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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隋

第十章 蕭摩訶之槊

爭隋 虎賁氏 3571 2010-04-24 11:52:07

    中軍帥帳,掌燈時分,看著不卑不亢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郭孝恪,麥鐵杖讓身后隨侍的老親兵取出了那桿他藏了八年的老槊,武將好兵器,他也一樣,這些年自從當(dāng)了右屯衛(wèi)大將軍以后,他著實也收藏了幾件難得的兵器,但是唯有這桿老槊被他珍而重之地帶在身邊,從不離身邊左右。

  “這是蕭摩訶當(dāng)年使的馬槊?!睋嶂菞U銹跡斑斑的黑色馬槊,麥鐵杖眼里流露出了懷念之色,他的語氣有些唏噓,一點也不像他平時如同獅子一般雄壯的聲音。

  郭孝恪知道蕭摩訶這個人,他是南梁人,十三歲從軍,侯景之亂時,在姑丈蔡路養(yǎng)麾下和后來陳朝的開國皇帝陳霸先對抗,時稱‘單騎出戰(zhàn),軍中莫有當(dāng)者。’,后來姑丈兵敗身死,他跟隨了待之親厚的侯安都,死心塌地地為其征戰(zhàn)四方,做了陳朝的大將,后來又隨吳明徹北伐,數(shù)次擊破北齊,北周的大軍,常有單騎沖陣或只領(lǐng)數(shù)騎斬將奪旗之舉,可以說是那時天下第一的猛將,后來大隋平陳,若不是陳后主荒淫無道,和當(dāng)時領(lǐng)兵在外的蕭摩訶的妻子私通,使得蕭摩訶擁兵不前,不戰(zhàn)而敗,大隋也無法做到半年平陳如此迅速。

  在衛(wèi)昭王楊爽之前,蕭摩訶是天下人心中的第一猛將,只是蕭摩訶一生幾乎盡忠于一朝,投靠大隋后終究還是反了,但是英雄遲暮,隨漢王楊諒起兵造反的蕭摩訶已是垂垂老矣,不復(fù)當(dāng)年之勇,最后殞命于沙場之上。

  郭孝恪是從木蘭那里聽說的蕭摩訶故事,當(dāng)時聽了以后覺得沒有老死在病榻之上的蕭摩訶雖然死在戰(zhàn)陣之中,但卻是他身為一個武將的最好歸宿。

  看著神情有些古怪的麥鐵杖,郭孝恪忽然記得當(dāng)時平定漢王楊諒之亂的正是麥鐵杖的老上司越王楊素,麥鐵杖說那桿看上去極舊的黑色馬槊是蕭摩訶當(dāng)年使的馬槊,或許當(dāng)時兩人曾有交鋒也說不定。

  “這桿馬槊以后是你的了,希望你不要墮了當(dāng)年它主人的威名?!丙滆F杖將手里的黑色馬槊遞給了郭孝恪,當(dāng)年和蕭摩訶那一戰(zhàn),他雖使盡渾身解數(shù),可仍舊奈何不得當(dāng)時年已七十三的蕭摩訶,若不是蕭摩訶已萌死志,八年前死的那個人會是他。

  看著入手的黑色馬槊,郭孝恪想起了從木蘭那里聽來的那些關(guān)于蕭摩訶的故事,他忽然覺得這桿黑色馬槊里面也許寄宿著蕭摩訶的精魂,讓他有種奇異的感覺。

  郭孝恪握直了黑色馬槊,細(xì)細(xì)地看著那暗沉沉的槊頭鋒刃,這是只有多年飲血的兵器才有的色澤,只是卻顯得有些黯淡無光,‘這桿槊已經(jīng)整整八年沒有暢飲人血了?!氲禁滆F杖對自己說的話,郭孝恪忽然想到,也許這桿黑色馬槊已經(jīng)不再是頑鐵,而是通靈的神兵。

  “我請善制馬槊的名家看過,這桿馬槊是用天竺的鑌鐵以百煉鋼之法所造,鑄造的匠人雖不可考,但也是前陳的大家所造,只要重新研磨刃口,依舊是能破重甲的利器?!?p>  麥鐵杖的聲音響了起來,看著抬起頭來的郭孝恪,他的手撫在了胸膛前的鐵甲上,“當(dāng)年這里曾被這桿槊刺了一下,差點要了我的命。”

  “大帥。”郭孝恪看著似乎一下子變得有些蒼老的麥鐵杖,聲音有些遲疑,在他的印象里,麥鐵杖應(yīng)該是一頭獅子,哪怕老了,但獅子依舊是獅子,可現(xiàn)在的麥鐵杖看上去就像一個衰老的平常老人。

  “好好用它?!丙滆F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看向郭孝恪手中的黑色馬槊說道,“你的手臂好了,就去前軍騎兵處聽用吧?!?p>  “大帥?!币婝滆F杖要把自己調(diào)去當(dāng)騎兵,郭孝恪雖然知道拒絕不得,可是他不愿離開老驢頭他們,依舊是開口道,“可否讓六叔他們隨二郎一起前往騎軍聽用?!?p>  看著突然開口的郭孝恪,麥鐵杖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這幾天派出去的騎兵也少了幾十人,他讓郭孝恪去前軍騎兵處,本來就是要提拔他當(dāng)個十人長,老驢頭雖然廢了這么些年,膽氣消磨,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敢廝殺的好漢,可是怎么說也是左翼第一軍里頭資歷排得上號的老軍頭,有他輔佐能省不少事。

  “你這個郭二郎。”麥鐵杖一邊笑著,一邊說道,“我答應(yīng)你,你那個火,就全部調(diào)入前軍騎兵,你來當(dāng)十人長,老驢頭給你當(dāng)副手?!?p>  “多謝大帥?!币婝滆F杖答應(yīng),郭孝恪臉上露出了幾分喜意,連忙朝麥鐵杖抱拳大聲道,說完便提槊告退離去了。

  “這年頭,重情義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看著離去的郭孝恪,麥鐵杖忽地嘆道,他年輕的時候好交游,朋友無數(shù),也不知也因此惹了多少麻煩,他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會像年輕時那樣,對朋友不離不棄,可等他從一個官戶一個盜賊成了將軍,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了,變得謹(jǐn)小慎微,瞻前顧后,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快意恩仇的自己了。

  走在大營里,郭孝恪提著馬槊,心里面卻想著麥鐵杖對自己說的話,他和老驢頭他們調(diào)入前軍騎兵是件好事,可是他雖會騎馬,但以前騎得不過是拉車的駑馬罷了,而火里那些從軍不過半年多的新兵里,恐怕沒幾個人上過馬背。

  “就當(dāng)是下馬步戰(zhàn)的騎兵好了。”回到營帳的時候,郭孝恪自語著,反正高句麗人堅壁清野,不見得有膽子出來野戰(zhàn),不能騎馬射箭,策馬沖鋒也沒什么要緊。

  “二郎回來了?!笨吹焦∠茙ざ?,老驢頭站了起來,臉上有些緊張,他身后的幾個新兵則是看到郭孝恪手里提著的黑色馬槊,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開了。

  “大帥讓咱們都去前軍騎兵處聽用?!笨粗鴩谏磉叺膸讉€新兵,郭孝恪說道,讓幾個人高興得跳了起來,他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jì),平時見到那些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騎兵不知有多么羨慕。

  “高興個什么勁,你們會騎馬嗎?”看到幾個新兵得意忘形的樣子,老驢頭在一旁給他們潑了盆冷水,被他這話一澆,幾個新兵頓時像斗敗的公雞一樣,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沒聲音了。

  “六叔,從明天開始,你教大伙兒騎馬吧?!惫≡谝慌缘溃麄兊臅r間不多,也只能學(xué)多少是多少了,說什么也要學(xué)會上馬,下馬。

  “行?!崩象H頭一口應(yīng)了下來,他過去是麥鐵杖身邊的親兵,也是曾經(jīng)能夠策馬沖陣的人,雖然好些年沒騎過馬,可這騎術(shù)也沒忘掉,教郭孝恪他們綽綽有余。

  “二郎,剛剛木蘭來過,見你不在,就回去了?!崩象H頭好像想起什么事一樣,朝郭孝恪說道,郭孝恪找木蘭學(xué)習(xí)識字的事情只有他知道,其他幾個新兵那里,他都給遮掩著瞞了下去。

  老驢頭是人老成了精,這些天常常和木蘭見面,再加上這檔子事,心里早就起了疑心,這軍營里頭能識字的人少,這木蘭要是沒什么問題,光憑他不僅能識字,還能斷文這點,肯定給錢士雄要去當(dāng)個曹官文吏,不但不必上戰(zhàn)場拼命,也比普通的士卒過得滋潤的多,可他卻偏偏待在這伙頭軍里,還不想讓別人知道,就夠讓人懷疑的。

  “我知道了,六叔。”郭孝恪點了點頭,拿了幾塊磨刀的石頭,轉(zhuǎn)身出了帳子,這些天他已把字給認(rèn)全了,可錢士雄那里要來的關(guān)于經(jīng)史子集的一些書,大半他都看不懂,這幾天晚上他都會去伙頭軍給將官專門做飯的地方,聽木蘭讀書給他聽。

  不過片刻,郭孝恪便閃身進(jìn)了那做飯的地方,里面木蘭已經(jīng)點了燈,正拿著一卷晉朝杜預(yù)注的《春秋左氏傳》在看,見到郭孝恪進(jìn)來,她連忙放下了書,起身道,“二郎,你來了?!彼f話間有些慌張,這些天郭孝恪從錢士雄將軍那里要來的書,大多都給她拿去看了。

  郭孝恪知道木蘭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不由朝木蘭道,“你不看得明白,如何讀給我聽,以后你要是愿意,就在這里看書好了,我等你看完了再回帳。”說完,坐在了木蘭身邊的馬扎上。

  “昨天你說到哪里,好像是到齊頃公說‘余姑翦滅此而朝食’吧,后來怎么樣了?”郭孝恪坐下后,也不給木蘭說話的機(jī)會,直接笑問道。

  聽郭孝恪提起書里的內(nèi)容,木蘭連忙坐了下來,說起了‘滅此朝食’的典故,當(dāng)聽到齊頃公最后兵敗,郭孝恪不由笑了起來,“這個齊頃公當(dāng)真有趣,不過他能三進(jìn)三出敵陣,把為了救自己而被俘的逢丑父給救出來,就算狂妄了些,把仗打輸了,也是個英雄?!?p>  看著說齊頃公是個英雄的郭孝恪,木蘭不由覺得有些奇怪,她以前見別人聽了‘滅此朝食’的典故,全都笑話齊頃公,只有郭孝恪說把仗打輸了,而且有些狂妄的齊頃公是個英雄,可是她又覺得郭孝恪說得很有道理,齊頃公能夠三進(jìn)三出敵陣,把為了救自己而被俘的逢丑父給救出來,這樣的人難道不是英雄嗎?

  見木蘭低頭不語,郭孝恪也不打擾她,只是拿著帶來的磨刀石,給當(dāng)年蕭摩訶所使的黑色馬槊重新磨刃,他看過那原先的槊口鋒刃,是能破甲的文蛤刃,雖然不能吹毛斷發(fā),但卻能夠砍硬物而不卷口,更不會崩刃,最適合戰(zhàn)場不過。

  聽到郭孝恪打磨馬槊的聲音,木蘭方才抬起頭,見郭孝恪正專心地打磨馬槊的鋒刃,便也不說話,只是拿著書安靜地看了起來。

  兩個人就那樣坐在那里,只有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照著兩人,依稀可見低著頭的木蘭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紅暈浮起,眼角眉梢是歡喜的怯意,只是郭孝恪正盯著那打磨開來,有股沁出來的寒氣的馬槊鋒刃,絲毫沒有注意到木蘭此時臉上那種女孩子般的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郭孝恪磨完了馬槊,見木蘭還在看書,便放了馬槊,坐在一邊靜靜地等了起來,直到木蘭察覺,才站起身道,“我回去了。”說完,轉(zhuǎn)身走出了帳子,只剩下木蘭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忽然覺得空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木蘭不知道,她心里少掉的東西,是不知不覺間被偷走的少女心,但這時的她只是想跟讓她在如履薄冰,孤獨無依的軍營里有種溫暖和安全感覺的郭孝恪每天多見上幾面,晚上給他念書的時候能夠多念上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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