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敏此話一出,眾人只覺得毛骨悚然。
王大夫覺得自己有些尷尬,輕咳了幾聲便要轉(zhuǎn)身告辭。
張氏不放心周思敏的情況,則顯得很是猶豫。
“這么晚了,先生不如就住在張家好了?!彼恢芩济舻脑捳f的有些心慌,便極力想要挽留對方:“思敏這一會兒再要發(fā)作起來,我怕來不及……”
玉蘭和芍藥也殷殷的望著對方。
王大夫卻很為難,婉言拒道:“不是我不想留下來,實(shí)在是家里老母不放心我在外過夜。令千金既然已經(jīng)醒了,就不會再有什么大事了。再則我們都住在同一個坊里,真要有事夫人去尋我也是來得及的。”
安溪城里大小共設(shè)了三十六個坊。宵禁后各坊的坊門關(guān)閉,坊與坊之間無法互通,但是各坊內(nèi)部卻可以隨意走動。張家的宅子位于安溪城最靠南角的里仁坊,王大夫家和張家不過只隔了兩條小巷。
但她也理解張氏的憂慮,便又寬慰道:“夫人若實(shí)在為難,我這里還有調(diào)配好的清泄丸藥。令千金若真有什么不好,熬藥怕是來不及的,不如早些用這藥把毒逼出來為好。”
既然不放心,那便吃點(diǎn)瀉藥排排毒吧!
張氏聽了也不好強(qiáng)硬的留下對方,便只好點(diǎn)頭同意下來。
周思敏不敢肯定自己喝下去的那碗雞湯就真的沒毒,因此沒有排斥的在眾人擔(dān)憂的眼光中服下了那些藥丸。如此又折騰了一夜,周思敏幾近脫力,原本將養(yǎng)出的好氣色一夜間消散無蹤。她臉色蒼白如紙,大大的眼窩下浮著兩團(tuán)濃重的青灰色陰影,原本潤澤的嘴唇此刻也有些干裂蒼白。
這讓第二天一早就來探看的周思文大大吃驚。
“你們是怎么照顧的小姐!”他劈頭便教訓(xùn)起玉蘭跟芍藥:“莫不是看著梁嬤嬤不在,你們就偷懶了是不是?”
玉蘭和芍藥急忙低頭認(rèn)錯,心里卻暗道再不能像以前那樣“誤解”周思文了。他這般作為,不過是為了保護(hù)她們。
“哥哥來啦。”周思敏也不愿意這個兄長過多的跟下人計(jì)較,便虛弱的喚道:“快過來坐坐?!?p> 她心里對周思文滿懷感激,露出的笑容也十分真摯。
周思文見兩個丫鬟今日沒再露出以往那種委屈的神色,心里的不滿便也不好再肆意發(fā)作了。再加上被周思敏那軟糯的聲音一喚,整個人都感覺就要飄起來。
“你可好些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妹妹被人整日算計(jì)著下毒暗害,心里就感覺有一股火焰騰騰燃燒不歇:“大夫開的藥有好好吃嗎?”
周思文將聲音刻意的變軟許多,這不由與他高大康健的外表顯得十分違和。
周思敏忍了又忍,到底沒有告訴對方自己就是因?yàn)楹煤玫某粤舜蠓虻乃幉抛兂涩F(xiàn)在這個樣子的。
“哥哥放心,我也就是沒什么力氣罷了?!彼?xì)細(xì)的聲音帶著安慰鉆進(jìn)了周思文的耳朵里:“別的地方且好著呢。你就放心吧!”
想了想,她還開起了玩笑:“只可惜了哥哥送來的參片還有那一鍋的好雞湯……”
“妹妹你別怕!”沒想到周思文半點(diǎn)都不覺得這句話好笑,反而更加氣憤起來:“我一定會把這下毒的人給揪出來的!”
他薄白的面上泛起憤怒的潮紅,按在自己腰間九節(jié)鞭上的右手青筋都凸顯出來:“到時候我斬?cái)嗨乃闹阉系矫妹妹媲?,讓你親自抽他個一百鞭子!”
斬?cái)嗨闹俪橐话俦拮??這是要將對方活活打死的意思嗎?
周思敏有些驚愕,她前生從未見過如此暴戾的少年,周思文是第一個。明明他的年紀(jì)看著還小,怎么殺意卻外露的這么明顯。她閉了閉雙眼,睜開后又去看芍藥和玉蘭,卻見兩人皆是一臉見怪不怪的模樣,便知道這周思文怕是平常就是如此模樣了。
“哥哥不要沖動!”她不由勸道:“若真的抓到了那人,交給父親和母親發(fā)落便是了。何苦還要勞您親自動手?”
雖然武官的地位一日比一日高,但是溫文儒雅的謙謙君子才是世家大族們欣賞的濟(jì)世賢能。周思文如果一直不肯遮掩下這暴戾的性子,別說是仕途了,只怕將來的婚姻上都會非常艱難。
“妹妹如今竟這般膽小了?”周思文也很是驚訝,回頭盯著周思敏看了許久,只將對方就要看的毛起來了,他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我怎么能忘了呢,小時候妹妹就很是乖巧懂事的?!?p> 他看著周思敏的目光里竟似乎包含了一些慈意,聲音柔和的幾乎要滴出水:“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若不是那些壞人給你下毒,你肯定是周家最乖巧懂事的姑娘!”
周思敏幾乎被周思文這話給驚住了。她是對方看著長大的?可是周思文看起來也就比自己大個四五歲吧?
見過裝大人的小孩,卻沒見過已經(jīng)長成大人了卻還要裝老的少年。
她默默的低了頭,無奈的嗯了一聲。
盛夏時節(jié),也就早晨那段時間稍微涼快些,等到太陽升到樹梢處,周思敏這屋子里已似蒸籠一樣,悶熱的叫常人都難以忍受了。
周思文住在外院,趕早了也進(jìn)不來。等到二門開了過來時,太陽已經(jīng)升的老高了。此時正是悶熱的時候,所以他才坐了一會兒,腦門上就全是汗了。
“這屋里也太過悶熱!母親太懦弱了,就任由張家人挑了個最破的院子給妹妹!”他抱怨了一句,反問周思敏:“妹妹這幾日熱壞了吧?我今天要不是在這里坐上一會兒,哪里知道你竟這般遭罪呢!”
周思敏不知道其他院子里是什么情況,但是聽到周思文的話后心里也算有了數(shù)。她想起自己剛醒來那天,張氏的母親那般厭惡鄙夷自己,有了現(xiàn)在這樣的處境便也就不難解釋了。
然而,張家人一邊用著周思敏生母的嫁妝,一邊還要嫌惡厭棄對方。這種做法,本身也有失他們讀書人的風(fēng)骨。
“哥哥莫要惱怒?!彪m然不太看得起張家的做法,但是周思敏卻不能將心中所想付諸于口,便也只能低聲勸說周思文:“這事如何能怨別人,怪只怪我之前犯下大錯,惹的大家紛紛厭棄。說實(shí)話,母親能將我?guī)磉@邊養(yǎng)傷,已是對我最大的恩惠了。”
室內(nèi)一片靜默。玉蘭和芍藥雖然對張氏也是看不慣的,但是她們也不得不承認(rèn),如果沒有張氏當(dāng)時的堅(jiān)持,周思敏能不能活下來還是未知呢。
畢竟當(dāng)時除了周思文,所有周家的人包括周思敏的親生父親都恨不得周思敏立刻死了才好的,省的活著帶累了周家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