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月回到郡守府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的住處站了幾個郡守府的幕僚,見到她都匆匆上前,皺著眉頭道:“你怎么隨意亂走?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很危險?”
她低頭道歉:“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鐘成文站出來,“罷了,歐陽大人讓你過去一趟?!?p> “是?!?p> 歐陽廣此番把她叫來無非就是向她宣布他改了主意,同意讓她在暫居郡守府的同時繼續(xù)進(jìn)出書院,因為郡試馬上就要到了,不希望她耽誤了功課,并信誓旦旦地保證肯定可以醫(yī)好她的臉。
她感動地連連道謝,而后才退了出去。
“終究是一介女流,竟不知道我們這要將她置于何境。”
鐘成文淡淡道:“你怎知她不知?她即便是知也必須當(dāng)做不知,既然知與不知都必須不知,那不如不知得讓大人心里舒坦些?!?p> 歐陽廣瞇起眼睛看著原月遠(yuǎn)去的背影,噓出一口氣,緩緩道:“真可惜,若是她此次逃過一劫,我便讓遠(yuǎn)兒娶了她?!?p> 眾幕僚同時嘴角一抽。
本以為還算有良心的郡守大人翻臉就將她賣了,原月在最初的驚愕后就恢復(fù)如常。本就無親無故,犧牲她一個就能釣出罪魁禍?zhǔn)缀螛范粸??就算是她也會這樣做。
這樣也好,把那人引出來才有機會逮住她,如此她便可以隨時去找程娟,再好好研究那棵樹……只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她還有這么長的命。
想到這里她捏緊拳頭,眼中戾氣隱現(xiàn)。和樂兒說笑而來的歐陽遠(yuǎn)看見這一幕,對樂兒使了個眼色,樂兒便迅速退下。他快走幾步與原月并肩而行,低聲道:“你還好吧?”
“你猜?”她加快腳步,頭也不回道。
歐陽遠(yuǎn)摸摸鼻子,又道:“我向父親求了情,我想你這樣的人肯定不愿受拘束,所以讓他放你出門?!?p> 她停住腳步,斜仰著腦袋,似笑非笑道:“原來是你,多謝你了?!?p> 他遲疑了一會兒,張口半晌卻說不出話。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好心辦壞事了,“那我們明日就結(jié)伴上學(xué)可好?”
“不嫌棄我一個女人給你丟人了?”
他忙表明立場,“不嫌棄不嫌棄,你現(xiàn)在是先生們都稱贊的雄辯手,和你走一起不丟人?!?p> “不擔(dān)心我趁機巴上你,污了你的清白?”
“怎么會?你和那世俗女子怎么一樣?”他說著眨眨濕漉漉的的黑色大眼,弱弱地補充:“是我配不上你……”
她瞪他。真的是對他無語了,一個郡守之子竟然腆著臉來哄一個不算熟稔的女子,就這一點和他同等身份地位的人就會輕視于他。這在她的時代是個優(yōu)點,但在這個地方就是腦袋有問題的象征了。
她于是拍拍他的肩膀,道:“如果我這次大難不死,就把你打造成全郡最受歡迎的男人,到時候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搶著和你親近。”見他一副茫然又懷疑的樣子,她感到不爽。這時一個丫鬟上來稟報說:“遠(yuǎn)少爺,岑公子來找您。”
歐陽遠(yuǎn)眼睛一亮,立刻扔下原月去迎接岑清秋。
“掉價?!痹锣洁煲宦?,也跟過去。
歐陽府大門口,岑清秋長身而立,一身綴絲銀袍在黑暗中流轉(zhuǎn)著淡淡華光。他含笑看著快步走來的歐陽遠(yuǎn)以及后面臉色不虞地跟來的原月,收起扇子,朗聲招呼:“阿遠(yuǎn),原師妹?!?p> 他隨即注意到原月臉上的輕微抓痕,笑道:“原師妹,你這是被小貓撓了嗎?”
歐陽遠(yuǎn)神色一斂,沉重地開口:“清秋,你可能不知道,原師妹這是被……”
“妖怪襲擊了。”原月輕踢了下他的腿彎處,他痛呼一聲,抱著腿直蹦跶。她扯了扯嘴角,對用奇異目光打量他們的岑清秋說:“岑師兄,我要搬來這里住幾天,你要不要來參觀我的住處?”
岑清秋嘴角一抽,“這不合適?!?p> 這倒也是,她點點頭。這里不是鄉(xiāng)下,這里的師兄肯定不會像鄉(xiāng)下的師兄弟那么“放肆”,有事就直闖她的房間。
“那個,清秋,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歐陽遠(yuǎn)問道。
岑清秋這才想起自己來這是有目的的,于是道:“我來找歐陽大人,我的一個朋友家被盜了,因為事情有些奇怪,托我來和歐陽大人說一聲?!?p> 歐陽府被盜的事情被壓下并沒有傳出,自那以后神秘盜賊便消失了。大家都以為事情就此打住,沒想到有死灰復(fù)燃了。
“真是多事之秋?!笨な馗哪涣琵R齊嘆息。
鐘成文放下筆,將新一起盜竊事件的重點歸納出來,道:“這次的人家被盜了五幅字畫和一本古籍,但是同時失蹤的還有兩個丫鬟?!?p> “會不會是這兩個丫鬟把東西偷走變賣,然后逃跑了?”
“應(yīng)該不是,這兩個丫鬟衣服首飾等俱在,這戶人家門禁較嚴(yán),守夜的人堅持他們不曾放人離開?!?p> “難道這盜賊見色起意?”
“這倆丫鬟確實姿色上乘?!?p>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突然有一個人問到“歐陽大人如何看?”才發(fā)現(xiàn)歐陽廣正在神游天外。大家不敢打擾他,過了一會兒,他緩緩?fù)鲁鲆豢跐釟?,問道:“你們說,我是不是也應(yīng)該去寺廟拜拜?”
“……”
雁沙毒人的事情屬于機密,不能外泄。歐陽遠(yuǎn)被原月警告一番也管住了大嘴巴?,F(xiàn)在三人坐在歐陽遠(yuǎn)的小院內(nèi)小酌。
原月過去不曾喝過酒,但來到這里后碰了幾次。她聽說喝醉酒有的人有的會胡言亂語,有的會暴力傾向,更嚴(yán)重的會酒后亂性。她擔(dān)心喝醉后會說出不該說、干出不該干的事,所以從沒超過三小杯,而這范圍內(nèi)她都能良好地保持清醒。
歐陽遠(yuǎn)拿出的是家藏的女兒紅,據(jù)說有五十年了,原月抿了一口,發(fā)現(xiàn)這酒比她在鄉(xiāng)下喝的要烈,她險些被嗆到。但看兩個男人都毫無異常地喝著,她便低下頭,等辣意過去才慢慢抬頭,露出淡定的神情。
歐陽遠(yuǎn)正說著趣聞,偶爾回頭看她一眼,發(fā)出“咦?”的聲音。只見朦朧的月光下,她臉上的抓痕已經(jīng)淡得看不見了,不僅如此,她的臉部輪廓一圈仿佛也被渲染出淡淡的熒光。他忍不住湊近看,發(fā)現(xiàn)那里的皮膚似乎不太一樣。雖然都是白,但是其他地方都是那種沒有血色的頹廢的蒼白,獨那輪廓是極細(xì)極細(xì)的瓷白。
是錯覺嗎?他眨眨眼,還是酒喝多了晃眼?
岑清秋見他看得這么仔細(xì)認(rèn)真,便也湊過去看。
原月忍無可忍地直接用手掌推開兩顆腦袋,沒好氣道:“喝醉了也不要饑不擇食,本姑娘毀容了心情不好?!?p> 岑清秋輕笑起來,“我倒覺得今日的原師妹可人得多?!?p> “……”果然喝醉了。
“我也覺得?!睔W陽遠(yuǎn)認(rèn)真地點頭。
對一個中毒“毀容”的人說她變得漂亮了,她會怎么想?至少原月現(xiàn)在想的就是把他們揍得和她一樣“漂亮”。她因煩躁而將一小杯酒全灌下去,驟然覺得一股辣意從胃里迸濺出來,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另外兩人卻哈哈大笑。
“你們……”鐘文艷突然出現(xiàn),詫異地看向他們。
“鐘師姐,你沒走?”原月擦了一把眼淚,氣虛地問。
鐘文艷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盜賊又出來了,這次還擄了人。父親擔(dān)心我便請求歐陽大人讓我暫住在這里?!?p> 有些喝醉了的歐陽遠(yuǎn)毒舌再現(xiàn),他說:“鐘師姐,你放心,被劫的兩人都是年輕貌美的丫鬟,人家肯定不會動你的?!比缓蠡仡^對原月說:“原師妹,你也放心,就算把我府上的丫鬟都劫光了也輪不到你?!?p> “去死!”原月有些暈乎了,踹人的力度更大了,一腳過去痛得他捶桌大叫。她得意地大笑起來。岑清秋也笑,指著歐陽遠(yuǎn)說:“把原師妹惹惱了吧?跟你說了多少遍女人發(fā)起威來是很可怕的?!?p> “所以你在你娘面前就跟貓一樣哈哈!”歐陽遠(yuǎn)大力地拍他的肩膀。
醉酒的三人笑作一團(tuán)。鐘文艷卻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心中不停地重復(fù):年輕貌美……年輕貌美……淚水倏地涌出眼眶,一跺腳轉(zhuǎn)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