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的茶涼了……”子嵐微微發(fā)顫的聲音將李欣驚醒。
她驚覺自己又一次出現(xiàn)了那種莫名其妙的不受控制的感覺,那一瞬間出現(xiàn)的對鮮血的強烈向往叫她竟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李欣心中十分驚懼。
她將這種恐懼壓到心底,而后掩飾的喝了口杯中茶水,對子嵐贊了一句:“茶不錯?!?p> 眾人都松了口氣。
“你剛才好嚇人哦!”范榮華拍拍胸脯,一副受了驚的樣子:“你放心啦!老頭才沒有答應他呢!”
李欣順著虛偽地說了一句:“范將軍英雄人物,是非分明,自然是不會聽這等小人讒言?!彼謫枺骸叭A錦熹既然是你母親的弟弟,自然就是華家人。又為什么說他家是梁王親戚呢?”
“這個啊……”范榮華也有些糊涂:“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說梁王的哪個妃子是華家的女兒?!?p> 李欣默默記下,梁王就一個正妃,但是復姓爾朱。華家女兒,莫非是哪個側(cè)室?
“既然范將軍拒絕了華錦熹,是不是就直接將他送回華府了?”
范榮華有些餓,指著桌上的白玉瓷盤里的綠豆糕問道:“這個可以吃嗎?”得到李欣點頭同意,才心滿意足地邊吃邊說:“沒有沒有,好像華府不在玉昌這邊,那個壞人還住在將軍府里呢?!?p> 李欣奇怪地問道:“你怎知他是好是壞?”
范榮華大眼睜得圓圓地:“他們?nèi)A家能教出什么好人來!”
李欣默然,得了想知道的,她也不再主動發(fā)問,而是換了范榮華時不時問她。
耐心地等到范榮華吃了兩塊綠豆糕,李欣便邀范榮華一道用午膳。同時打發(fā)了子琪去母親那里探問范華氏的底細,心中計算要不要去會一會這位將軍夫人。
一直待兩個性格迥異的少女共同用完午膳,子琪才回來稟報。
“盧嬤嬤說,范夫人只是與王妃談了一會兒話就說想去西園探望梁王妃?!?p> “西園?”李欣沉默了一會兒,吩咐身邊丫鬟:“子玉,子清,一會兒拿本宮的牌子去庫房挑點禮物,再從院子里折幾支梅花一起送與梁王妃及陳家?!彼窒肓讼耄缓笞叩阶约旱氖釆y臺前,拿了一支玉白的蘭花簪子,遞給子玉低聲道:“若是蘭表姐在,便將這個送給她。別忘了在祖母面前提一下,本宮來年要選伴讀的事情。”
子玉應下。李欣招來了子珍,低聲囑咐道:“一會兒取些碎銀子,到西園去找?guī)讉€姐妹聊聊天,務必打聽出范夫人今日在西園的行蹤。”
子珍領(lǐng)命跟著一道下去。
范榮華則懨懨地泛起困來,她見李欣閑下來了,便道:“能把珠珠給我了么?”
李欣有些猶豫,她對那種滑膩膩冷冰冰的東西沒有絲毫喜愛之情。不過既然已經(jīng)被關(guān)到陶罐里了,反正也看不見,也就沒什么好厭煩的。
她讓人喚了子嵐進來。子嵐將高大的陶罐抱在懷里,擱在暖閣靠墻的一條長案之上。范榮華萎靡的情緒一下子又高漲起來,興奮地揪著丫鬟給放到地上,不然她夠不著。子嵐看了看李欣,見后者無奈地點了點頭,便又將那大罐子小心的抱下來,放在幾案邊的地毯上。
范榮華連忙掀開了蓋子往里面看。
奈何這個罐子口徑十分窄小,透進的光線有限,而金蛇縮在闊大的腹底一角,叫范榮華圍著陶罐四面轉(zhuǎn),看得十分辛苦。
正在這時彩月進來通報,說是范榮華的兩個丫鬟找來了。
李欣聽了也不宣人進來,只讓那兩個丫鬟在含英院外等著。一轉(zhuǎn)頭卻吩咐子琪取了原先放在西廂多寶格內(nèi)的水晶圓瓶送給范榮華。這圓瓶通體透明,外壁上磨著透明的纏枝蓮花,高度不比裝著珠珠的陶罐矮。
范榮華一看就喜歡上了,恨不得馬上就給珠珠換個窩。只是李欣卻不準她在含英院里換,而是讓子琪子嵐一人一只抱著給她送走。
“你的兩個丫鬟在院子外頭等著呢?!崩钚赖溃芭率悄隳悄赣H要走了,才讓人喚你過去?!?p> “哦……”范榮華在彩月的服侍下?lián)Q了自己的靴子,臨走還不忘提醒李欣道:“你別忘了要一起出去玩的啊?!?p> 李欣笑起來:“這是自然。過了年后,本宮便下個帖子給你。不過你可得事先跟范將軍說好,省的到時帖子到了你母親手里又生出波折,不讓你出來?!?p> “她敢?!”范榮華道:“我回去就跟老頭講!”
李欣臉上笑容更深:“本宮信你。”
范榮華便英氣勃勃地揚長而去。
不一會兒,前去送人的子琪子嵐兩人沿著抄手游廊回來了,后面跟著子玉三個。
幾人見公主仍然站在露臺之上,便一齊上前行了禮,一一回稟了各自事宜。李欣散了眾人,只留了子珍陪著一道進了書房。
剛一坐下,李欣便問道:“如何?范夫人都去看了誰?”
“回殿下,范夫人先是拜見了王妃,只坐了一會兒又去了華側(cè)妃的廂房?!弊诱涞恼Z速略比旁人慢些,“在華側(cè)妃那待了很長時間,聽院子里的小丫頭說,好像還聽到了爭吵聲?!?p> “華側(cè)妃?”李欣真不知道有這么個人,她只注意過梁王妃范爾朱氏,何曾對他的一干小妾有過注意?
子珍道:“是李大公子的生母,這位原本是位庶妃,因生育梁王長子有功,才抬成了側(cè)妃娘娘?!?p> “什么!”李欣震驚半天,怪不得李謙想要過繼給父王,原來他身后竟站了范誠悅!她拋開紛亂的思緒,又問道:“可曾打聽到范夫人與華側(cè)妃為什么而爭執(zhí)?”
子珍搖了搖頭,兩腮升起羞愧的桃紅:“奴婢沒用……沒打聽到。”她又講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西園里的閑話,無非是陳家每日里怎么攀附梁王妃啊,李大公子又如何討陳蘭小姐的歡心之類的。
李欣也沒打算從她嘴里再聽到什么,遂又夸贊了子珍一番,又賞了些東西,才讓其退下。
偌大的書房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外頭的小丫鬟沒有公主的傳喚,誰也不敢進來。被范榮華吵了半日,李欣這會兒享受著難得的清凈,腦子里卻又翻江倒海一般,迅速地將今日知道的事情重新理了一遍。
真是沒想到,李謙的生母與范夫人竟是同一個家族的!她們是什么關(guān)系?親姐妹?李欣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頭更痛了。還好這不算最棘手的,總歸過繼一事還遠的很。最糟糕的是現(xiàn)在自己被一條毒蛇給盯住了,那華錦熹竟然有這么硬的后臺,那么這枚棋子豈不是很早就布在了父王身邊?也就是說那梁王起事也是經(jīng)過了多年的謀劃。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大業(yè)未成,自己卻先身死。
“華、錦、熹。”李欣的唇齒間反復摩挲著這三個字,心中寒意越發(fā)深重。她與這個人只見過幾面,卻注定已成不死不休地仇敵。如果范榮華所聽到的都是真的,那么這個華錦熹不僅運氣好而且十分識時務,他知道現(xiàn)在不能也動不了清王。
但是只要他有本事殺了李欣,便有本事再次被保出牢獄。
只要一想到這,李欣便覺得頭上頂著一把奪命大刀,教她日夜懸心不歇!
鎮(zhèn)定鎮(zhèn)定!李欣暗自平定心緒,那華錦熹如今勢單力薄,又是寄人籬下之人,哪怕再要籌謀害她,也總需些時日。
當然,自己這邊更好不到哪去。再一次深恨前世不學無術(shù),如今既無實力更無頭腦,只憑著直覺沒有方向的亂轉(zhuǎn)。
“不要怕,不要緊張,鹿死誰手還未可知,端看是誰先養(yǎng)好了利爪再說。”李欣自言自語的安慰著自己,心中培植一支只屬于自己勢力的念頭卻越發(fā)強烈。
“殿下!子靈請您過去,說是王妃身子不適,讓您代她送一送范夫人?!弊佑裨跁块T口恭敬的說道:“奴婢已將人引到正廳了?!?p> 李欣聽了,自己先笑了一下對子玉道:“早知這樣,倒不如剛才與范小姐一道走的?!弊炖镎f著,卻是立刻起身去了正廳。
子靈是盧嬤嬤提拔的第一個信得過的大丫鬟。李欣見過多次,是個心思機敏的,又過了盧嬤嬤的眼,更讓她放了幾分心。
“見過殿下,殿下萬福!”子靈一臉笑地給李欣見了禮。她十五六歲的樣子,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華,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這個年紀該有的蓬勃朝氣。
李欣在子玉的伺候下,換了鞋子,又披了厚厚的披風,回頭一臉和煦地對子靈道:“走吧?!?p> 子玉自覺的跟在后面。其余的丫鬟也不爭搶:李欣沒有特別吩咐的話,都是默認了子玉在身邊伺候的。
李欣跨出了門,與子靈子玉沿著游廊往院門走。
“子靈,母妃身子可有大礙?”
“回殿下,王妃只是有些乏了。”子靈意味深長地回道:“正巧范夫人也一直念叨無緣與殿下見面。臨走了,又道是范小姐給殿下添了麻煩,一定要當面感謝一番?!?p> 李欣嘴角微微上翹,心里卻是寒意陡升,原來是范夫人要見她?她微微笑道:“那倒也是本宮與范夫人的一場緣分。”若是按照一般情況,李欣這個有封號封地的皇家一品公主,范夫人登門必是要親自跪拜求見的。然而,清王府落魄,如今還仰仗著范誠悅的鼻息。范夫人就算不拜見她,李欣也不能拿她如何。
然而這般勢大,竟非要自己去見她一面不可?李欣暗暗揣測,這范夫人定不是什么內(nèi)斂的主,跟范誠悅倒真是“一家人”的性格。
三人出了院門,門口停著一頂云紋鳳鳥的金色小轎。李欣卻擺手道:“不用坐轎子了。走過去吧?!?p> 下人們?nèi)绾胃夷嬷鞯囊馑迹R齊應是。
幸而慧真院離得并不遠,李欣也并非尋常女子般嬌弱。盧嬤嬤剛陪著范夫人在院子里說了幾句話,就有下人來稟公主到了。
范華氏笑顏瞬間消失,站在原地看著盧嬤嬤腳步匆匆往前走了幾步迎進幾人,再一細看,突然眼睛一亮:只見一個單冠束發(fā)的華服女子傲然挺立在垂花門下,身量尚小,顯是韶顏稚齒,卻是氣度高華,點塵不驚。她面目美艷,卻是一副淡漠表情;神情寂寂,卻又渾然一身自在。
她只是個女孩,卻又不是個孩子。
這便就是那殺了自己侄子的安溪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