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頓板子挨得很冤,至少對林槿璽而言,她無辜地成了那個情史糾葛的便宜老爹的出氣筒。哦,不,應該是記憶錄。
她的倒立,讓她便宜爹實實在在地重溫了一把當年結發(fā)妻吊死枝頭的恐怖場景。她確信沒漏看,從她便宜爹見到她倒懸枝頭直至被他一把抱下來時的驚恐表情。
這樣說來,算是兩清了。
林槿璽趴在床上,無聊地數(shù)著手指頭,嘀咕了半天。
“格格,該吃藥了。大夫說,再吃上兩貼,就沒事了?!贝藭r,末兒帶著自責的提醒,從她后背傳來。
這個小丫頭,將主子挨揍的責任,如數(shù)歸結在了她自己頭上。
“末兒,我想吃脆棗。”林槿璽偏過腦袋,以一個及怪的姿勢回頭看向末兒。她知道,她趴著身子養(yǎng)傷的這段時日,越是使喚末兒,這個小丫頭就越高興。
故而,一見末兒這副想哭又不敢哭的自責表情,她就挖空心思地想,想吃的,想玩的,想用的,只有她想不到,沒有末兒做不到。
這不,末兒一聽她想吃秋冬時節(jié)的脆皮大棗,就喜滋滋地跑出府去買了。
唉,其實她真正想的是出去游景逛街啊。可是,這話她還不能說。一說,小丫頭又要淚濕衣衫了。
“咳咳……怎么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不用回頭,林槿璽就知道是她便宜爹來了。
話說回來,自她被揍了一頓后至今這短短三日內(nèi),她那便宜爹進“容園”的次數(shù)大大趕超過去的三年。
“怎么!還疼!哼,看你下回還敢不敢!一個女娃兒,學什么倒立!”費揚古見女兒頭也不回,“阿瑪”也不叫,覺得落了面子。擰著眉念道。
“阿瑪,話不是這么說的,蝙蝠還倒立著睡覺呢。女兒我不過就練練身體,哪有你說得這么嚴重!”林槿璽側著頭,覺得這事兒要是不說清楚,說不定自己訓練體能的權利就要被她便宜爹給徹底剝奪了。
“還敢狡辯!”費揚古順勢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伸手就敲了她一記爆栗子。
“哎喲!疼!阿瑪,女兒這回總沒惹你生氣吧。”口口聲聲說她是女娃兒,要學大家閨秀端莊歆雅,卻又動不動抬手揍她敲她,真夠兩面派!
“哼,既是養(yǎng)傷就好好趴著,一日里,要使喚丫頭跑出府幾次?!”費揚古嘴里訓著女兒,心里則對目前這種不同往日的相處方式有著說不出的滿意。
他自認不是個好丈夫,更不是個好阿瑪。
與敏容生份三年,不是沒有悔恨過,卻又拉不下這張臉。
有時候,他寧愿妻子無理取鬧,寧愿她對他糾纏不清,就像府里那些個在他心里占不上任何地位的妾室一樣。
可是,敏容太驕傲,一旦認為是自己違背了當初對她的承諾,就決絕地離開了自己,連解釋也不肯再聽。若是當時她沒有懷上女兒,許是會提出和離吧。
費揚古環(huán)顧著四周掉盡油漆、破舊不堪的家具擺件,忍不住輕嘆。
三年前,她不肯聽自己的解釋,決絕地搬出和園,來到這座閑置的偏僻小院,里頭的家具都是幾年前府里淘汰不要的舊件。
他那時只以為她氣消了就會搬回去。也沒硬攔著。只是沒想到,這一分就是三年。
起初,他還會找著機會與她修好。卻屢屢被她用淡漠的眼神制止。久而久之,他的心也淡了,冷了。直至去年除夕,她再次拒絕出席家宴,他就再也沒找過機會與她修好。
這次女兒生病,她瞞得這般緊,若非偶然間聽下人提到,他都不知道。本想去容園探望女兒,卻正巧遇到她與女兒回府。她淡漠的眼神冷冷的語調(diào),再度涼了他的心。
“你額娘呢?她就這么放心讓你一個人躺著?”收回飄遠的心神,費揚古不悅地問道。
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身邊就兩個丫鬟伺候,其中一個只比女兒大不了幾歲。真是夠了!他重重一拍床沿的木板,嚇了林槿璽一大跳。
不自覺地往里挪了挪身子,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額娘去醫(yī)館了。夏兒姐姐前幾日高熱,額娘怕她去取藥會過了病氣給我?!?p> 想翻身又不能翻,想起來又不能起的無力感覺,真tm令人沮喪。
林槿璽將臉埋在枕巾里,郁悶地想,早知道就不遣走末兒了。寧可她在自己身邊扁著嘴哭喪著臉,也總比現(xiàn)下這般任她便宜爹宰割強呀。
“待你額娘回來,就與她說,明日搬回和園。若是她不肯,你隨我搬回去。不能再由著她性子胡來了。瞧瞧你,跟著她出了多少事?!辟M揚古沉著臉說道。
聽得林槿璽一陣無語。我說老爹,三年前你在哪兒呀!早這么痛快不就成了。拖了三年才來說。即使便宜娘曾經(jīng)有心盼著你等著你愿意與你重歸于好,挨過三年也都被無情的日子給磨沒了。
“你不能這么做!”好極了,用不著她轉告。便宜娘已經(jīng)聽到了。林槿璽在心里嘆道。老實說,這些話要讓她對著一臉溫柔的女人,她還真說不出口。
此時,納蘭·敏容蒼白著臉,倚在門柱上,雙眼直直盯著費揚古,眼底怒恨交加。
“為何不能!”費揚古偏過頭,刻意不去瞧眼前一臉怒容的女子。
“她是我女兒?!泵羧輭阂种念^的顫疼,冷冷開口。
“也是我的。”費揚古決定這次無論如何不再讓她躲著他。
“你有盡到阿瑪?shù)呢熑螁??“她咄咄逼問?p> “是你沒給我機會!”他毫不讓步。
“是你不要這個機會!”她忍無可忍地怒吼。
“別吵了!”林槿璽哀嚎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zhí)。
“璽兒,額娘的乖寶貝,怎么樣?還很疼嗎?”敏容一聽女兒糯糯的嗓音,就心疼得不得了。趕緊上前坐在床沿上,輕撫著女兒的背,柔聲問道。
“不疼,但是好吵?!绷珠拳t歪著脖子,努力轉回頭看便宜娘,見她臉上并沒有淚痕,相反的,還紅潤有光澤。咦,難道吵吵更有益身心健康嗎?!
“璽兒……”敏容聽女兒這般抱怨,羞赧地低下頭。不知如何是好。她從不曾在女兒面前這般強勢、兇悍過。璽兒這是怕她了吧?
“臭丫頭,能這么說你額娘嘛。沒大沒?。 辟M揚古不悅地輕哼道。這句話讓兩個女人聞言都愣了愣。好吧,其中一個還壓根算不上女人。
林槿璽無語地好想望天翻個白眼送給她這個喜怒無常的便宜爹,無奈,她現(xiàn)下趴著的姿勢委實做不了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只得作罷。
倒是敏容,一聽費揚古竟然在女兒面前這般幫她,心里淌過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兒。
這是三年來頭一遭,他以如此寵溺般的口吻幫她說話。
…………
“璽兒想搬去和園嗎?”費揚古走后,敏容幫林槿璽上了藥,坐在床沿輕問。
“唔,無所謂啊。住哪里都一樣?!绷珠拳t瞇著眼,享受著便宜娘在她背上的輕柔撫摸,慵懶地像只小肥貓。
“璽兒若是想去,額娘就陪你搬回去?!泵羧菰谛牡装蛋迪铝藳Q心。正如夏兒提議的,她不能再這般與世無爭下去了。璽兒遲早會長大,將來還要議親嫁人。
本來,以費揚古的戰(zhàn)績與他和圣上的交情,爭取一下,女兒被指婚做個宗室福晉也不是沒可能??扇缃?,若一直跟著自己這般深入簡出的生活,恐怕很難。屆時,內(nèi)三旗一年一選,女兒若是入了選去做宮女,出來可就滿二十五了。若是選不上,想在宗室里婚配,想必也只能落得個妾室。
不!無論如何不能讓女兒落得與他人為妾的地步。不能出人頭地坐上嫡位,寧可嫁入尋常百姓家為妻。妾,絕不允許。連她自己都深感厭惡的人事,怎可讓女兒席卷進入呢。
“額娘想去嗎?若是額娘想,璽兒就陪額娘搬回去?!绷珠拳t將決定權丟回了便宜娘。
她是真的無所謂啦。住哪里不都一樣。說難聽點,她在這里就是混日子。等哪天她混到腿一蹬,眼一閉,就回現(xiàn)代做林槿璽了。
可便宜娘不同??吹贸鰜?,她對便宜爹還是有感情的。只是,曾經(jīng)執(zhí)著的感情,經(jīng)過三年的沉淀,一部分早轉為支持她活下去的恨與淡忘,另一部分則被她深深埋入了心底,若再不挖掘出來,也將被淡去的歲月吞并。屆時,便宜爹就真的無力挽回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男人還有不少虎視眈眈的小妾。若便宜娘一搬回主院,少不了上演那些個大宅門里常見的爭風吃醋的戲碼。
所以,她將決定權丟回了便宜娘。
去與不去,回與不回,全憑她自己的心意。只是,一旦決定回去,就要做好斗爭的準備。
“璽兒……”敏容吶吶地喚道。沒想到女兒會這么說。她以為女兒會非常樂意搬回去。
“額娘,在這里,你不快樂?!绷珠拳t糯糯的嗓音,一語道破敏容的心防。是的,她不快樂。她怎能快樂得起來!即使女兒乖巧懂事,可她畢竟年幼。不知道生為女人被丈夫遺棄在后院,是多么的艱辛與苦澀。
“璽兒,你……怎會知道……”女兒才五歲呀,居然能將她緊鎖心底的傷痕,看得如此通透。
“因為額娘經(jīng)常抱著我哭啊。”林槿璽隨口答道。她有足夠多的證據(jù)能證明便宜娘過得有多郁悶、多傷心。
挪了挪身子,小心地換了個姿勢,只要臀部不壓到床板,她已經(jīng)忘了疼。
“璽兒,額娘的乖寶貝!”敏容聞言,感動地摟過林槿璽的頭。女兒如此年幼都知道體貼她,她又豈能不為女兒考量。
“額娘決定了。咱們明日就搬回和園?!泵羧萦靡环N堅定到?jīng)Q絕的口吻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