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花月醉雕鞍(求收藏推薦）

　　　　一輪明月掛上中天，玉盤似的皎潔。

　　安寧靜謐的大馬營草灘，搖晃著碎碎月光的河面，大片大片紫色的苜?；ǜ≡谠律?，隨風(fēng)搖曳，有種說不出神秘朦朧的美感。

　　漢陽堡外，一陣馬蹄聲錯落，驚擾了月夜下的靜謐，百多騎羽林親衛(wèi)簇?fù)碇彝l(wèi)將軍李巖，踏著月色到了堡前。

　　夜風(fēng)過處，隱隱有花香襲人，李巖勒馬扯韁，連番征戰(zhàn)，心也覺得疲乏，不由循著花香轉(zhuǎn)頭望去，月色似銀，大片大片紫色的花海入得眼來，心頭一怔，這不正是在永穆山莊種植的苜?；▎幔?p>　　永穆姐姐，不知她與孩子如今怎么樣了？想到這個，李巖心里泛起一股酸澀，回想當(dāng)初與永穆公主結(jié)識，雖然當(dāng)時自己是有求于她，可她還是把一顆真心全系于自己身上了。她善良多情，識得大體，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有妻如此，夫復(fù)何求，卻偏偏只能姐弟相稱，真是委屈她了。

　　有朝一日，我能大權(quán)在握，能迎娶自己心愛的女子么？

　　李巖摸了摸揣在懷中的信箋，不由思緒萬千。信是驛路傳過來的，信不長，只言片語幾句話，說他們的孩子現(xiàn)在能歪歪扭扭地走路了，家里都好，就是想他……

　　“我去那邊轉(zhuǎn)轉(zhuǎn)，一會兒便回，你們別跟來?！崩顜r翻身下馬，向那片苜蓿花海走去。

　　羽林親衛(wèi)見他們的右威衛(wèi)將軍神色黯黯，不覺面面相覷，卻也不敢吱聲，牽著馬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他。

　　李巖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就把懷中的信摸了出來，這幾日戰(zhàn)事頻繁，他只在接到信的那天粗略地看了一遍，之后就一直貼身藏著。他邊走邊打開帶著體溫的信箋，月色下，娟秀的字跡又一次映入眼簾，忍不住捧在手里輕聲讀了起來。此時，他觸景生情，眼角紅紅，對著信紙柔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狈路鹩滥鹿骶驮诟八频摹?p>　　百煉鋼化成繞指柔。這情景被一班羽林軍親衛(wèi)瞧見，都有些驚愕差異了，不知他們心中沖鋒陷陣，敢死輕生的小李將軍，竟也會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李巖的目光在信箋上平移著，最后定在最后一個字上，他覺著最后一筆的墨色有些淡，仔細(xì)一瞧，才發(fā)現(xiàn)是被化開了。指腹劃過那化開的印記，那是永穆為我流的眼淚吧，美人卷珠簾，深坐蹙額眉，但覺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李巖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永穆公主給自己寫信時落淚的樣兒，想到她的性子內(nèi)向，什么都藏在心里，這個樣子，一定是想我想得緊了。

　　“你不該想我，應(yīng)該恨我才對，狠心把你一個人丟在府里，日日獨守空房，為我照顧孩兒，你就不怨嗎？我答應(yīng)你，等這里的戰(zhàn)事一結(jié)束，我就將姐姐接到身邊來。”李巖走入苜?；▍仓校S手折了一支，夾在信箋中，一同放進(jìn)懷里。

　　永穆的信勾起了對她的思念，心中溢滿了她的好，不得不發(fā)?；叵肫鹉菚r與公主春日同游的情景，不由伸手解下了隨身攜帶的橫笛，放到嘴邊，悠悠吹了起來。笛聲輕靈清越，回旋往復(fù)，往事如煙，絲絲縷縷仿佛就在眼前。

　　笛聲委婉纏mian，在寂靜的夜里，如泣如訴?？|縷笛聲隱隱約約鉆入了在城頭等候的張若蘭、康雪兒的耳里，惹起無窮的心事。

　　就在下午，她們接到羽林騎傳回來的消息，滿心歡喜地等著李巖回來，連日的戰(zhàn)事，也沒顧得上好好說說話，好容易得了一個空，兩人商量著給他置辦一桌酒菜，趁著月色正好，賞月吹笛，不曾想，人久等未歸，羽林騎回報，小李將軍就在堡外，在城頭聽見這纏mian緋惻的笛聲傳來。

　　兩人俱是一呆，張若蘭靠在垛口，嘆了口氣，說道：“這倒好，就剩下我們兩個了。長安那邊獨守空房，我們這兒，難道不也是這樣嗎？”說罷，拉了康雪兒坐下，緊咬著唇：“雪兒，我們不管他了，他愿意在外邊吹笛犯相思病，就由他去好了，我們回府自己吃?！?p>　　“還是等他一下吧?！笨笛﹥嚎粗鴱埲籼m有些怒氣，想著一桌子精心準(zhǔn)備的菜肴，勸道。

　　耳邊的笛聲還未停，張若蘭心中愈覺郁悶，對康雪兒說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帶個酒囊，我們姐妹倆正好出堡踏秋賞月?！笨笛﹥阂灿X得悶，便點了點頭。

　　牽著兩匹馬出了漢陽堡，張若蘭一眼便瞧見了遠(yuǎn)處一抹淡淡的黑影正如癡如醉地吹著笛子，一咬牙一跺腳，取下酒囊，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康雪兒也不示弱。

　　兩人量淺，帶著七八分醉意，便翻身上了馬，與康雪兒一前一后，朝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哪是什么踏秋賞月，是一路狂奔啊，速度帶來的刺激感沖淡了心中的憤懣，跑了許久，才漸漸慢了下來。

　　后面的康雪兒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地叫道：“若蘭，你跑得太快了，我險些追不上了?！?p>　　張若蘭此時心中的悶氣也發(fā)泄的差不多，聽到康雪兒的話，臉上不由一紅，暗暗罵道，你喝哪門子的醋，人家孩子都有了，想想還不是應(yīng)該的。

　　“康雪兒，我們回去吧，一聲不吭地跑出來，巖哥兒知道會擔(dān)心的?！睆埲籼m轉(zhuǎn)過馬頭，說道。

　　“嗯，我也想回去了?！笨笛﹥褐缽埲籼m的氣平了，知趣地應(yīng)道。

　　月夜清冷，蹄聲得得，兩騎追了過來，卻是李巖與冷霜兒，一見張若蘭醉醺醺的模樣，李巖揣著明白裝糊涂：“若蘭，給我一口酒。”

　　仰脖大喝了幾口，李巖帶著幾分豪氣：“我們月夜馳馬，醉酒賞花，也是樁快事！”

　　不待張若蘭回話，李巖已驅(qū)馬前行，吟誦聲隨夜風(fēng)緩緩送來：“雖居焉支山，不道朔雪寒，女兒馬上笑，顏如頰玉盤，翻飛射鳥獸，花月醉雕鞍?！?p>　　一輪明月，兩地相思。

　　帝都長安，平康里，永穆公主府。

　　院中山石花木浸在溶溶月色里，一團(tuán)昏黃的光暈在水岸邊移動，月色下依稀看見兩個女子，抱著個小孩，踏著石徑，緩緩而行。

　　盧眉兒提著竹絲燈籠，永穆公主抱著小元浩，眼瞅著巖哥兒親手載植的花木，更加繁茂蔥蘢，在月色下高低錯落，永穆公主轉(zhuǎn)著兒子說：“元浩，看見沒有，這是你爹爹為娘親手布置的?！?p>　　“木馬，滑梯……娘，我要爹爹！”小元浩已有一歲多了，在他母親的懷中不安分，扭轉(zhuǎn)小身體，伸出手來，模糊不清地喊著要著爹爹。

　　永穆公主不管兒子聽得懂聽不懂，貼著他的小臉道：“你爹爹是個好男兒，他為了保衛(wèi)咱漢人不被吐蕃強(qiáng)盜欺負(fù)，投筆從戎，當(dāng)上了大將軍，打了幾個大勝仗，已被父皇封為河西節(jié)帥，是個大英雄?！?p>　　“我，騎木馬，當(dāng)英雄，打強(qiáng)盜！”小元浩捏起了小拳頭，還用力揮了一下。

　　“小元浩，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北R眉兒轉(zhuǎn)過身來，夸贊道。

　　元浩這么小就這么聰明伶俐，我與巖哥兒不是姐弟，永穆公主心中快樂，沉甸甸壓在心中的擔(dān)憂早就隨風(fēng)散去。

　　帝都長安，公卿大臣私下流傳，李巖是皇帝的私生子，這些永穆公主那里知曉，只知道，巖哥兒是皇義子。

　　可兩人仍是同宗，按唐律，李巖不能尚公主，兩人始終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地過一輩子，世上的事都是這樣不可求全，就如月圓月缺。

　　盧眉兒心中為李巖與永穆公主感傷，垂下頭去，眼角隱隱有淚。

　　“眉兒，你怎么了，巖哥兒有勇有謀，在河西立了大功，惠妃娘娘在宮中傳出話來，小李將軍早晚都會封王授節(jié)，你們姐妹嫁過去，風(fēng)風(fēng)光光，姐姐給你們準(zhǔn)備一份豐厚得嫁妝。”永穆公主安慰盧眉兒道。

　　為人作嫁，永穆公主是如此的善良重情，盧眉兒忍不住眼淚成行，哽咽道：“永穆姐姐……小李將軍來信……說得輕松，其實霜兒姐姐來信，說他逢戰(zhàn)爭先……敢死輕生，每一次她都提心吊膽，一旦遇敵，她都……都愿意用身體替小李將軍擋刀遮箭。”

　　“可憐了霜兒，你去封信問問，巖哥兒心里究竟裝著我們姐妹沒有？”永穆公主咬了咬牙，卻是恨不起來，眼淚也撲簌簌地往下掉。

　　一院的月色霜華，涼涼秋風(fēng)入懷，讓人感念心事，似有默契般，轉(zhuǎn)瞬間成了一對淚人兒，小元浩感到母親思念的悲傷，小嘴一撇，“哇哇”地哭了起來，慌得永穆公主抱緊他，輕輕地拍打著他后背安慰起來：“小元浩，不哭，爹爹會騎著高頭大馬回來，送你一匹小馬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