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內(nèi),唐瑛和李世民相互凝視良久了,兩人都有一肚子話想說,一時間卻都說不出來。
唐瑛是千方百計要躲李世民一輩子的,心里的那段感情,雖不說埋于黃土,卻也不想再翻到心上來。今天被迫見這一面,凝視著李世民依舊炙熱的目光和那目光深處的一絲痛楚,她雖心酸,卻也不得不壓下這種感覺。唉,如何讓李世民徹底放手,真是談何容易的事呀。
對李世民來說,八年的相思之苦,八年的渴盼之情,那真是千言萬語也無法表達的。思念的人兒就坐在面前,肌膚已帶有少許的紋路,雖還帶著往昔的影子,卻已經(jīng)附著上不少的滄桑,而放在案幾上的那雙手,更加粗糙了,可見得唐瑛這些年過的并不容易。不用想,李世民也知道,這種不容易是為了什么,那一冊冊的州郡地理圖,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卻都出自于這一雙不再嬌嫩的手。
“這些年,實在是苦了你?!蔽凑Z先動手,李世民一把抓過唐瑛的手,在自己手中撫摸著:“都是朕的錯,是朕讓你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是朕,使你吃了這許多的苦?!?p> 唐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淡淡地笑道:“我明白陛下的意思。這不是陛下的錯,是唐瑛給您和太上皇的承諾。你該明白,我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p> 我怎么會不明白你,又或許,我一直都沒看明白你吧!李世民嘴角抽搐了幾下,想說,卻沒說出口。是的,八年前,他自以為很明白唐瑛,但卻沒有真正明白過她。過去了八年,兩人一起的日子在他腦海里盤旋過無數(shù)次,多少次在夢里都并肩作戰(zhàn),多少次回味起那只放在他手背上的暖暖手心。可是,時間越久,李世民發(fā)覺自己對唐瑛的思念越來越少,他已經(jīng)不會再在**女人們的臉上去尋找唐瑛的影子了。這個時候,他還能說,我明白你這四個字嗎?
似乎看穿了李世民內(nèi)心的彷徨,唐瑛卻是笑了笑:“八年過去了,看到陛下的身體康健如常,我也放心了。這些年,我走在山村鄉(xiāng)野的時候,也注意到陛下的安民政策還不錯,大唐雖然距離繁榮富強還有些距離,底子卻鋪的不錯。我該祝賀陛下呢?!?p> “你……見到朕,就只想說這種話嗎?”心頭酸酸了,李世民卻是不想忍耐下去了。
唐瑛輕嘆一聲:“陛下想聽唐瑛說什么?你明白的,那些,都不可能了。放下吧,陛下!”
李世民雖然早做好了唐瑛拒絕他的準(zhǔn)備,但咋聽到這種話,還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唐瑛,沒有什么不可能。朕要帶你回去,也要帶孩子們回去。”
呼吸有些急促起來,李世民一把扣住唐瑛的手,不讓她說話,他要爭取,八年前,他沒爭取到,現(xiàn)在,他依然要去爭?。骸八麄兪请薜暮⒆樱藓湍愕暮⒆友?!難道,你真舍得讓他們一輩子就這樣生活下去?做一個種田奴?難道,你還想帶著他們東奔西走,四處流浪?唐瑛,算是朕請求你,回來吧!帶著孩子們,回到朕的身邊來,朕放不下,放不下!”
“做一名白衣有什么不好。”唐瑛嘆口氣,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地看向李世民,看清他臉上的焦急,看清他的渴望。這個李世民呀,怎么就這么犟:“孩子們不會再會跟著我四處跑了,大唐的江山地理圖我已經(jīng)繪制完成了,也不會再四處奔走了。今天過后,我會帶著他們,回到屬于我們的家,去過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我知道,你想他們,好,我答應(yīng)你,會隨時給你去家信。但是,他們和我,都不會去長安,那里,不是我們的家。”
“可在那里,朕能給他們最好的?!?p> “最好的?名利地位?還是那些爾虞我詐?”
“你……”被唐瑛一逼,已經(jīng)多少年不曾斗嘴的皇帝陛下啞巴了。
唐瑛卻是笑笑,改換了稱呼:“世民,你該明白,你以為的最好,肯定不是我們想要的。我知道,你想誰好,就想給予他們你心中的最好,可是,捫心自問一下,你的安排,真是最好嗎?我肯與你見面,也肯讓你看到孩子們,就是想告訴你,我們活的很開心,很幸福。世民,拋去你皇帝的身份,僅僅站在父親的角度想想,與其讓我們?nèi)ツ莻€大染缸里變色,何不讓我們高高興興地生活一輩子呢!”
“離開朕,你就真的高興嗎?孩子們呢?他們需要父親,唐瑛,朕是一個好父親,真的。”抓住一點希望,李世民就不會輕易放棄。
唐瑛卻是淡淡地搖頭了:“陛下,孩子們有父親了,唐瑛已經(jīng)嫁為人妻了。我的夫君,對我非常好,對孩子們也是視如己出的?!?p> “嫁人了?”李世民的手上不自覺地在用勁:“什么時候?”
唐瑛臉上的神情一點都沒變,盡管,她的手很疼:“那年我在西域的時候,遇上點危險,是孩子的父親路過幫了我。那是一個好人,愿意為唐瑛舍棄一切,付出一切的好人,而當(dāng)時,孩子就快出生了,我就嫁給了他。這樣,我既能給孩子一個完全的家,也能有個幫手。這些年,我夫君陪著我跑遍大唐,多次在危險的境地里保護我,幫助我,愛護我。所以,我們已經(jīng)是真正的夫妻了,而且,前年,我為他生育了一個男孩。”
“那年?是什么時候?”
“貞觀三年暮春吧。呵呵,我從西突厥那里回程的時候,碰到了逃亡那里的一伙**的殘余人馬。狹路相逢,自然有番爭斗。好在,有他幫助,倒是沒傷到孩子?!?p> 唐瑛說的淡淡的,李世民的臉上卻沒了血色。他能想象的到,那種情況下,認出唐瑛的那些人,會有多么瘋狂的報仇舉動。而這么一想,李世民也不知道是該嫉妒唐瑛的丈夫還是感激他的出手相助了。同時,李世民更清楚一個事實,已經(jīng)嫁人的唐瑛,是不可能再跟他進宮的,都不用說唐瑛自己不愿意,就算唐瑛愿意……李世民終于苦笑了。
“朕今天算真明白了,你說過,秦王能任性的事,帝王卻是不能。唐瑛呀,你不僅在逼朕,也是逼了你自己呀!”
“這樣不好嗎?陛下,你該清楚,唐瑛不適合做深宮貴婦呀!”
“罷罷罷,都是朕的錯,朕原本就不該幻想還能得到你?!?p> “陛下,有時候放棄卻是更好的一種得到。這些年,不管唐瑛人在何處,不管唐瑛家庭再和睦快樂,在唐瑛的心靈深處,卻是有秦王一席之地的。請陛下您,讓唐瑛保留這塊地方,好嗎?”
李世民猛地扭過頭去,他看得清唐瑛眼中的淚花,也聽得清唐瑛話中的那一絲留戀和一絲不舍。他更清楚的知道,如果,他強迫唐瑛跟他回了長安,那么,這一絲的留戀和不舍,就不再有了。
見李世民扭頭,唐瑛輕嘆一聲。她并不想逼這個男人太過,但依李世民的性格,不逼他卻是不行。眼下,明白李世民已經(jīng)從心里放棄了自己的渴求,她多多少少松了口氣。稍微用勁,她想抽回自己的手,畢竟,那手已經(jīng)紅了,而且,真的很疼,就比如李世民給她的,多數(shù)都是一個疼字呀。
唐瑛的行為驚醒了李世民,他回頭一看,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把唐瑛的手握成了紅色,忙忙地松了手:“是朕疏忽了。你,你做出這樣的選擇,朕不該怪你,不該怪你?!?p> 唐瑛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轉(zhuǎn)身從一旁的案幾上拿過包裹,打開來,拿出一副疊好的布錦和幾張小一些的繪圖紙:“這個,便是我繪制完成的咱們大唐山河地理總圖。本來,小圖給你也行,只是,我擔(dān)心有些細處不明顯,才做了這幅大的。呵呵,本來,這個材質(zhì)應(yīng)該用繡,不過,你明白我不擅長這個,所以,你帶回去后,請長孫姐姐她們做吧。繡一幅出來,保存的年代也久遠一些?!?p> 望著李世民依舊心痛般的表情,唐瑛卻是笑笑,把東西還原包好后,方遞給李世民。李世民機械地接過包裹,看了看,死死地捏緊,手顫抖了一會兒后,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朕明白了,今日一見之后,你我可是永不再見?”
唐瑛微微頜首:“兩情若是長久時,又何苦朝朝暮暮!何況,你我之間,原本是知己情多過了兒女私情。作為知己,唐瑛與你一樣,都有讓咱們大唐強大的夢。所以,陛下就好好治理江山,而唐瑛,就在江山之中為你把把關(guān)。陛下呀,你好好想想就會知道,有時候,相望于江湖,其實就是相伴一生呀!”
“朕,還能說不嗎?唐瑛呀,朕永遠就如你說那樣,雖然知道對自己不利,卻不得不依從了你?!崩钍烂窨嘈B連:“不過,雖然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朕卻不后悔來見你這一趟。朕的孩子們呢?讓朕見見他們好不好?”
雖然,李世民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但唐瑛卻并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些,如她所說的,她寧愿自己的孩子做一個平平安安的老百姓,也比讓他們?nèi)プ鍪裁椿首庸餍腋5亩???墒?,既然李世民已?jīng)知道了這個秘密,不讓他見一眼孩子,也過于殘忍。而孩子們雖小,卻也該和親生父親見一面呀!
因此,唐瑛只是猶豫了一下,就點了頭,卻道:“也該讓孩子們見見陛下。只是……還請陛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莫要讓孩子們叫你父皇才是?!?p> 李世民這回猶豫的時間不長,就點頭了。他不點頭,唐瑛是絕對不會讓孩子們見他的,而唐瑛不想辦的事……他已經(jīng)領(lǐng)教多少年了呀!
孩子們早被唐瑛安排好了,其實,邴元真帶著孩子們,是跟在長孫無忌的馬隊后出的城,此時,也早來到了茶肆。很快,邴元真就帶著孩子們過來了,他并沒有進屋,只讓孩子們走了進去。
“娘,娘……”兩個孩子一見唐瑛,就撲了過來,笑哈哈地抱住唐瑛的腰和手臂。
唐瑛笑笑,起眼看向李世民。李世民此時的眼里,連唐瑛也沒了,孩子一進來,他的目光就全放在了孩子們的身上。這仔細一看,這兩個孩子雖是雙生,卻并非長的一模一樣,男孩子果然像他多一些,而女孩,則活脫脫是一個小平陽公主??粗粗?,李世民控制不住的淚水緩緩而出。
“來,叫……李伯伯?!碧歧鵂窟@孩子們的手,將他們往李世民跟前推了推,同時教他們喊人:“陛下,他們是同日出來的,女孩是姐姐,叫唐真,男孩是弟弟……”
“我叫唐安。”小男孩顯得活潑的多,剛開始的不安過去后,馬上就變的隨意起來,不等唐瑛說完,忙忙介紹自己:“伯伯是從城里來的嗎?伯伯是大官嗎?”
李世民伸手摸摸唐安的小腦袋,有些哽咽道:“乖,伯伯不是什么大官,伯伯就是伯伯。來,告訴伯伯,你幾歲了?”
唐安天真地望著李世民道:“我今年八歲了。伯伯不要騙我喲,夫子說啦,從城里出來,穿絲綢衣服的都是大官?!?p> “不,不會,伯伯不會騙你?!?p> 唐真卻是沖弟弟撇了撇嘴后,才小聲道:“弟弟好笨,娘都說了,這個伯伯是陛下呢。陛下就是皇帝的意思?;实鄄?,我說對了吧?”
李世民抬起淚眼,望向了唐瑛,那目光中的請求,讓唐瑛心里一酸,卻是強忍住,扭過頭去,不看他。長嘆一聲,李世民強迫自己帶著笑容,伸手摸摸唐真的臉,道:“伯伯就是你們的伯伯,在你們面前,伯伯就不是皇帝了,只是伯伯?!?p> “哦?!眱蓚€孩子畢竟已經(jīng)到了懂事年紀(jì),雖然眼前的伯伯好像很喜歡他們,也對他們很好,但皇帝在百姓中的威風(fēng)印象,多少還是讓兩個孩子有些畏懼感,此時,也不知道該喊伯伯還是皇帝了。
唐瑛強忍住心酸,轉(zhuǎn)身過來笑道:“真兒,陛下是娘才能叫的,你們只能叫伯伯。好了,伯伯出城來,就是想看看你們,你們乖點,要記住伯伯的樣子喲,以后再見了伯伯,不要認不出來了?!?p> 兩個孩子還不懂母親的良苦用心,李世民卻是聽的明白,知道這是唐瑛暗中承諾,還會讓他看到孩子,因而,內(nèi)心越發(fā)激動了。他右手緊緊拉著唐安的手臂,左手則一把抱過站在一旁的唐真,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都想擁進懷里,一個都不放下。
雖然答應(yīng)了唐瑛,也決定放手,但孩子就在眼前,父愛加內(nèi)疚也讓李世民怎么都舍不得放開了。這是他的孩子呀,是他和唐瑛的孩子,是兩人糾葛一生的證據(jù),也是血脈相溶的牽絆??粗⒆?,心痛、心酸、不舍、不甘,各種滋味涌上心頭,強硬的帝王,此時很想把孩子抱進懷里,很想抱著孩子馬上離開,可李世民卻知道,他是做不到這點的。因而,他只能死死地擁著孩子們,不想放手。
“伯伯,伯伯……”小唐安不知道眼前的大人為什么會流淚,雖然他也很想親近這位伯伯,可伯伯拽的他手臂疼,疼痛蓋過了孩子對其他的需求,小心看了一眼母親后,他終是忍不住了,小聲道:“伯伯,我痛,手,手好痛?!?p> “啊?”孩子呼痛的聲音終于把李世民從混沌狀態(tài)中喚醒,忙放開右手,小心地摸摸孩子的手臂:“還痛嗎?伯伯是太喜歡你們了,別怪伯伯,別怪我?!?p> 唐安舉起手臂放在嘴下,使勁吹著,唐真也掙脫李世民的懷抱,跑過來替弟弟吹吹手臂。孩子天真無邪的行為,讓唐瑛心酸,也讓李世民滿目含淚。
“世民,孩子有我,也有父親,他們會幸福的?!彪m然心下不忍,但唐瑛還是很理智地提醒李世民,請遵守你的承諾。
“我知道……“喃喃地說著,李世民苦笑著收回了還想去拉孩子們的手,頹惱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兩個孩子大概被李世民的沉默和剛才的舉動給嚇著了,在他的目光下,后退了幾步,見他沒有反應(yīng),唐真拉著唐安的手,慢慢向唐瑛靠了過去。唐瑛卻是輕嘆一聲,摸摸兩個孩子的頭,看了李世民一眼,便點了點頭。很快,唐真就拉著唐安在兩個大人的默許下退到屋門口,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我會讓孩子們平平安安長成人的?!钡群⒆觽兊纳碛芭艿牟灰娏?,唐瑛才道:“陛下,你盡可以放心就是?!?p> “或許,你說的對。”李世民望著窗戶,似乎透過薄薄的窗戶紙,他還能看見孩子們一樣:“他們應(yīng)該活的更快樂一些。唐瑛,請你也記住今天的承諾,朕要一直知道他們和你的消息。”
唐瑛笑了,不管李世民再說些什么,最終,依舊還是順從了她的意愿。有了李世民的這種態(tài)度,她終于可以帶著夫君和孩子們自由地行走在大唐地界里了。過去了八年,多少故人都老去了,她,還是很想那些人的,特別是李積,還有李靖、程咬金等人。有時間,都該去看看。
望著唐瑛臉上的笑容,李世民不自覺地也笑了。他突然覺得一陣輕松,唐瑛說的對,有些事情上,他的放棄,或許能讓他獲得更多吧。相望于江湖嗎?對,這種相望,也是一種相守,另一種永遠的相伴終生。作為一個男人,他,該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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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后,負手站在宮城之上,眺望遠方的李世民,自語般地對長孫無忌道:“不知道,她和孩子們,今天會在哪里?快過冬了,他們是要去江南的?!?p> “南邊暖和一些?!遍L孫無忌笑著回答:“唐瑛也說了,她想讓孩子們多接觸一些江南的文化,畢竟,這些年,那邊依舊以中原正統(tǒng)自居嘛?!?p> 李世民也笑了笑:“正統(tǒng),非正統(tǒng),這天下的事,哪有這么多名堂,不過是那些士族找面子的說法而已。那個什么四大姓,就特別可笑。對了,魏征的上書,你看了吧?為國之基,必資于德禮,君之所保,惟在于誠信。那些江南士族,有幾個說的出這種道理的?居然還看不起他,給兒子娶個媳婦都這么難。門第之見,多少年了,還是這般?!?p> 長孫無忌苦笑:“陛下,這可不是說變就能變的。那些所謂的大族,除了要命,就是要臉,這種習(xí)氣,已經(jīng)延續(xù)了幾百年,想改變,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臣倒是覺得,前段時間,魏征提出的,在天下各地辦學(xué)堂的辦法不錯。若是讀書的人越來越多,朝廷取士從所有人眾中選,完全不看出身門第,這樣,過不了十年二十年,這種門第之風(fēng),自然衰敗消亡了。這個魏征呀,或許是出身寒門的緣故,看這一點,很透徹?!?p> 李世民嘴角上露出一絲笑容:“無忌,那是你不知道,魏征都告訴朕了,出這個主意的人,卻是唐瑛。她才是真真正正來源于民眾的智者呀!”
“???!唐瑛,可真配得上陛下的這般夸贊。就是臣,每每想起唐瑛的智慧,都是敬服萬分呀!”長孫無忌其實是知道這個的,卻是故意裝作不知道。他太了解李世民了,從不能提起唐瑛,到日夜思念唐瑛,再到徹底放手,卻是越來越從心里喜歡唐瑛了,變著法讓皇帝想起唐瑛的好,夸上兩句,對舒緩皇帝的心郁,卻是再好不過。
李世民果如長孫無忌所料,一夸了唐瑛,這心里更加舒坦。望著遠方,他是伸了一個懶腰后,拔腿就走:“無忌,走。昨兒御馬廄來報,說是那只獅子驄又吼又叫的,很難馴服,跟朕去看看?!?p> “是?!?p> 皇帝有興致,湊趣的人就多,于是,一群人浩浩蕩蕩直奔馬廄。長孫無忌看著李世民和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嬪妃、侍從宮女們,卻是心生怪異,或許是剛剛提到了唐瑛的緣故,他又想起了打下洛陽后的一天,在唐瑛的建議下,還是秦王的皇帝決定提前大肆封賞功臣們,就曾帶著他們?nèi)ミx馬。那次,似乎是他們都被唐瑛給耍了一道呢。
李世民卻沒長孫無忌的想法,他興致勃勃地走在隊列前面,手中還牽著李治的小手。人還未到馬廄,遠遠就聽到那只獅子驄的嘶鳴聲,果然是一匹上等駿馬。
“今兒,朕高興。你們,誰有本事馴服了這只獅子驄,朕重重有賞?!笨粗瞧ヲ湴恋膽?zhàn)馬,李世民也是一股豪氣勃發(fā),沖那些馬官們發(fā)話了。
皇帝金口玉言是不錯,可是,重賞之下的勇夫,也需要有本事才行。已經(jīng)拿這匹駿馬沒法子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齊齊搖頭,都難呀!場面一時間從熱鬧變成了安靜。
就在李世民的眉頭要皺起來的時候,他身側(cè)不遠處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陛下,妾身想試試。”
李世民抬頭一看,卻是新進宮沒兩月的才人武氏:“哦?這么多高手都沒辦法馴服的戰(zhàn)馬,你有什么能耐可以試試?”
武才人款款走到李世民跟前,蹲了一個萬福后,方道:“請陛下賜我三樣?xùn)|西,鐵鞭、鐵錘和匕首!妾會先用鞭子抽它,若它不服,再用錘子打它的腦袋,若還是不服,則用匕首斷其喉。”
李世民望著眼前的美女,卻沒聽清那后面話,只聽到三樣?xùn)|西?;秀敝g,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卻是唐瑛,她正對自己在說:“只要秦王給我三樣?xùn)|西,我就能把馬馴出來。鞭子,糖果,刀子。先用鞭子向它示威,表示我能主宰你的一切,讓馬兒產(chǎn)生一些畏懼心理;其次再用糖果收買馬心,給它一點甜頭。這就叫做恩威并施?!?p> 緩緩地,一個微笑出現(xiàn)在李世民臉上,已經(jīng)說完話的武才人望著帝王臉上那看不懂的溫存,愣了,旁人也都愣了。李世民卻還在恍惚中,淡淡地道:“朕問你刀拿來何用?結(jié)果你說,要把韁繩砍了放馬兒走。對,那個時候,你就說,天下事,最難的就在于真心,有時候,放手比強留更合適。朕卻是現(xiàn)在才明白呀,真真的浪費了這么多年?!?p> 旁人都是一頭霧水,武才人也是莫名其妙,而長孫無忌卻反應(yīng)過來,嘆口氣,走到皇帝跟前,笑道:“馴馬原本和馴人一樣。陛下,天色不早,還是回去吧?!?p> 李世民這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看看長孫無忌,再看看望著他的眾人,他也笑著搖頭了:“好,武才人,是吧?回宮?!?p> 至晚,陛下召武才人侍寢的旨意傳來,第二日,帝王起居錄記載:帝見武氏撫媚有才,特賜名:武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