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方勝突然痛苦地嘶吼起來,倏地便松開了按在還虛葫上的手,眼中的紫光也還原為那燃遍全身的紫黑色火焰,然后便雙手抱頭,在原地掙扎起來!
“啊?。L出去?。 ?p> 無數(shù)的畫面在方勝腦子里閃過,有他自己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但更多的則是他從未接觸過的來自另一個人的記憶碎片。幽暗的洞府,紫金寶座,滿天飛著的修士,至純至熱的火苗,無數(shù)人的慘死,無盡的流光,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孤單無助的旅程……
然而就算那些混亂的畫面再多,一個小女孩那帶著哭腔的聲音始終貫穿在這些畫面里:“哥哥,哥哥……”
方勝并不是第一次有這種經(jīng)歷,很久之前,他腦子里還出現(xiàn)過比這一次更為混亂的情況,所以他還能頂住,他努力將自己的精神集中起來,緊追著那一聲聲“哥哥”,他有信心一定能找到那聲“哥哥”背后的真相,他有信心將那些他出于本能就十分反感的黑暗畫面趕出去!
“?。。?!”
方勝頭疼得幾乎要裂開,但是他的雙手終于不再是僅僅往里按,他開始往上提,要將那頭盔摘下去!
“啊?。。?!”
在那痛苦的吼起中,方勝疼得滿地打滾,但那吼聲里終于不再只是那個低沉嘶啞的中年人的聲音,吼聲中還有屬于他自己的聲音,一個響亮的,有力的,充滿不服氣的,敢與天地間一切相斗的聲音!
“滾?。。。?!”
這個“滾”字的尾音響徹了摩昆谷谷底,在它結(jié)束前的一刻,已經(jīng)將頭盔向上推了一半的方勝終于“噌”地一聲將頭盔徹底推了出去,在空中轉(zhuǎn)了幾圈“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
然后方勝就看到了已經(jīng)黑了一半的還虛葫,看到了狼狽不堪的巨獅和巨狼,看到了巨猿,兩頭巨犀,還有更多的他見過的沒見過的妖獸,它們一個個無不拿怨恨的鄙夷的目光看著他,就像是看一個壞事做盡的卑鄙小人。
方勝只覺自己腦子里“嗡”地一聲,一瞬間,剛才被控制住之后的記憶盡數(shù)涌進(jìn)他腦中,他急奔兩步來到胡妖兒身邊,大聲喊著“妖兒、妖兒”,卻得不到任何回音,方勝甚至不敢看那些妖獸的目光,他拔腿就朝山谷外跑去,一邊跑一邊把身上的圣甲一件件卸下來,使出渾身的力氣狠狠地向一邊的山崖上摔去,“乒乒砰砰”一陣響,卻又怎能稍減他心中的愧悔。
方勝很快找到了老山羊,此時它正要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它是想去看胡妖兒怎樣了,然而任它如何掙扎,卻總是爬起來就倒,倒了再爬,然后再倒,方勝從看到它到奔到它跟前,老山羊如此往復(fù)了數(shù)次。它的嘴中全是血,右耳中也流下了一條血線,看到這一切,方勝無聲地留下淚來,剛跑到老山羊身邊便跪了下來,“咚咚咚”磕了三個頭,哭著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p> 方勝沒敢多停留,因為他看出來老山羊只是受了極重的傷,他爬起來就朝金翅雕落下的方向奔去。金翅雕獨(dú)自受了那黑氣一擊,下墜之時已經(jīng)不會飛了,只怕摔也能摔死,而它,卻曾經(jīng)救過方勝的命……
方勝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磕磕絆絆地往金翅雕落下的方向跑,等跑到地方,他已經(jīng)渾身是傷,滿臉是淚,可是當(dāng)它看到那已經(jīng)毫無氣息,正從嘴角向外不斷地滲著血,連眼珠都不會轉(zhuǎn)一下的金翅雕,在那一瞬間,他便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方勝繃緊了身子,仰天大吼了起來:“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卟!”
金翅雕雖不能出聲,卻輕輕震了一下翅膀,方勝倏地低下頭去,然后跪在金翅雕身邊,再不做任何動作,以他這輩子最快的語速念起了“無我往生咒”來,這是他在巫印族學(xué)的最高階的療傷咒法,可以以施術(shù)者的生命力來挽回受術(shù)者的傷勢。之前方勝還以為金翅雕已死,此時卻見它還能動,便知還有生機(jī),于是毫不猶豫地施展起無我往生咒來。但無我往生咒并不是免死金牌,很多身受重受的人即使一百個人同時向他施無我往生咒也可能死,所以方勝根本一點(diǎn)把握也沒有,他也只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來念這個他迄今為止掌握的最高階的療傷咒法了。
“風(fēng)火雷電,此為天威,傷老病死,此為人劫,天不恤人,人自恤之,愿獻(xiàn)此身,求彼之生……”
方勝將無我往生咒念了一遍又一遍,當(dāng)他覺得心口不適之時,便突然想起來老山羊還有胡妖兒也都被他害得瀕于死亡,便迅速取下身上的靈獸袋,道了聲“告罪”,將金翅雕收進(jìn)了靈獸袋中,然后飛速向老山羊處奔去,等到了地方,卻見老山羊已經(jīng)沒了,只得繼續(xù)朝山坳跑去。
一入山坳,便見眾妖獸正圍著老山羊和胡妖兒,胡妖兒兀自未醒,而老山羊卻在救胡妖兒!方勝疾速奔到跟前,將金翅雕放在地上,二話不說接著開始念無我往生咒,此時他實(shí)在沒臉說別的話。
方勝身上的靈力波動很快將他自己、老山羊、金翅雕還有胡妖兒全都罩住,一旦開始,就再沒停下。老山羊到底受傷太重,在那靈力波動中堅持救治胡妖兒沒多大會便頹然委頓于地,任由方勝施為。
方勝完全忘記了時間,也故意不去想周圍的一切,他只是一遍遍地念著無我往生咒,心口處發(fā)悶時他在念,隱隱作痛時他依然在念,喉中血?dú)馍嫌狂R上就要吐血時他仍然在念,當(dāng)血真的涌到口中,他再也不出任何聲音,他還想念,然后便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昏迷中那些強(qiáng)行灌入他腦中的記憶碎片依然在折磨著他,甚至想控制他,方勝無意識地皺著眉,握緊了拳,直到醒過來,都一直在掙扎。
方勝一睜開眼看也不看旁邊的眾妖獸一眼,繼續(xù)念無我往生咒,他怕看到那些曾經(jīng)有恩于他的妖獸眼中的怨恨和鄙夷。
于是他便再次經(jīng)歷了一次由胸口發(fā)悶到吐血昏迷的經(jīng)歷。
如此一直往復(fù),不知過了多少天,就連在昏迷中方勝都開始咳血。然而老山羊、金翅雕和胡妖兒三個卻只有老山羊有些起色,金翅雕最多維持著不斷氣,胡妖兒則一直都沒有醒。
一年后,方勝形銷骨立地跪在地上,只是依著習(xí)慣在念無我往生咒,每念一遍便要咳出一些血來,歇一會再念第二遍。
便是這一天,老山羊終于恢復(fù)得差不多了,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放出它那只碧綠的小山羊來救治金翅雕。方勝的無我往生咒僅僅起到了維持金翅雕不死的作用,這一年來,金翅雕的傷勢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好轉(zhuǎn),而方勝的身體卻幾乎被掏空了。
胡妖兒一直沒有醒,但是她身上的黑氣卻在以極緩的速度退著,方勝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他的無我往生咒的作用還是胡妖兒自己的本事,可是,一年來他后悔得恨不得以死謝罪,除了一天天念著無我往生咒,他實(shí)在不知道他還能做些什么。
實(shí)際上,他至今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shí),他的無心之失竟然鑄成了如此大的錯,如果老山羊、金翅雕和胡妖兒中任何一個就此死了,那他這輩子都會在痛苦中度過。
他不止一次在想,那圣甲到底是什么東西,難道幕祀讓他找圣甲就是想要控制他?然而他又可以肯定,圣甲中的那些記憶絕不是幕祀的,甚至不是馭龍洲的任何一個人的,里面的景物、術(shù)法、宗門,他幾乎一個都沒聽說過!
或者,幕祀是想讓他以圣甲中的記憶碎片悟道?因為其中的確有不少記憶可以讓他在修心上一步登天!那簡直就像是往他腦子里硬灌某個人對靈力的感悟一般!然而讓方勝奇怪的是,那些對靈力的感悟,竟然不是關(guān)于如何運(yùn)用靈力的,而是如何對付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