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夫淫婦?
方靜好一股血直沖腦門,她從小到大也被人冤枉過,可沒受過這樣的冤枉。她跟著葛氏回了容府,看著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背影,她心里涌起無數(shù)的疑問,為什么蒸房的門突然從外面反鎖了?葛氏又為什么會那么巧出現(xiàn)在那里?想著想著,她的手不禁緊緊攥了起來。
驀然回首,韓澈正望著她,對視間,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像是給她某種承諾,雖然沒有說話,但方靜好的一顆心卻安靜了下來。
清者自清,雖然屈打成招在這個時代是常有的事,但她是個新時代的女性,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葛氏回過頭,狐疑的看了看兩人,冷笑一聲道:“膽子真是不小啊,到了容府還要眉來眼去。現(xiàn)在要看就看個夠吧,到了祠堂我就容不得你們在祖宗面前放肆了!”
祠堂么?想到那個陰沉沉的地方,方靜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二姨娘,你到底要怎樣?”
葛氏回過頭一笑:“怎么,怕了?如果沒做過鬼,難道還怕跪在祖宗面前不成?”
方靜好咬了咬唇,倔勁上來了,朝祠堂走去,蒸房的門被人鎖了,葛氏又正好出現(xiàn)在那里,會有那么巧?她倒想看看這位二姨太想要怎么把莫須有的罪名扣到她頭上來。
到了祠堂,葛氏叫下人搬了一張椅子,悠悠坐下來,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道:“還不跪下!”
方靜好揚(yáng)了揚(yáng)頭道:“我沒有做錯事,就算要跪也要跪的清白。”
葛氏咬咬牙道:“好,四媳婦,你可別怪二姨娘我,上有柳眉千年來的遺風(fēng)和容家世代的祖訓(xùn),下有悠悠眾口,我如果不處置你們,實(shí)在愧對容家百年的清譽(yù)?!?p>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方靜好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冷笑。聽到這聲冷笑,葛氏的臉徹底拉了下來,喝道:“來人哪!”
幾個粗壯的下人立刻出現(xiàn)在祠堂內(nèi),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根粗棍子,方靜好心頭一凜,吸了口氣道:“二姨娘,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但既然是通奸這么大的事,任由你動用私刑似乎有失公正,請你叫娘過來,聽過事情的原委,如果娘要打要罰,我方靜好聽?wèi){處置?!?p> 葛氏頓了頓,隨即笑道:“喲,抬大太太出來嚇唬我么?我是心疼你進(jìn)門沒幾天才想私下解決這件事,要是事兒傳到大姐那里,你還有活路嗎?何況大姐現(xiàn)在午睡,這種清理門戶的小事,我這個做妹妹的代為料理就可以了,何必去驚動她?”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笑一下,“四媳婦,我看你還是統(tǒng)統(tǒng)招了吧,和韓澈是什么時候開始的,還是未進(jìn)門之前你們之間便有來往?”
方靜好氣的說不出話來,咬著唇道:“好!我寫!”
葛氏一怔,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叫人拿過紙筆遞給方靜好,笑道:“噯,早這樣不就好了?只要你認(rèn)了罪,我還是會念在短短幾日的情誼上,從輕發(fā)落的。”
方靜好冷笑一聲,拿過筆在紙上畫了一通,然后扔下筆,下人連忙把紙傳給葛氏,葛氏拿過一看,神情一怔:“你……這是什么鬼東西?”
“二姨娘看不出來嗎?這不是什么鬼,是雪,是六月雪?!狈届o好諷刺的笑道。她在紙上沒有寫字,只是畫了一個巨大的太陽和一片片的雪花,六月的雪,冤。
“你!”葛氏說不出話來。
這時,韓澈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那笑容在眼光掠過那些牌位時,卻又淡了下去,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方靜好道:“還是二姨娘覺得我應(yīng)該寫上‘屈打成招’四個字?”
葛氏臉一沉,笑道:“好,來人,先不說通奸的事,首先韓澈、方靜好對容家祖宗不敬,給我打!打到他們跪下為止!”
下人們拿著棍棒怔了怔,終于把她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此時,一直安靜的站著沒有開口的韓澈忽然道:“慢著!”
“你有什么話說?”葛氏皮笑肉不笑的道。
韓澈微微一笑:“我與四少奶奶之間清清白白,四少奶奶被蒸汽所熏,身體不適,當(dāng)時情況緊急,是我處理不當(dāng),沒顧忌到男女的禮數(shù),如果二姨娘要對此事處罰,我任憑處置?!?p> 葛氏眼珠子一轉(zhuǎn)道:“給我打!”
“韓澈!”方靜好一驚,顧不得叫他“韓少爺”。
葛氏笑道:“瞧瞧,叫的都這么親熱,說是沒有瓜葛,誰相信?”扭頭對那些木然的下人道,“還傻愣著做什么?我的話在容家不算數(shù)了是不是?!”
下人們只好拿著棒子朝韓澈打下去,“噼里啪啦”的一陣響,方靜好的心一陣陣的抽搐,韓澈由直直的站著到跪倒在地上,身上那些裂開的傷口沾著血,觸目驚心,但他卻咬著薄薄的唇,嘴邊卻依然噙著一絲淡笑,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祠堂上的靈位,仿佛那些棍子不是打在他身上一般。
“夠了!”方靜好沖到韓澈身邊,他抬起頭,朝她輕輕一笑,那笑容一如在陽光下一般,只是配上這一身的傷,讓方靜好覺得心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忽然,她的眼前伸過一雙手,手很纖細(xì),骨骼分明,卻略微大了些,她聽到葛氏失聲道:“大姐……你怎么來了?”
方靜好遲疑了一下,握住柳氏的手站起來,才看到柳氏身后的齊雨站在奶媽身后,此刻正一臉擔(dān)心的望著她。又是齊雨嗎?他每次都來得這么及時。
柳氏面無表情:“我不來,這么大的事,你是不是不準(zhǔn)備告訴我了?”
葛氏訕訕然:“我只是怕大姐生氣……大姐來了正好,麻煩大姐快去把在家的人都叫出來?!?p> “不需要?!绷洗驍嗟?。
葛氏怔了怔,不滿道:“大姐,你是不知道當(dāng)時的情景,在蒸房里,四少奶奶跟韓少爺那個親熱勁啊,要是我晚去了一步,還指不定會發(fā)生什么事呢。這么大的事,總該讓大家見個證,難道要悄悄處理不成?”
“你剛才不是悄悄在處理么?”柳氏緩緩道。
葛氏臉上僵了一下:“我也是氣過頭了,只想著對容家的祖宗有個交代,我們?nèi)菁沂来绎L(fēng)嚴(yán)謹(jǐn),幾時出過這樣的事?何況,老夫人又為我們家守到了一塊牌坊,這是多大的榮耀?鎮(zhèn)上哪家不眼紅?要是讓那些人知道這件事,還不大肆宣揚(yáng)?到時候,我們?nèi)菁业穆曌u(yù)就完了,說不準(zhǔn)還會影響錦繡織的生意。”她越說越興奮,不覺脫口而出,“叫我說啊,也怪少瀾,要不是他把韓澈帶進(jìn)家來,怎么會弄得引狼入室?”
“夠了!”柳氏的臉沉了下來。
葛氏也反應(yīng)過來不自覺中提了柳氏的禁忌,硬生生的吞下了后頭的幾句話。方靜好聽到葛氏的話,怔了怔,老夫人守到了一塊牌坊么?就是那塊冷冰冰的石頭?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榮耀?
“阿澈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信他就如同信少瀾一般,我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柳氏淡淡開口道。
韓澈已經(jīng)站了起來,背對著方靜好,紋絲不動,方靜好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她暗自對柳氏的印象又有了改觀,而韓澈能被柳氏這樣信任,心里一定也很感動吧?
“大姐,少弘也沒見你這樣信任,他總歸也是老爺?shù)挠H子?!备鹗先滩蛔〉馈?p> “錦繡織有今天的成就,阿澈功不可沒,少弘如果有這樣的能力,我也自然會信任于他。何況,少弘今后還要跟著阿澈好好學(xué)習(xí),不是么?”柳氏道。
葛氏愣了愣,眼珠子一轉(zhuǎn),暗自掂量了一番,立刻笑道:“噯,那當(dāng)然,要是韓少爺肯好好帶少弘就最好不過了,我剛才也是心急了,沒看清是誰主動的,保不準(zhǔn)是誰丈夫終日不著家,難忍寂寞,所以……”
呵,連稱呼都改了,剛才還奸夫淫婦的,被柳氏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大概想到了兒子的前程,覺得韓澈在太太面前的紅人地位已經(jīng)無法動搖了,馬上又叫起了“韓少爺”,當(dāng)然,她是沒什么地位的,所以葛氏把矛頭全部對準(zhǔn)了她。
方靜好竟然笑了一下,對柳氏道:“娘,靜好不想你為難,既然二姨娘咬定了我跟韓少爺有染,那么,我總要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也免得有人說娘做事不公?!?p> “你要怎么證明?”葛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柳氏望著方靜好,沉吟了一會道:“好,你說說看?!?p> “娘身邊可有守宮砂?”方靜好忽然問道。
話一出口,廳內(nèi)的人,就連韓澈都有片刻錯愕。
柳氏看著她,像要把她看穿一般,半響才對奶媽道:“去把我房里珍藏多年的守宮砂取來?!?p> 不一會,奶媽由梅苑回來,手里拿著一只精美的小盒子,交到柳氏手上。
方靜好伸出手,把袖子撩起微微一笑道:“娘,開始吧?!?p> 柳氏臉上波瀾不驚,將守宮砂點(diǎn)在了方靜好的手臂內(nèi)側(cè),白皙的皮膚上,猶如一朵紅梅綻開,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片刻后,那朵紅色的梅花凝聚而不散。方靜好輕輕吐了口氣,她曾經(jīng)看到書上提過這種古老的驗(yàn)明處子之身的方法,她本來對那日喜帕之事不想解釋也不想再提的,可是現(xiàn)在只有這個辦法了,她不能任由別人冤枉,更不能讓韓澈背負(fù)無端的罪名。
葛氏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這……”她那天明明在屋子外聽他們說著“上面下面”的,也明明看到柳氏房里喜帕上的血跡,料想這次方靜好就算有口也難辨了,可卻沒想到,她竟然還是……處子之身。
“好了?都看清楚了嗎?”半響,柳氏開口道,臉上表情莫測。
葛氏驚訝的表情慢慢散去,眼底竟有了一絲竊喜,笑一下道:“噯,清楚了清楚了,再清楚不過了?!泵榱艘谎鄯届o好道,“四媳婦,是我錯怪你了,我也是為了容家的聲譽(yù),不得已?!?p> 方靜好正愕然葛氏的態(tài)度怎么轉(zhuǎn)的那么快,只聽柳氏轉(zhuǎn)頭吩咐道,“奶媽,扶韓少爺回房,請錢大夫來瞧瞧……靜好,你隨我來。”
“是怎么回事?”偏廳里,柳氏沉默半響,問道。
雖然沒頭沒腦的,但方靜好知道她問的是什么,可她依然反問道:“娘說什么事是怎么回事?”
柳氏望著她,淡淡的道:“你喜帕上的血跡。”
方靜好這才照實(shí)把那天的事說了出來,包括弄傷了手,在黑暗中擦了帕子,而桃心不知情,第二天便把帕子交給了柳氏。只是,沒有把和容少白推搡和在地上過夜的事說出來。
柳氏抿著唇,片刻才道:“聽說少白又出去了?”
“靜好答應(yīng)他只要答對齊叔出的題就可以出去,他答對了。”方靜好道。
柳氏的眉宇間也有幾分意外的神情,看來她也不太相信容少白能那么快便有質(zhì)的飛躍,不過卻沒說什么,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這樣也好,慢慢來,他才不會生了厭惡的心?!?p> 接下來,柳氏再也沒提和那件事相關(guān)的事,只是靜靜的喝起了茶。方靜好站起來告了辭,她也只是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走到桃苑門口,方靜好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齊雨還未離開,伸著腦袋朝里面張望,他是在擔(dān)心他嗎?她心里掠過一絲溫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雨兒。”
齊雨怔了怔,臉飛快的紅了紅:“四少奶奶……沒事吧?”
方靜好搖搖頭,想到什么,便問道:“是你去把太太請過來的吧?”
齊雨點(diǎn)點(diǎn)頭,卻又搖搖頭:“小的本來不知道的,只是……”他的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我路過祠堂的時候不知從哪里蹦出一樣?xùn)|西來?!闭f著,他由衣裳里拿出那樣?xùn)|西,遞給方靜好。
方靜好接過來,不禁微微一怔,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一片衣角,像是用力撕下來的,只是讓她錯愕的是衣角上的字跡,不,確切說是血跡——用血寫的字。
“請?zhí)レ籼?,快!”短短的六個字,歪歪扭扭,顯然寫字的人心情起伏很大,可是究竟是誰呢?這個人這么寫,是什么意圖呢?祠堂上今天參與這件事的,總共有三個人,她、韓澈、葛氏,這張紙條,究竟是針對誰而寫的呢?
方靜好腦子里一片混亂,呼了口氣,把紙條還給齊雨道:“好好放著,不要隨意對別人說起這件事?!?p> 齊雨鄭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方靜好微微一笑:“無論如何,你又幫了我,上次染布,還有在桃苑的時候也是。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p> 齊雨看著她,忽然道:“其實(shí)那些事四少奶奶都用不著謝我?!?p> “嗯?”方靜好好奇的抬起頭。
齊雨咬著唇,“如果四少奶奶要謝,應(yīng)該謝韓少爺?!?p> 方靜好不由得凝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