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皇帝的寵臣
帝都長安,曲池坊,羽林武學(xué)。
午時剛過,陽光熾熱,沒有一絲兒風(fēng)。
曲江池邊,整齊地站著一團(tuán)羽林騎的斥候,羽林校尉丁云京站在隊(duì)首,興奮地抓著把弧形橫刀在手中翻看,忍不住在空中揮上兩刀。
那是臥虎城的軍器作坊新近鍛打的利刃,材質(zhì)好,微帶弧度,利于劈砍。
李巖著一身皮甲,手拿著折鐵刀,對斥候喝道:“兄弟們,這把刀不僅利于劈砍,還有一個妙處,就是在水下可以換氣,瞧見這刀鞘沒有,下面有個指頭大的小孔,戰(zhàn)場上多一樣本事,就多一份活命的把握,兄弟們生于北地,會水的少,現(xiàn)在夏日炎炎,正好練習(xí)水下潛伏和換氣。”
未脫皮甲,李巖將折鐵刀斜插在腰上,緩緩走入曲江池中,岸上的斥候眼睛一眨,水面已沒人了,凝神看了一會,只有小半截刀鞘露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辛云京一直盯著那刀鞘,要不是刀鞘還在緩慢的流水中移動,他幾乎懷疑,李巖李游騎已經(jīng)溺水了。
“嘩!”的一聲,水面似露出了頭水獸,辛云京一瞧,正是游騎將軍李巖,只見他回頭吆喝道:“過來了?!比缓筠D(zhuǎn)身又舉著刀鞘前入水中,游了回來。
一入夏,李巖每天都要在曲江池游幾圈,有時著甲,有時裸身,既練水性又練耐力的,百日后要迎娶盧眉兒她們,沒有好體力怎么能行,現(xiàn)在隔三差五地跟武幼娘幽會,床榻上她那次不是被折騰得討?zhàn)?,自己每天這么拼死拼活地訓(xùn)練,對身體大有幫助啊,鍛煉的勁頭更足。
李巖浮出水面,渾身水淋淋地走上了岸,不帶一絲兒喘氣:“你們把皮甲脫了,先在能站住腳的地方行走,待熟悉水性后,就開始習(xí)練泳技,這兒水流較緩,沒把握的可以在腰上系一根麻繩?!?p> 李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甩了甩對站在隊(duì)首的辛云京道:“這兒就交給你了,今日下午好好練,明日晨練后,辛氏三虎隨我到禁苑選馬?!?p> 辛云京拱手道:“遵令!”
第二日,大片云彩遮住了烈日,天色一早便有幾分陰沉,右威衛(wèi)軍衙馳出百騎紅巾皮甲的羽林,出了皇城,從太極宮東側(cè)繞行,轉(zhuǎn)眼進(jìn)了芳林門,到了禁苑。
禁苑在太極宮東北,原屬皇家游獵之地,草木茂盛,野獸眾多,兩條河流從禁苑里穿行而過,大風(fēng)一起,掀起如波濤般碧綠的草浪。李巖縱馬飛馳,胯下的鐵連錢撒開四蹄如踏飛燕,百騎羽林如翱翔在草原上的鷹,緊緊跟隨。
視線所及,李巖看見河流旁邊是一片如彩云般的馬群,馬兒膘肥體壯,正在往西趕。
幾名管馬的小吏迎了上來,遠(yuǎn)遠(yuǎn)就大聲喝道:“來者何人,竟敢來驚擾馬群?”
舌綻春雷,李巖大聲喝道:“減速!”鐵連錢正跑得歡實(shí),馬韁一松,頓時放慢了速度。
這幫子羽林騎哪個不是愛馬之人,見來人沒有勒馬扯韁來個急停,賣弄騎術(shù)。幾名小吏暗暗贊賞,定睛瞧了過去,為首的是個少年將軍,皮甲紅巾,英武剽捷。
“右威衛(wèi)郎將,游騎將軍李巖奉旨前來選馬,請內(nèi)外閑廄使,霍國公接旨。”李巖凜凜喝道。
因?yàn)樯街邢舍劊顜r的名聲在外,幾名小吏相互對瞧了一眼,便有一名年長的小吏催馬上前,在馬上拱手道:“李游騎且隨我來。”
一眾羽林騎跟隨小吏轉(zhuǎn)折向西,前面好大一片馬廄。此時,馬兒正一匹一匹趕入馬廄中。
一股子馬糞味撲鼻而來,幾乎要把人熏昏,小吏別是糊弄我的吧?內(nèi)外閑廄使就在馬廄辦事?
那味道太難聞了,李巖正在捂鼻子皺眉,聽見馬廄之中有一人喝道:“眼看要落雨,趕緊的趕馬兒進(jìn)廄,馬兒讓生雨淋了,不是便宜蘇胖子這伙馬商嗎?”
那人嘴里說著話,兩只手卻未停,背影看過去猿臂蜂腰,剽捷勇悍,氣勢逼人,像個當(dāng)官的樣兒,只是一身胡服臟兮兮的。那名小吏走到他身前,恭恭敬敬地稟道:“右威衛(wèi)郎將李巖奉旨前來挑馬?!?p> “沒看見我正忙著嗎?讓他等著!”那人轉(zhuǎn)身呵斥小吏,繼續(xù)忙著趕馬入廄。
這是何人?擺這么大譜,為了幾匹馬讓我等著,李巖臉上露出一絲不豫之色。
身邊的小吏察言觀色,忙解釋道:“游騎李將軍您可別介意,霍國公視馬如命,一絲一毫也差錯不得,您受累,在此稍歇片刻。”
與此同時,馬廄內(nèi)另一名小吏也勸道:“霍國公,昨晚一匹母馬產(chǎn)馬駒,你老就在馬廄里伺候了整夜,無論大事小事親力親為,圣人心里明白得很?,F(xiàn)在接旨要緊,這兒有我呢?!?p> 這就是霍國公?一個活脫脫的馬夫,他以前確是干過馬夫,皇帝的馬夫,現(xiàn)在卻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得罪不起。李巖也機(jī)靈,轉(zhuǎn)身喝令:“兄弟們,幫著趕馬入廄?!?p> 一群人忙乎了好一陣子,天色越來越暗,瓢潑大雨落了下來。羽林騎就在馬廄躲雨,李巖在小吏的帶領(lǐng)下,淋著大雨,到了含光殿外的閑廄使衙門。
李巖與左氏三虎從回廊經(jīng)過,看見一大幫人等在那兒。
“霍國公在馬廄還要忙一陣子,李游騎,你在簽押房里等一會,我給你們煮壺茶?!眲偛炮s馬入廄得羽林騎相助,小吏很是感激。
李巖拱手道:“多謝,我吩咐了百騎羽林在馬廄那邊幫忙,要不是宣旨,我就不過來了。”
等人也無聊,李巖悄悄出了屋,走到回廊,聽那伙人議論,聽了一會兒才明白原來是做馬生意的,死了的馬被他們分拆,馬肉,馬皮,馬鬃、馬內(nèi)臟什么的。
李巖想起一事,羽林騎長途行軍,釀馬奶酒不是需要馬皮革囊嗎?待會與那位做馬皮生意的商人聊聊。
卻聽到人堆中一個胖胖的商人唉聲嘆氣道:“我看這馬肉生意也做不長久了,這霍國公,侍候馬匹跟侍候自己的爹娘似的,淘汰下來的馬少得可憐?!?p> “也是,我這馬皮生意也不好做,經(jīng)常白跑路。”皮貨商接了話茬。
正提茶過來的小吏笑道:“蘇胖子,無利不起早,沒生意,你們會天未亮就等在這兒?開元初年大唐有馬二十四萬匹,到現(xiàn)在有四十三萬匹。就是這禁苑,現(xiàn)在也有數(shù)萬匹馬,供天子十六衛(wèi)調(diào)用。你們的生意是越做越大?!?p> 做馬肉生意的蘇胖子臉上堆著笑:“最會做生意的就是霍國公,別人養(yǎng)馬賠錢,他養(yǎng)馬賺錢,聽說圣人又給他賜了一位妻子,邑號國夫人,霍國公有了兩位國夫人?”
臉上露出崇拜的神情,小吏得意地夸耀:“霍國公本是高麗人,以前在臨淄王府養(yǎng)馬,后來輔佐臨淄王登基為帝,乃是唐元功臣。官至左武衛(wèi)大將軍,奉公守法,為人正直,不避權(quán)貴,閑廄官吏,連北門四軍的功臣都懼怕他的威名,沒有人敢觸犯他,圣人對他更是寵信有加,知道嗎,霍國公三歲大的兒子已被封為五品官?!?p> 小吏那言語神情,彷佛下一個霍國公就是他,他的出身比霍國公強(qiáng)多了。
這才是皇帝的寵臣!李巖聽得目瞪口呆,自個兒拼死拼活地干,釀酒,制科考試,改造朱雀大街,籌辦羽林武學(xué),現(xiàn)在還是從五品的右威衛(wèi)郎將,還抵不上王毛仲的三歲大的兒子?
不過咱有兵權(quán),那是虛銜的五品官能比得了的么?李巖望著如簾的雨幕,天地似乎都被籠罩在里面,對一些事深思起來。
夏天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雨停云收,禁宛的草木被洗得青蔥翠綠,一輪美麗的彩虹橫貫天際。
與那做馬皮生意的商人聊了幾句,李巖忽然聽到一片恭迎聲,定睛一看,原來是王毛仲回來了。
在一群人的簇?fù)硐?,左武衛(wèi)大將軍,掌管御馬的內(nèi)外閑廄使王毛仲大步從回廊走過來,國字臉,一雙眼睛極是有神。
李巖帶著左氏三虎迎了上去:“下官右威衛(wèi)郎將李巖,奉旨前來選馬,請霍國公接旨?!?p> “右威衛(wèi)的羽林騎不錯,剛剛幫著本官趕馬入廄,待會挑馬讓他們照應(yīng)一些,你把圣旨拿來我瞧瞧?!蓖趺匐S口夸贊道。
也不換身干凈的衣服,他就這樣接圣旨?李巖心里搗鼓著,可還是雙手畢恭畢敬舉著圣旨,遞了過去。
王毛仲仔細(xì)瞧了瞧圣旨,抬起頭,目光卻落在了辛氏三虎身上,淡淡道:“辛云京,在李郎將的麾下,頗得重用啊!”
辛云京誠惶誠恐,上前稟道:“卑職怎么也是王大將軍,葛將軍的下屬,就連李郎將也是大將軍的麾下?!?p> 王毛仲話里有些譏諷之意,李巖瞿然醒悟,武惠妃說過,王毛仲與典掌北門四軍的葛福順是兒女親家,勢力膠固,相互依仗,都是*一伙的。
……
兄弟們,收藏!收藏!收藏!推薦打賞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