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之前趕到公主府的張宏,在高不危先行出了馬車隨后位于車前輕托張宏下車之時,張宏入眼便可看見此刻的公主府前已是??苛瞬簧俚鸟R車,坐轎。而由這許多榮貴不凡的馬車坐轎,張宏自是更深切的感受到太平公主在京中超然的地位以及因她一人所能造成的影響。畢竟,敢在韋后一手專權(quán)之下的這等時刻仍來巴結(jié)于太平公主以及二王爺薛崇簡,這本身便能夠說明太平公主的權(quán)勢不可謂不強大。盡管這些達官貴人們想必也都能看出韋后加封二王爺薛崇簡此舉本就不懷好心。
高不危扶張宏下車之際,顯然也是看出了張宏的微嘆,所以已是混跡公主府多年的高不危也輕聲為張宏解釋道:“真正敢來為二王爺餞行的朝臣官員并不多,這些馬車坐轎大都是李氏皇族中人,又或是本就出身太平公主門下之人?!?p> 張宏輕輕點頭,也不說話,卻是看到公主府門口處的那名眉清目秀,生的俊俏更有許多陰柔之氣的少年宮人等在那處。是邊令誠,他在看到張宏之后,便臉帶微笑一路走了過來。自然,張宏也不敢托大,忙迎上邊令誠,也是拱手微笑:“勞煩邊大人在此等候,實是小可罪過。”
這些時日以來,甚少再來公主府的張宏之所以能夠及時得知公主府內(nèi)的一些事宜,其實還是全賴邊令誠的通風報信。對邊令誠稍有了解的張宏,對這公主府內(nèi)與自己交好之人,也是極為信任。所以邊令誠于張宏而言,倒也確實是一助力。
守在公主府門口處的邊令誠確如張宏所言,他本就是在等候這少年張宏,所以在張宏拱手言謝之時,邊令誠也是擺手:“大人客氣,這是奴婢份內(nèi)之事,只望大人日后多多提攜?!彪m然仍是微笑,但邊令誠臉上的那些笑意卻讓張宏覺得有些不自然,而也是在張宏這般奇怪時,卻又注意到邊令誠背對著公主府門口處的那些守衛(wèi)連連向他打著眼色。
張宏會意,不動聲色輕移腳步,剛好擋住身后高不危以及偶有過來之人視線時,邊令誠極為迅速的在他手里塞了一件物事。心中微微愕然的張宏,表面之上仍是那般自然:“邊大人太過抬舉小可……”說話間,張宏也是感覺到手中那份物事應是紙帛布條之類的東西。只是不知究竟有些怎樣的秘密,竟讓邊令城也是不敢言語,卻是如此隱秘的來遞給自己。
將布條遞在了張宏手上的邊令誠明顯是松了口氣,而這時張宏才發(fā)覺,原來即便是如此簡單的一個舉動,居然已讓邊令誠緊張的額間隱現(xiàn)細汗。心中更是疑惑的張宏將布條收好之后,邊令誠也不敢再多與張宏逗留,側(cè)身伸手示意罷,邊令誠口上也道:“大人這邊請……臨淄王與二王爺已是等候多時。”
張宏微笑,抬腳起步之時也察覺到高不危仍是那般淡然之色,應是對他與邊令誠的那些舉動毫不知情。
公主府內(nèi)倒是不出意料的熱鬧,一路走向二王爺?shù)钪械膹埡甑热艘参丛龅接写钣樦?。雖然近日來在臨淄王,太平公主,韋后等人的核心圈子里,張宏這一少年已是太過引人注目,同時也招惹了許多有心之人的刻意查問。但畢竟,表面上,毫無任何背景根基的張宏在他們那許多人眼中也只不過是臨淄王與太平公主投出的一塊問路石,如同月前橫死太極殿中的燕欽融一般,無名小卒耳。
不過,現(xiàn)下這般狀況倒也正合張宏心意。他在太平公主,臨淄王,韋后等人面前張揚,輕浮,那是他為使太平公主,臨淄王對他抱以足夠重視得以活命而不得不刻意為之之舉。其實張宏本身倒更喜低調(diào)行事。木秀于林風必殘之這淺顯而又不膚淺的道理,于這有著前世經(jīng)歷的張宏而言,他自然更能懂得其中真諦。
一直到張宏隨邊令誠步入二王爺薛崇簡今日待客之殿中,張宏與高不危二人仍是未能引起任何一人的重視,而在邊令誠顯得謙卑與張宏言道:“奴婢不宜久留此地,請張大人在此候著二王爺?!敝畷r,這殿中三三二二聚在一起的身著華貴絨袍之貴人們,卻也有幾人回身看向了張宏三人幾眼,但也只限于這幾眼,盡管張宏這等年紀之少年出現(xiàn)在這殿中顯得有些不協(xié),但這殿中貴人們卻也終究只道張宏只是哪家府上出來的公子罷。
仍是一臉平靜的張宏拱手與邊令誠言著邊大人太過客氣之類的言語時,卻也在邊令誠將要退出殿時,小聲問道:“不知臨淄王與二王爺此時何在?”
邊令誠四下看了幾眼,顯得有些小心,隨后伸手指向殿中側(cè)室:“二王爺與臨淄王怕是有要事在商,稍后便會出來。”
張宏微笑頷首,邊令誠這才告罪離去,只是離去之前仍是多看了張宏幾眼,十分凝重,似是仍不放心他先前交予張宏的那帛布條。
示意邊令誠放心離去后,張宏與高不危二人仍站在殿口處,看著這殿中的許多貴人,只是小心聽著他們都在說些什么。
大都是些風花雪月,互相吹捧一類的這些言辭,落在張宏耳中卻是讓他稍有失望,他現(xiàn)下是恨不得這所有貴人們都能說上幾件宮廷秘聞,又或是朝上動態(tài),好讓他可多獲信息,多些準備的。
而也在張宏稍為失望間,身旁的高不危卻是向他靠近了幾分,忽然皺眉,輕聲于張宏言道:“今日早朝,一向深喜權(quán)勢,極愛在朝上動輒言語的韋后不知為何未曾早朝?!?p> 張宏微愕,奇怪未上早朝這等事又怎會值得高不危如何嚴肅。但在他注意到高不危又向他左側(cè)稍走了幾步之后,這才注意到原來在高不危左旁有三人在交談些什么,言語極輕。以張宏原先所處位置,加上這殿中許多人的吵雜張宏是不可能聽見的。
見此,張宏也是小意靠近了高不危,堪堪將那三人之話聽在耳中。
“聽聞……今日未有早朝,乃因韋后不敢早朝?”左側(cè)一人在四下看了看后,顯得猶豫了一番,但終仍開口問出話來。
而在張宏與高不危眼中,其實這三人都是極為年輕,在這殿中眾人看來,倒也無甚出奇之處,只是中間一人鼻孔極大,下頷處有著一顆十分顯眼的痔,一臉的潦倒之色,倒也能讓人稍為在意。
位于右側(cè)那人在這人問后,也是一副神秘之態(tài):“我也聽聞了此事,似是乃因各道府州之上有許多人聯(lián)名彈劾工部尚書張希,這才使得韋后心存忌諱不敢臨朝……”
彈劾工部尚書張希?這些只字片語落在張宏與高不危耳中,卻讓他二人心中都是一震,二人對視之下,都在看出了對方的驚訝間知道彼此都猜得此事定是太平公主手筆!只是他二人卻也都是不能明白,太平公主此舉,究竟意欲何為?
接下來,那二人的竊竊私語卻也都在嘀咕著今早之事,只是已然從方才那聽聞的消息中恢復平靜的張宏,這時才察覺到,三人中中間那人,一直未曾插口,他只是在一旁皺眉聽著。
“若不危所料不錯,那人應是鳳閣舍人張說?!表樦鴱埡昴抗?,高不危顯然也是察覺到張宏是在注意著中間那人。
張宏微訝,轉(zhuǎn)頭看著身旁的高不危時開口問道:“何以見得?”
見張宏如此,高不危也是奇怪,他不知道這張說究竟有何不俗之處竟讓張宏在得知他的姓名之后有如此神情,但并未深想的高不危也為張宏解釋道:“那二人?!敝噶酥笍堈f兩側(cè)談論著今日韋后未早朝之事的那二人,高不危繼續(xù)道:“也都在鳳閣為官,大人想必不清楚,鳳閣中人此時最不得志,所以他們幾人不危先前倒也留意過。”
輕輕點頭的張宏心中也是明白高不危話中先前留意過他們幾人的意思,其實對于高不危而言,他做任何事情都定會有所計較,所以此時并不得志的鳳閣中人在高不危眼中自然是擁有極大潛力,畢竟,鳳閣之職,在京中也屬中樞。
不過對于高不危的這些計較張宏顯然未曾深想,他只是在聽聞張說二字后心感驚訝之時也在醞釀著一些事情,別人可能不知此時落魄潦倒的張說在以后會有怎樣成就,但張宏卻是極為清楚,他當然知道日后三次為宰為相的張說究竟有著怎樣的潛力。故此,在得知那人便是開元初年的一代文豪政客張說之后,張宏難免大有欲動之心。
而也便在張宏暗自計較著如何去接近張說之時,二王爺薛崇簡,臨淄王李隆基也已從側(cè)廳走了出來,在迎著這一眾官員的諂笑巴結(jié)之言時,臨淄王李隆基明顯是應付的游刃有余,反倒作為主人的二王爺薛崇簡卻是一臉的愁苦。
在他二人注意到殿門口處的張宏之時,微笑著的臨淄王與二王爺薛崇簡相視一笑,都是深感先前二人在側(cè)廳所謀之事大有希望。因此,在客套了一番,擺脫這眾人后,臨淄王與二王爺也是迎向張宏大步走去。
自然也是注意到這二位王爺舉止的張宏,在看著走將過來的二位王爺時,卻轉(zhuǎn)身又看了眼鳳閣舍人張說一眼,微微沉吟,心中卻是豁然一動,已有計較。
并未上前去迎這二位王爺,張宏反而轉(zhuǎn)身走向張說,在臨淄王與二王爺奇怪的神色間,張宏對著那下頷有顆痔的張說拱手笑道:“久聞張舍人才名,今日方才得見,實是小可不幸中的萬幸?!?p> 不僅張說覺得奇怪,有些莫名。便連高不危,臨淄王,二王爺三人也都是怔在當場,一時也都是不明白張宏怎會有如此舉動。但,他三人顯然也都非常人,一怔之下,卻也都是明白張宏此意乃是看重這張說,而有此拉攏之舉。
轉(zhuǎn)顏微笑的臨淄王率先上前,略含深意的看了眼張宏之后,這才面向張說:“本王也是久仰張舍人大才?!?p> 場間,只剩得張說一人顯得莫名其妙,而甚至是在他身旁那二位友人已是激動不已之時,張說仍是未能明白過來這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于他們而言,他們的無足輕重甚至便連他們也是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