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事了了，大人則開始新一輪的唇槍舌戰(zhàn)。
大約是敏華先頭揪她老子胡須的壯舉太過深入人心，以至大家記憶猶新，話里頭總有那么點諷刺意味，眾官員與家眷的視線與數(shù)落讓上官夫人的頭壓得越來越低，上官誠的臉色亦然如故。
“林大人，聽說你又納了房貌美小妾，真是老當(dāng)益壯吶?！?p> “哪里哪里，咱可比能與上官尚書相比，快六十的人也能生出個金疙瘩來。哈哈~”
“我看是鐵疙瘩吧，小的怎么能跟真正的龍子鳳女相比。”
“是，不過這脾氣當(dāng)真少見，聽說上官這個百年老家族家教真的很嚴(yán)格啊。”
“這真是把女兒寵到骨子里頭，在陛下面前都敢放肆呢。”
“那些無稽之談，明明是個嬌滴滴的小丫頭片子，偏生說得有鼻子有眼，你們看她可比山魈鬼怪難伺候多了，連老父的胡子也敢拔?！?p> 敏華巴不得他們多編點她嬌蠻的任性面，總好過編排她是妖物鬼怪抓去用火燒死。和司空蕭兩人，繞在司空高附近，纏著這位將軍講打戰(zhàn)的故事。
宴會進行中，上官錦華帶著臉色黑臭的周承熙匆匆而來。
上官錦華行禮跪倒，呈上一張紙箋，道：“陛下，這份契定對七殿下極不公平，若照此辦理，七殿下落冠之前都不能離開太廟。小臣認(rèn)為七殿下年尚幼，罪不至此，請求陛下寬恕作廢?！?p> 眾人的目光刷刷地轉(zhuǎn)向仍穿著泥衣在玩耍的上官敏華，暗道怪哉，看起來很簡單的一件抄書懲罰事件，怎么從上官神童口里講來很復(fù)雜似的？
皇帝讓人把字據(jù)拿來，再看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道：“此話怎講？”
上官錦華他計算的結(jié)果呈給皇帝，道：“雖然第十五天以后的數(shù)字未曾算出，但此等懲罰量已超出預(yù)期，請陛下恩準(zhǔn)寬恕七殿下?！?p> 皇帝終于明白文字中的陷阱與想法上的誤區(qū)，他坐在上位，神情莫測，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手指頭夾著字據(jù)，沉吟道：“子悠，你可知這份契約是何人與熙兒所立？”
上官錦華搖頭：“小臣不知?！?p> 皇帝低低冷哼了一聲，道：“上官敏華，你可知欺君？！”
“敏華又沒騙人?！泵羧A緊緊抓著司空高的袍邊，心里其實有點點慌，她忽然想起這個地方?jīng)]有人權(quán)不是法治社會，說不定這個不講理的皇帝認(rèn)為自己英明神武也被一個小孩子騙倒，惱羞成怒就把她推出去給喀嚓啰。
這時，司空高輕輕地握了握敏華的手，安慰這個小孩后，站起來對皇帝說道：“陛下，請息怒。下官以為上官小姐并沒有犯下欺君之罪，滿朝大臣都可以作證：她與七殿下約定，只要殿下反悔，此約定可以隨時做廢。契約最后一條也有寫明，想來上官伴讀過于擔(dān)憂七殿下被人欺騙，沒有細(xì)看條款才有這個誤會?！?p> 皇帝唔了一聲，道：“熙兒，你的決定呢？”
“兒臣寧可抄書，也絕不向這個小騙子道歉！”
皇帝激賞地看了一眼周承熙，轉(zhuǎn)頭冷冷地看向在場文武，眼神冰冷犀利，又問道：“上官敏華，這個法子誰教你的？”
天下父母無不護短，皇帝要找人開刀，給他兒子出氣了。敏華暗叫險。她低著頭道：“自己想的。”
“哦，看來我朝又要出一個女神童了，哼！”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猛喝道：“還不從實招來，這等奇淫之術(shù)你一個三歲小娃從何學(xué)來？莫不真是山中精怪變的？”
這一拍一問讓敏華心驚肉跳，皇帝本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鍘刀與火刑柱！她哇哇地哭起來，叫道：“敏華不是妖怪，不是妖怪。。?！?p> 司空高輕拍她的后背，軟語輕問道：“不哭不哭，敏華是個乖孩子，來，告訴叔叔，你從哪里學(xué)來這算法？”
敏華抽抽嗒嗒地答道：“昨兒夫子教、教九九表，夫子說數(shù)字一直加會越變越大，敏華、敏華想讓七殿下多抄一點，就想了這個法子，哇。。。敏華不是妖怪，敏華再也不敢了。。。哇哇。。。?！?p> “陛下，請三思?！比珗鼍怪挥幸粋€司空高與皇帝唱反調(diào)，司空蕭急得撲通一聲跪倒，也為上官敏華求情。敏華心寒了：難道強出這一次頭便是此等結(jié)局？
皇帝不動聲色道：“請國師大人?！?p> 其實不用秦關(guān)月到場，所有從樂院的學(xué)子都可以作證：敏華確實在最近學(xué)了九九表。但是，皇帝想教訓(xùn)人，下面的人誰又會那么不識相？
秦關(guān)月來了之后，接過字據(jù)看了看，口中喃喃自語，右手指不停地跳動，在帝座臺前連踱七步，忽然面露喜色，道：“敢問陛下，不知是哪一位高人想出這個點子，此人真正聰明之極，原來七尺小兒的簡單循環(huán)算術(shù)也可解國之難題，真正大開眼界。臣建議陛下應(yīng)傾盡國之力將此奇材留在本朝為吾皇效力。”
如果不是皇帝的臉色太過難看，某些臣屬的面孔太過扭曲，敏華很想笑出聲。事情真在向戲劇化發(fā)展不是嗎？
皇帝驚疑地問道：“此話怎講？”
“陛下，照此法，我國向南梁借糧的事必定成功。臣建議立即修書給萬里將軍，請他派人到南梁如此云云，不怕那不講信用的大角皇不中計。
二十人足以，顯出陛下寬厚仁德一面。一人二袋，二人四袋，三人八袋。。。一袋等于二擔(dān)米，二十人可以給我國帶回二百零九萬七千一百五十二擔(dān)米，陛下，你看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再厚道點，把零頭給南梁去掉？”
戶部尚書傻眼了，不顧臣儀跳出來問道：“國師大人，您是否算錯？二十人也能要回兩百萬擔(dān)米，那我國上下可以三年免征賦稅，西北的軍糧、中河下游的賑災(zāi)米糧。。。統(tǒng)統(tǒng)都有著落了。”
秦關(guān)月不樂道：“任尚書可是在質(zhì)疑本國師的算術(shù)之能？”
“非也非也?！睉舨可袝鴺奉嶎嵉貧w隊了，兩眼直冒銀星泡泡。
此時，皇帝臉上半點怒色也無，他笑道：“卿家的算術(shù)之能愈發(fā)精進了，就依愛卿的意思，著上書省八百里加急給萬里將軍去信?！?p> 幾個大臣不待皇帝催促，匆匆離場編排文件去了，難得能騙倒那個無恥的南梁惠安帝，難得可以不出一分力就白得二百萬擔(dān)米面誒。。。
秦關(guān)月淡淡然，不倨傲也不持功，繼續(xù)向皇帝恭身，他問道：“對了，陛下，您找微臣來什么事？”
皇帝似此時才想起仍跪著的上官錦華與上官敏華，道：“起身吧，上官敏華立此等大功，恕爾戲弄皇子無罪，著上官錦華即日起上書房行走加一等侍筆。”
“謝主隆恩?！?p> 司空蕭立即上前把敏華扶起來，一個勁地說好險，小腦袋差點就要掉了呢。上官敏華則緊緊抓著司空高寬厚帶粗繭的手掌，這個人今日之舉如何叫人不心生感激？
敏華毫不客氣地伸出小手，要求道：“將軍哥哥，抱抱。”
秦關(guān)月和司空高相視一眼，苦笑道：“果真是孩子，剛才嚇得哇哇大哭，此刻便笑了，渾然不覺自己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p> 司空高將敏華抱在肩頭，輕聲道：“天威難測，你教出來的孩子總是這般膽色過人?！?p> “這孩子注定不凡?！鼻仃P(guān)月留下這一句，再次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