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做夢一樣,原月兩眼星星地回到家。期盼已久并以之為動力的事情終于達成,她興奮之余又隱隱有些惆然若失。
唉,還以為要更麻煩些,真是讓人失望啊。她有些沾沾自喜地對窗長嘆。站起來活動一下四肢,這時候要是有人陪她打一架宣泄精力就更好了。
這里真不好,以前她手癢的時候就找同院的男生“切磋”,長大一些后沒有了對手就偷偷跑去一個地下拳場。那里都是些四肢發(fā)達的粗俗男人,狹小簡陋的地方充斥著煙霧、汗臭以及震耳欲聾的呼喝。
她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出現(xiàn)在那里的時候,迎接她的是猥褻、嘲諷和玩味的目光。她以為她會緊張,但真到了那里發(fā)現(xiàn)她在興奮,從沒有一刻讓她的心火熱到燃燒起來的地步。
她花了的時間近一年的時間在那里站穩(wěn)腳跟,然后成為最年輕的拳皇。她還沒來得及得意就被涼伯發(fā)現(xiàn)了,被扔到一片類似原始森林的地方呆了一個月,那段日子說是茹毛飲血也不為過,好不容易回到孤兒院,老二和小三就跑來無比擔憂地問她腳氣病和痔瘡治得怎么樣了……
她下意識捏緊拳頭,不要看涼伯仙風道骨的樣子,本質(zhì)就是個猥瑣至極的無聊老頭!居然那樣敗壞她的名聲,害得她很長一段時間都被院子里的人詭異打量。
收起心思,她決定先去向老師報備一下她可以參考的事,不料老師不在,盧曉麟在院子里無聊地曬太陽。
她的腳步微微遲疑,不知為什么對他好像有一種心中有愧的感覺。
盧曉麟把他不要溫度只要風度的原則貫徹到底,從夏天到現(xiàn)在初春始終單衣著身??蓳?jù)她觀察他并沒有這么好的體質(zhì),頂多算一個身材不錯、力氣中上的正常男子。
倒像在做著什么抗寒訓(xùn)練。
而且他莫名其妙的手傷,那新傷舊傷反復(fù)疊加的疤痕,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盧曉麟打斷了她的沉思,嘲弄似的笑道:“原師妹春風滿面一定有什么好事發(fā)生吧?”
“關(guān)你……什么事?”她咽下那個“屁”字,故作不在乎地越過他,趁他不注意突然掀開他的衣袖,果然,手背乃至手臂的傷疤又加重了一層,而且疤痕之間奇怪的皸裂感她很熟悉。
盧曉麟反應(yīng)過來,連忙放下衣袖,緊張地左右張望。
原月嗤笑,盧曉麟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這時老秀才走出來,原月立刻扔下盧曉麟,開心地向老師匯報情況。
老秀才皺眉思量良久,什么話也沒說就回屋了。她拿不準老師是樂見還是不樂見,心里的喜悅稍稍褪去。也對,老師早就認定她性格惡劣,不想她參加科舉,現(xiàn)在又怎么會高興?
她的眼神剎那間黯淡下來,回頭對上盧曉麟詫異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啞聲道:“干嘛盯著我?看我笑話?”
“你從哪里拿到舉薦的?”他奇怪地問她。
原來是好奇這個。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隱瞞這件事,只說碰到一個云游在外的高人,高人見她天資聰穎,遂給了她舉薦名額。反正在中舉之前,舉薦人信息都是保密的,在那之后也只有負責科舉的官員可以查看,她一點也不擔心盧曉麟整出什么幺蛾子。
如此不信任的回答讓盧曉麟露出無奈又自嘲的笑,轉(zhuǎn)身往外走。原月懊惱起來,她沒別的意思,只是怕他知道了真相會不高興,畢竟她現(xiàn)在的情況是不僅被敵人策反了還與敵人合作獲得利益,他又疑似這個敵人的情敵。
她于是跟上去,幾次想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默默地跟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大樹林里。
她一眼看到前方那個熟悉的坑洞,當初盧曉麟帶領(lǐng)其他人惡作劇,害得她和一群小鬼在這里呆了好久,那可怕的哭聲至今讓她腦袋漲得難受。
一晃眼時間就過去了,她和同窗間的關(guān)系也從最初的相互敵視到現(xiàn)在的相敬如“冰”。所有同窗中,盧曉麟和她的關(guān)系算是最特別的一個。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沒什么兩樣,兩人獨處的時候卻仿佛多年老友一樣互相揭短、吵嘴諷刺,這是她最放松的時刻。
盧曉麟在洞旁坐下,對她拍了拍身邊的地方。她不情愿地坐下來,嘴里嘟囔說:“有事快說,我馬上要參加科舉了,忙得很?!?p> 他挑挑烏黑的劍眉,除了英挺之外還有一絲痞氣。“怎么?還沒考到狀元就開始瞧不起同窗了?”
“喂,你這樣說話很難聽誒!”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一看到你這張欠扁的臉就說不出好話,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是啊,習(xí)慣了。他彎了彎唇,少女不耐的神情映入眼簾,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嘴里吐出一團白霧,緩緩道:“我要走了?!?p> 原月正百無聊賴地把腿伸進洞里胡亂甩著,聞言神情一凝,心中仿佛剎那間殘缺一塊。
“為什么?”她偏開頭把玩旁邊土里新冒出頭的小草,隨意問道。
盧曉麟笑,“你不是整天罵我是不知進取的小白臉嗎?我痛定思痛,無奈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所以想去外面闖一闖?!?p> 她一怔,淡淡道:“哦,那很好?!?p> “你不是好奇我的手傷嗎?這個秘密我連老師都沒告訴,就跟你一個人講?!边@句話成功喚起原月的注意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身世,我家故交正好家中無子,所以他們給我下了一個考驗,如果通過的話就認我為子并栽培于我。”他說完從懷里拿出一個木盒。原月知道這種木盒常用來存放藥材,宋媒的人參就是放在類似的木盒里。
木盒打開,里面是一朵晶瑩剔透的小白花,盡管離開了泥土,依然生機勃勃的樣子。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白花周圍縈繞不去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就讓她的牙齒打顫。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到了盧曉麟的傷,那是凍傷,非常嚴重的凍傷,莫非和這朵奇怪的花有關(guān)?
盧曉麟嘿嘿一笑,把盒子收起來,“這就是考驗,現(xiàn)在我要回去驗收成果了。”頓了頓,又道:“我答應(yīng)過你會送你一份特別的禮物?!?p> “哦,我還以為你忘了呢。”她從花的事情里回神,保持心緒平穩(wěn),若無其事地調(diào)侃。
“閉眼,伸手。”盧曉麟吩咐。
“切,還神神秘秘的。”她有些緊張地伸出手猜測他會給她什么樣的禮物,反正不值錢,把他賣了也換不來幾個銅板。
只覺手臂一涼,衣袖被掀開,她還以為他要非禮她,手臂上突然傳來劇痛。她猛地睜開眼,只見自己的左手臂被烙上深深的牙印,鮮血正源源不斷地從傷口中流下來。
“你瘋了!”她大怒。倒不是因為疼痛而生氣,只是盧曉麟這一口很傷她自尊,還以為他們勉強算是朋友了,還為他突然離開而略微傷感,沒想到他臨走前還要送她這樣一份“大禮”!
盧曉麟抹掉嘴角的血,肆意地笑起來,“我們以后估計不會再見了,想來想去還是給你留點念想,留在身體上比較容易讓人記住?!?p> 她哈出一口氣,好氣又好笑,“你讓我以后怎么嫁人?”
“咦,原來你還認為自己嫁得出去?”嘲諷似的反問。
“你小子今天就是找茬的吧?別跑,來讓姑奶奶咬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