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書婷眼里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她沒想到向來綿軟的莊書晴會在祖母面前扯了那張遮羞布,可是想憑這般就讓祖母疑她,卻也是做夢。
她不直接回莊書晴的話,而是撒嬌般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眼露委屈,“祖母,孫女真的沒有說過姐姐半句壞話?!?p> 老太太原本正在回想她是怎么過來的這里,被這一打岔轉(zhuǎn)眼便丟開了去,習(xí)慣性的維護(hù)道:“祖母知道,祖母哪能不清楚你的性子,就婷丫頭你這心腸又哪里做得了惡人?!?p> 說完視線移向另一個孫女,“你休得挑撥生事,哪回你們姐弟惹事,不是你這妹妹來替你們說好話,偏你還不識她一片好心。”
還真是一片好心,若沒有她的好心,她們姐弟怎會被厭棄至此?她頭上這傷又是怎么來的?
莊書晴本就是有意激得老太太動手,也不壓制心里那口一定要吐出來方痛快的濁氣,“祖母說是一片好心那便是一片好心吧,反正我做什么都錯,妹妹做什么說什么都對,她是祖母的心尖尖,孫女比不得,孫女心里都記著?!?p> “記著?記著什么?記著莊家對你不好?還是記著我這個做祖母的教得不該?”
“孫女愚笨,還請祖母告知孫女莊家對我好在哪里?”說著話,莊書晴故意輕撫頭上的傷處,“祖母又待我好在哪里?孫女受傷已有兩日,祖母可有遣人來問過一聲?可有想過你的嫡孫女是不是死在了這薄薄的床板上?”
字字淡淡從嘴里道出,卻字字誅心!
一聲嫡孫女更是讓莊書婷恨得咬牙,她才該是嫡出才對,若她是嫡出的身份,以她現(xiàn)在的名聲定能嫁得更高!
老太太也是變了臉色,想來想去,她竟是辯無可辯。
莊書耀雖是庶子,也不是做學(xué)問的料,但是向來會哄人高興,和人相處上很有些手段,此時看祖母被問住了,擔(dān)心這么下去會對他們不利,上前一步虛扶著祖母,厲聲道:“對祖母這般態(tài)度,大姐是不是太放肆了些?!?p> “我是莊家嫡女,你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庶子,又以何資格來訓(xùn)我?”莊書晴輕輕松松頂回去,面上甚至還是帶了笑意的,那表情落在莊書婷姐弟眼里就是**裸的諷刺,將兩姐弟氣了個倒仰,一時間卻也發(fā)作不得。
“他訓(xùn)不得,我老太婆總訓(xùn)得?!被剡^神來,老太太惱羞成怒,扶著莊書婷的手站起來冷笑道:“精神這么好,感情是傷都好了,既然如此,那就去后面佛堂跪上兩個時辰,冷靜冷靜腦子,自個兒好好想想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p> 老太太信佛,莊澤良孝順,給她置辦了一個小小的佛堂。
可念再多的經(jīng),沒有佛心也是枉然,莊書晴面上滿是嘲諷。
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要說跪兩個時辰,就是半個時辰都會受不住,現(xiàn)在虛弱成這樣,說不定還會落下點什么毛病,老太太心狠,她可不傻,“老太太是想我死在莊家嗎?去年才辦了喪事,今年要是再來一場,您就不怕莊家落人口舌?不怕我娘半夜來找您敘敘舊?還是說……你們所有人都忘了,莊家是因為什么才有了今日?!?p> “啪!”之前陳嬌娘揚起手沒能扔出來的杯子被老太太順利扔了過來,正正的砸在莊書晴之前的傷口上。
眼看著血從白色的布條里浸出來,所有人都是一愣。
老太太也呆住了,心里的火氣頓時泄了去。
在她心里,她兒子就是最有出息的,最聽不得莊家有今日是靠董婉如這樣的話,莊書晴偏偏就犯在她的忌諱上,她哪能忍得住。
一直忍著沒有出聲的莊書寒這時候忙撲了過去,心里記著之前姐姐說過的話,卻也是真著急,便是做戲,姐姐傷口又流了血也是真的。
“姐姐,姐姐……”
莊書晴眼前一陣一陣的發(fā)黑,很想昏去了事,可她不能昏,后面的事她不親自盯著不放心,莊家,一刻都不能多呆了。
再呆下去他們不知道還要吃多少虧。
對弟弟眨了下眼睛,莊書晴閉上眼睛往一邊倒去。
“姐姐,你別嚇我,姐姐,姐姐,你不要像娘一樣離開我……”情真,意切,莊書婷聽著心下都有些恍惚,她討厭莊書晴比討厭莊書寒更甚,她一直在心底里覺得,她才該是董婉如的女兒。
沒人知道她有多羨慕莊書晴有個那樣的娘親,更沒人知道,她有多想做那個人的女兒!
若是她有董婉如的教導(dǎo),一定會是涼山縣最有才華的女子。
莊書晴白瞎了有那樣一個娘親,卻什么都沒有學(xué)到,董婉如一死更是活得如此狼狽,這讓她為董婉如不值。
她的女兒,怎能如此沒出息。
老太太心里驚了一驚,上前探了探鼻息,確定人還活著后松了口氣,轉(zhuǎn)頭就怒斥莊書寒,“嚎什么,沒死?!?p> 莊書寒抬起頭來,眼神兇狠的像是要噬人,“老虔婆,若是我姐姐死了,我就殺了你們這些沒良心的人,再一把火燒了這黑心的莊家,看你到了地下怎么見我娘,怎么有臉去見莊家的列祖列宗!”
一抹臉,莊書寒坐到床沿,抓著姐姐的手勉強(qiáng)搭到自己背上,再用力往上聳了聳,搖搖晃晃的背著人站了起來,看也不看其他人便往外沖去。
老太太捂著胸口呼吸急促,眼睛翻白,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回過神來的幾人見狀也顧不得沖出去的人,忙上前扶著老太太坐下來,莊書婷解開老太太的衣領(lǐng),一下一下給她順著胸口,邊道:“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好一會后,老太太才緩了過來,眼淚卻突然流了下來,陳嬌娘以為她是被氣的,心下喜不自禁,面上卻擺出焦急的神情,“娘,您別氣,書寒還小,不懂事……”
老太太抬起眼看她,把她未竟的話全堵在了嘴里,靜靜的自己擦了淚,也不讓莊書婷扶她,自己撐著椅子站起身來,扶著貼身婆子的手站穩(wěn),聲音有些淡,“派人追出去看看那兩姐弟去了哪里,使個人給良兒送個消息。”
“是,娘,我送您回去歇著?!?p> “無需,我認(rèn)得路?!?p> 目送人走遠(yuǎn),陳嬌娘疑惑的看向女兒,“老太太這氣的到底是那對姐弟還是我們?怎么好像連我們也不待見了?”
莊書婷也不解,只得道:“先不管這些,追上莊書寒才是正經(jīng),不能讓他們離開莊家?!?p> “也對?!?p> 而這時,莊書寒已經(jīng)背著姐姐出了莊家,那兇狠的表情,沒有一個下人敢攔。
莊書晴聽他的氣息就知道他要沒力氣了,待離開莊家的視線就低聲道:“放姐姐下來,我們扶著走,盡量快些,別給他們追上?!?p> “我還背得動……”
“聽話?!?p> 莊書寒抿唇,到底還是不再強(qiáng)撐,兩個人走總比一個人背著要走得快。
此時路上有不少行人,看著兩個不大的孩子都是一副隨時要倒的模樣紛紛看了過來,未幾,一輛馬車停在兩人身邊,窗簾撩起,露出一張圓圓的臉來,只是面色蒼白,聲音卻甜脆,“是受傷了嗎?要去醫(yī)館?我送你們一程?!?p> 莊書晴是真的要撐不住了,聽到這聲音在心里連叫了幾聲阿彌陀佛,弱著聲音道:“多謝小姐仗義,麻煩小姐送我們?nèi)セ卮禾谩!?p> 馬車?yán)镒叱鲆粋€丫鬟打扮的人,招呼隨在一側(cè)的兩個粗狀婆子一起將兩人弄上了馬車。
莊書寒雖只得十歲,卻也只能留在外面,莊書晴則被帶入了馬車內(nèi)。
按了下傷口讓自己清醒些,莊書寒看向搭了一把手的人,對于雪中送碳的人,恩情總是無比珍貴,也讓人格外印象深刻。
靠馬車內(nèi)壁坐著的是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有著一張喜慶的圓臉,此時因為臉上帶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格外討喜的相貌,只是過于蒼白的皮膚讓這張臉遜色了幾分,卻又多出一分柔弱。
“書晴謝小姐援手。”
虛手扶了扶,小姐問,“看你年紀(jì)也不大,怎的傷的這般嚴(yán)重?”
莊書晴微微苦笑,卻沒有道出莊家的事,反而道:“小姐看著像是有些不爽利。”
小姐的病容太明顯,被一語道破也不覺得什么,跪坐在下首的丫鬟更是嘆氣,“這次過來涼山縣本就是為尋醫(yī)而來,哪想到對方也不過虛有其名罷了?!?p> 莊書晴心下一動,臉上掛著無害的笑容,“原來小姐不是本地人。”
小姐放下手中的書卷,好脾氣的道:“我家住會元府?!?p> 大周朝除京都外下設(shè)六府,會元府是其中之一,而涼山縣便是會元府轄下的一個縣城。
原本莊書晴還沒想得那么遠(yuǎn),只想著先回宗族將關(guān)系處理了再論其他,現(xiàn)在倒是覺得,去會元府是個不錯的選擇。
大隱隱于市,莊澤良在涼山縣也許能說得上話,可到了會元府,他算什么?若讓人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只會更讓人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