霓裳如釋重負(fù),無意識地重復(fù)著,那就好,那就好……
任方勝如何努力,他也僅僅能將眼前的左霓裳和玉漱在相貌上聯(lián)系起來,這兩人一個溫柔和善,與之相處如沐春風(fēng),另一個卻平靜冷漠,望之便似一望無際的冰原,她們真的是兩姐妹嗎?
左霓裳漸漸恢復(fù)過來,道:“九州,你快收拾收拾,咱們一起去把玉漱接來。小勝,你也一起去吧。”
方勝聞言一喜,心中再次升起“還是師娘對我好”的念頭,他卻根本沒想到,其實左霓裳完全不知道他想見玉漱,左霓裳之所以叫上他只是因為把他當(dāng)成了家人。
趁左霓裳洗完手進(jìn)屋更衣的功夫,方勝拉住邵九州問道:“師傅,你知道玉漱的事嗎?”
邵九州完全沒聽出來方勝話中的那股關(guān)切之意,依然如往常那般,沒好氣地教訓(xùn)方勝道:“什么玉漱不玉漱的,玉漱是你師娘的妹妹,你怎么也得叫她一聲師叔吧?沒大沒小!”說完還敲了一下方勝的頭,直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方勝已經(jīng)完全愣住了。
邵九州使勁晃了晃方勝,喊道:“喂,喂,傻了?”
“啊,師傅,我已經(jīng)快走不動了,我就不去接左師叔了。”接著方勝抬頭朝閣樓的方向喊道:“師娘,弟子身上實在太臟,也餓得夠嗆,我就先回去了,回頭我會再來的,你們不要等我了?!?p> 方勝這一走就是半個月,直到下次任務(wù)臨出發(fā)時才來向邵九州和左霓裳辭別,那時候的邵九州和左霓裳才突然發(fā)現(xiàn),方勝似乎有什么瞞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