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絮般的云彩懶洋洋地在碧空中飄著,太陽嬌羞地躲在云堆里,偶爾會露出小半張臉來往外瞄兩眼,臉上少了幾分燦爛,倒讓大地舒爽了許多。
青薇撩開簾子探著小腦袋往外看,青蓮一掌把簾子打了下去,“四妹聽話,別掀簾子,讓人家笑話咱們府里姑娘沒規(guī)矩。”三個姐妹里她最大,出來后自然要多費神。
“嘁,這街上又沒人認識我,誰會笑話咱們家。”青薇撇撇嘴,可沒再掀簾子,只是透著竹簾縫隙往外瞧。
“祖母出門時還特地交待,要咱們注意行止,要嚴守規(guī)矩,別丟了上官家的臉。母親不也常說要自省自律,咱們又不是那些蓬門小戶的女兒家,拋頭露面有失體統(tǒng)……”
青黛坐在車廂角落里,閉著眼聽青蓮說教,手里一下下打著扇子。
隨著她手腕的動作,車廂里悠悠地掠過一陣清涼的小風。
“三姐,再使勁兒點。”青薇白了還在聒噪的青蓮一眼,回頭沖青黛笑了笑,“我這兒也能吹得上,現(xiàn)下這點風跟撓癢癢似的?!?p> 自從青黛給青薇送了梳子后,青薇沒事往青黛屋里跑,問東問西,打聽這幾年青黛去過什么地方,玩過什么好東西,然后就是一通抱怨,埋怨小馮氏不讓她出門玩。一來二去,青薇倒是跟青黛走得近了,說話也不像剛回來時那般帶著點生分的客氣,放開了不少。
青黛一扇子扇在青薇屁股上,笑罵道:“就你知道享受,看著街景吹著涼風,當我小丫鬟一樣使喚啊?!?p> “哎呦呦——三姐饒命!”青薇擠眉弄眼,故意叫得有點夸張,逗得青黛抿嘴低笑。
青蓮說話被打斷了,又瞧著倆人無視自己,面色尷尬,咬咬牙,扭頭往另一邊窗外看去。
祁家在城西的三春里,從戴帽胡同坐馬車過去三刻鐘。
青黛她們到了祁家,門口的嬤嬤引著她們去見了祁夫人。祁夫人請老夫人上座,“來人,快給老夫人上茶。當初下帖子還怕您不來,沒想到您這么早就過來了?!?p> 老夫人笑著說:“呆了大半個月,也想出來走走。你莫嫌我老婆子麻煩就好了?!?p> 祁夫人道:“哪能呢!我這高興還來不及呢!今兒還請了武平侯夫人和鄒太夫人?!?p> “哦,正好借夫人的地方讓我們老姊妹聚一聚了?!?p> 兩人寒暄了兩句,老夫人讓青黛三人給祁夫人見禮。
祁夫人給了三姐妹一人一對金耳環(huán),一模一樣的小金葫蘆,不偏不倚。三人高興地謝過。
這時候,祁珍來了。
祁珍比青蓮小一歲,虛歲十三了,大模樣沒變,臉蛋五官依舊保持著圓潤的特色,就是條拉開了,人長高了。一進門,她就看見右手邊坐著的青黛,沖青黛眨眨眼,聽見祁夫人一聲輕咳,忙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老夫人和祁夫人問了安。
“兩年多不見,六姑娘出落得越發(fā)水靈了?!崩戏蛉送讼乱恢怀嘟痂C子給了祁珍。
祁珍含羞接過,又跟青黛三人見了禮。祁夫人就打發(fā)了她領著上官家三姐妹到后園去玩了。
一出門,祁珍便沒了剛剛那規(guī)行矩步的模樣,笑嘻嘻地拉著青黛,“讓我好好瞧瞧,嗯,個頭高了,臉蛋也變漂亮了。嘖嘖,捏起來手感還是一如往昔?。 闭f著,伸爪子就在青黛臉上捏了兩下。
青黛揮手一拍,“珍珠,臭蹄子拿開?!逼钫鋵儇i,在江寧時,青黛就個她起了個諢名珍珠。祁珍那個沒心沒肺的開始沒聽出來,后來才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追著青黛一頓好打。不過,已經被青黛叫出去了,祁家的姐妹也跟著喊,最后祁珍也就無奈地順其自然了。
祁珍撇嘴,“小氣!”
青黛嗔怪道:“在廳里裝淑女,出來就成了野丫頭,看我待會兒不給祁夫人告狀去!”
青蓮見二人一出門就這般熱絡,才發(fā)現(xiàn)自己疏忽了件很重要的事,轉頭再看青薇跟在旁邊不以為然的樣子,鬧了半天就自己不知道祁家六姑娘和青黛的關系。青蓮吁了口氣,壓下自己略顯焦躁的情緒,轉念又想起小馮氏也是借了青黛的光,心里忽然舒坦了許多,于是湊上前一步,笑著插口道:“原來三妹跟珍姑娘是舊相識啊?!?p> 祁珍瞟了眼青蓮,點點頭沒應聲,青黛這邊接口道:“早先在江寧舅舅家小住時就結識了?!?p> 青蓮笑了笑,沒再問什么。
三人跟著祁珍逛了圈園子,回來正廳時,屋子里又多出了許多人,老夫人已經被安置在了暖閣那邊跟武平侯夫人和鄒太夫人敘舊,青黛她們過去行完禮又回來廳里找祁珍。
祁夫人忙著招待客人,祁珍幫著招呼各家跟來的姑娘們。因為都是祁家相熟的人,往來交際常常見面。青黛她們是新入京的,所以祁珍專門將青黛姐妹三個介紹了這幾家的姑娘,有禮部趙侍郎、翰林院周學士、大理寺少卿鄒大人和武平侯王家的。
武平侯王家十姑娘亭嘉和祁珍是好友,性子也跟祁珍一樣開朗大方,聽到青黛的名字便拉著她看了半天,直道聞名不如見面。不想,亭嘉身后突然冒出個小姑娘,個字小小的,看著文文靜靜的,拽著亭嘉的后襟,怯生生地看著青黛她們三個,然后小貓似地喊了聲“十姐”。
亭嘉忙給青黛她們幾個介紹,“這是我家十一妹亭蘭,屬龍的,膽子小,頭一次出來,讓諸位見笑了?!?p> “那倒是和我同年?!鼻噢北緛砜吹絹淼墓媚锒急人?,就怕一會兒她們說話插不上嘴,正覺得有些郁悶時,忽然聽有與她同年的,不等祁珍介紹,便興奮地問道:“你是幾月的?”
祁珍介紹說:“這是青黛的四妹青薇。”
亭蘭身子往后縮了縮,毛茸茸的大眼睛望著亭嘉。亭嘉不說話,看著亭蘭示意她自己開口。亭蘭咬著唇瓣猶豫了半晌,才回頭看著青薇怯生生地說:“二月初二?!?p> 龍?zhí)ь^啊,可這龍也太羞澀了。青黛看著覺得有點好笑。
“我是十月初五的,比你小?!鼻噢蹦樢豢?,“還以為能叫你聲妹妹呢,沒想到得叫你聲亭蘭姐姐才是?!?p> 姑娘們被青薇郁悶的神情逗樂了,像祁珍這樣不拘小節(jié)的都笑出聲來,還有的拿著帕子掩面低笑。
青蓮睨了眼青薇,扯了扯唇角。
青黛則跟著笑了,不過腦袋里再次閃過青薇說的話,她是十月生的,臉上笑容微微一滯。她穿來沒多久上官鴻一家就走了,每年往慶陽帶禮都是所有人生辰賀禮一次全部帶去,一直都沒細問過自家兄弟姐妹具體是幾月生的,只等了到日子讓銀紅她們提醒。她今日才知道青薇是十月生的。王婉娘去世一年后三月小馮氏進門,到了十月就生下了青薇……三年前初見宣氏的那一幕又浮現(xiàn)在了青黛眼前,就算娘的死與小馮氏無關,小馮氏進門七月就早產子,這各中關節(jié)耐人尋味……
青黛發(fā)愣時,青薇已經湊上去拉著亭蘭想跟她多說兩句。亭嘉也不阻她,無視妹妹投來求助似的目光,任由青薇拖著她到別處說話了?;仡^看青黛發(fā)呆,亭嘉碰了碰青黛,“怎么了?”
青黛回神搖搖頭,“無妨,覺得屋里人多頭有些悶?!?p> “這屋里是人多,要不咱們去月來亭那邊坐坐?!逼钫涮嶙h道。
亭嘉是???,知道月來亭,拍手稱道:“那里僻靜,景致又好。你讓人擺些果子,茶水,咱們去那里說話。”
于是,祁珍拉著一票小姑娘去了后園月來亭。
眾人跟著祁珍穿過抄手游廊,過了月牙門,到了后園往北走,地勢漸漸走高,進了一片蔥郁繁茂樹林,行了五十步轉了個彎,一池碧水邊立著一座六角攢尖亭,黛瓦覆蓋,青磚寶頂,戧角高翹,線條優(yōu)美流暢,遠望去如青鶴振翅欲飛。亭子三面環(huán)水,周圍郁郁菁菁,繁花照水,確實是一處雅地。
祁珍扯著青黛低聲說:“我家這亭子在京里也小有名氣,里面還有處別致的機關,待會兒走近了讓你瞧瞧?!?p> 青黛瞧著這里風景不錯,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腳下不由快了兩步,想要近處看看。
不想快到亭子時,亭中吵鬧聲讓眾人腳步一滯。
“大將軍,咬它,咬它——”
“黑霸王,上啊,咬死它,少爺有重賞!”
眾人面面相覷,皆望向祁珍。
祁珍臉黑得像鍋底,咬著牙,那架勢是準備擼袖子過去打人。青黛一見不妙,趕緊抱住祁珍的胳膊,“今兒人多,你可別由著性子上去罵人。”
亭嘉也看出祁珍的異樣,“是啊!你別急,先帶姑娘們去別處逛逛,留個人過去瞧瞧?!?p> “也好!”祁珍臉色稍緩。
亭嘉忙對其他姑娘說:“祁夫人是京里有名的愛蓮人,她養(yǎng)的蓮花可跟別處不一樣。那邊有個池子專門是夫人用來養(yǎng)蓮花的,咱們不如先去那邊瞧瞧,不然來了一回連花都沒看,還算什么賞花宴??!”
“是嗎?我的名字里帶個蓮字,也喜歡蓮花。聽姐姐這么說,那真得過去瞧瞧了。祁姑娘,你就帶我們過去看看吧!”
離青黛不遠的青蓮剛才把三人的話聽個分明,這會兒聽亭嘉一提,忙幫祁珍解圍,還露出神往狀。
祁珍和亭嘉都看了青蓮一眼,青黛則暗自佩服自家蓮花姐姐可真會助人為樂,跟著附和了兩句,其他人也沒多說什么,點頭同意了。
“那咱們現(xiàn)下就去瞧瞧?!逼钫湫χ鴳拢瑤е娢还媚锶チ藙e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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