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唐達禮兄弟,臉上漲紅猶未褪盡的唐達仁撂了一句,“你翅膀也硬了,這家我是再也不管了的,你姐的事情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說完,氣鼓鼓的他看也不看唐松一眼,徑直回了書房。
這世上的事情太復(fù)雜,他既不會應(yīng)付也不想應(yīng)付,只有那書房中的四壁典籍才是他真正的忘憂桃源。
唐松看著唐達仁的背影笑了笑,說起來這不通世故的老頭還真是挺好玩的?;氐秸脛傋?,唐緣就給他端來了茶水。唐松遂也就順勢問起了他這次回娘家的緣由。
這兩天端茶送水的都是唐緣,雖然事情的根底她還是不明白,但弟弟的強悍及處事能力卻讓她印象深刻。
唐緣一邊在心底感嘆弟弟再不是當(dāng)年那個拖鼻涕跟在她身后聲聲要娘的小泥孩,一邊也自然而然的將這弟弟視作了主心骨。苦忍的委屈一旦說出口,頓時就是淚如雨下,哀哭凄涼處真是傷心欲絕。
見她這樣子唐松也就沒勸,倒是外面的柳眉聞聲走了進來,嗔怪的瞅了他一眼后,低低撫慰起唐緣來。
“你別勸了,她這也是憋的很了,哭出來發(fā)散發(fā)散也好,要不一直窩在心里早晚積出病來”。
唐緣哭了足有半柱香功夫后才慢慢停歇下來,抽噎著說起事情的原委。
原來唐緣這次根本就不是唐松以為的回娘家,而是被夫家李茂寫了出妻書給休回來的。
要說這四年她在李家過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原因嘛有很多,主要的說就是三點。一則是當(dāng)年她出嫁的時候,家道敗落的唐家給的陪嫁實在是少的到了寒酸的地步。
唐代跟后世不同,貧家女難嫁實是社會痼疾。“家貧人不聘,一身無所歸”之事可謂不絕于書。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那些貧家女兒除非是嫁給精窮的山野粗漢,否則帶著寒酸的嫁妝到了夫家必定要被人看不起。
可以說自打唐緣嫁入李家那一天起,就沒怎么受過好臉色。公公與唐達仁有舊總算待她還好些,婆婆與丈夫李茂那里則是百般委曲求全仍然動輒得咎。
好在她嫁過去一年后婆婆就死了,李茂則終日在外游蕩落屋的時候少。唐緣總算過了一段時間的松快日子。無奈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這肚子卻始終沒有半點動靜,如此以來,剛剛好轉(zhuǎn)些的情勢頓時江河直下。
李茂先是冷嘲熱諷,所有難聽的話都讓他說了一個遍。到最后更是公然一連七八天的夜不歸宿。到去年唐緣依舊沒懷上孩子,他便一口氣納了兩個妾室進家。
唐緣的日子益發(fā)難過,那兩個妾室又盯著她這正室夫人的位子。撒嬌發(fā)癡的枕頭風(fēng)吹過來吹過去,最終那兩個妾室還沒分出勝負(fù),她這個原配夫人先被李茂給休了回來。
唐松靜靜聽完后問道:“他李茂素來言行如何?那兩個新納的妾室可曾生子?”。
李茂行為不端,十四歲上就開始迷戀青樓。當(dāng)年他家本是住在襄州城中,之所以突然搬回老家所在的縣治,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其父想要斷絕他跟那些青樓女子的往來,只不過效果實在有限。至于那兩個妾室,雖然娶進家門已有年余時間,但到唐緣被休回來之前她兩人也沒聽說有誰懷孕的。
出戶不敢啼,風(fēng)悲日凄凄。心知恩義絕,誰忍分明別。
下坂車轔轔,畏逢鄉(xiāng)里親??粘执睬搬?,卻寄家中人。
這是唐人戴叔倫的一首去婦詩。去婦明知道丈夫恩義已絕,仍然依依不愿分離,離娘家越近愁緒越重,見到鄰居鄉(xiāng)親們該怎么說呢?
對于唐代女子來說,被休實是人生中最不堪忍受的屈辱和痛苦。看到情緒剛剛穩(wěn)定下來的唐緣又開始抽泣,唐松搖搖頭沒有再多問什么了。
耐心等到唐緣徹底平靜下來之后,唐松才重新開口,“姐,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還想回李家嗎?”。
這四年里唐緣已是徹底傷透了心,聞問毫不猶豫道:“不”。
“那好,你就留在家中安住,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都盡管隨意,父親與我斷不會委屈了你。至于將來的事情,也都順著你的意思。只是有一條”。
聽到唐松這話,唐緣懸了兩天的心思終于徹底落定下來。這年頭嫁出去的女兒真是潑出去的水,被休的女子更是不招娘家—尤其是娘家兄弟們的待見。一則此事有損家聲門風(fēng),嚴(yán)重的甚至?xí)⒄`兄弟們?nèi)⑵?。再則白養(yǎng)著一個閑人,有那心眼小的兄弟免不了就不痛快。此事詩經(jīng)《虻》及漢樂府《孔雀東南飛》中都有顯證,也無需贅言。
此前唐緣也擔(dān)著這份心思,若是兄弟知道她被休后再不容她,那她可真是徹底的沒活路了。此刻唐松這番話真如一團火般讓她從心底溫暖起來。只是聽到這最后一句,難免又緊張起來,“什么?”。
“姐姐你如今脫離了苦海,正是該高興的時候,以后可不許再這么悲悲戚戚的了。柳眉,勞你辛苦,明日陪家姐到西市多置辦幾套鮮亮的衣裙,一并連頭面首飾也都備齊。別吝惜錢,總之就是一條,你要負(fù)責(zé)把我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行”。
笑著說話的同時,唐松一并掏了一張飛票遞給柳眉,“好了,時間也不早了,都早點歇著吧”,說完,他便出房回自己房間去了。
柳眉接過那飛票,細(xì)一看上面的數(shù)字,連連咋舌不已,“唐姐,別傷心了,你這兄弟對你可是真好。他剛才那話也沒說錯,你在這家里豈不比在那邊好過的多了,正該高興才是”。
“高興,我是高興”,唐緣說著,眼角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唐松回去后一時卻睡不著,后來又起身往唐達仁房中找了一本《唐律》來翻看,直到將那有關(guān)婚姻規(guī)定的諸多律條看完之后,這才朦朧睡去。
此后一些日子唐松就主要忙著宅院修繕的事情,確定了匠人,修繕方案以及總的預(yù)算之后,他便將具體督辦的瑣事交給了柳尚。
這件事情忙完,又趕上唐達禮的壽辰,唐松真就備了一份讓唐達禮夫人笑的眼睛都合不攏的重禮往賀,壽宴上卻沒見著唐達信,聽人說他這些日子頭疾發(fā)作起不了榻了,所以禮到人沒到。至于這消息是真是假,唐松也無意細(xì)究。
忙完這些個必須要忙的瑣事,安頓了一家人的生活后,唐松迫不及待的回到了鹿門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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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樱阂郧疤O(jiān)過,也吃了虧。這回是真不想太監(jiān)了,請書友們寬諒些個!老這么念叨太監(jiān),實在受不住?。“萃?,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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