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好的過去都不能抵消我今日所受到的傷痛。
從床上慢慢挪到梳妝臺前坐下,我聽到丫鬟碧玉慌亂的聲音傳來。
“二爺,夫人她說誰也不見……”
“滾開!”
“二爺……”
碧玉的聲音低下去,我瞥了一眼銅鏡,從里面倒映出師景俊朗的側(cè)顏以及高大的身軀。
大概似有所感,他抬起頭朝著我的方向凌厲的看了一眼,然后一把將碧玉揮開,抬步便朝著我這邊走過來。
“世慧……”
師景幾步走到我身邊,低低說道:“為什么不見我!”
他這般不客氣的語氣聽的我既難過又憤怒。
“事情鬧到這份上……我們還有什么可見的?!蔽叶⒅R子里他的眼睛冷笑道:“若不是為了文槿,你以為我愿意留在這里嗎?!”
師景跟我對視了一眼后又連忙撇開,看在我的眼中便全是慌亂和心虛。
正好,我也不想看他,便將目光停留在鏡子里自己的面容上。
鏡子里的女子膚色白皙五官周正,算不上傾國傾城卻也應(yīng)該清秀可佳……但這不過是從前,如今就在這白皙的面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散落了好幾處粉紅色的疤痕——猛地一看過去還真的有些可怖。
師景微微沉默了一下,良久后才道:“文慧,我不會嫌棄你的……”
說完生怕我不信,又死死掰過我的身子與他對視,微微提了聲音說道:“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會嫌棄你的!”
他的聲音堅(jiān)定,表情認(rèn)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我,似乎非要我給個回應(yīng)似的。
我輕輕掙扎了下,發(fā)現(xiàn)根本掙扎不開,索性任由他這樣扣著肩膀,嘲諷的說道:“你不嫌棄我……可我嫌棄你??!”
早在你娶了洛清城的那天起,我就嫌棄你了。
師景卻不信,他露出的表情痛苦而無奈,輕聲解釋道:“我就知道你還在怪清霏??墒撬€只是個孩子。既然丞相夫人都親自跟你道了歉,你就心胸寬大些原諒了她不行嗎?”
我心痛難忍。
心胸寬大些?她還只是個孩子?!
“她確實(shí)只是個孩子?!蔽覒嵟瓱o比:“所以就可以沒什么腦子的受了洛清城的挑撥來毀我的容?!”
天知道我這張臉能保成這樣是梁嬤嬤犧牲了一條胳膊才換來的!
“因?yàn)樗皇莻€孩子,所以就可以不負(fù)責(zé)任的傷害別人?!因?yàn)樗皇莻€孩子,所以梁嬤嬤那條胳膊就活該被廢,而我這張臉也活該被毀了是不是?!”我再也管不了自己此刻的面容有多么的丑陋,對著師景便大聲吼道:“心胸寬大些?!師景,即使洛清霏我可以原諒,但是洛清城那個賤人,我永遠(yuǎn)都不會讓她好過!”
“世慧!你不要強(qiáng)詞奪理?!睅熅皯?yīng)該從不曾被人這么吼過,因此表現(xiàn)的十分惱怒:“我從來沒說清霏做的就是對的。至于清城……她們畢竟是丞相家的女兒,而梁嬤嬤不過是個奴才罷了……”
他露出的眼神疑惑又不解,似乎想不通我為何這般憤怒:“為了個奴才,你何必得罪整個丞相府……”
不過是個奴才……呵呵,我終于悟了:“不敢得罪丞相府的是你吧!”
“其實(shí)梁嬤嬤也不過是你的借口吧!真正的原因是如今天舟內(nèi)亂,沒人再管我這個和親公主了吧?!蔽姨Я祟^直勾勾盯著師景說道:“我如今不過是個身份低賤的異族人,自然比不上丞相家的女兒……”
看著師景震驚的表情,我失望之極。這人哪里比得上喬陽,除了面容俏似,其他方面根本連對方一個腳趾頭都比不過!
“師景,從你娶了洛清城那天起,我們的夫妻緣分就走到頭了……”我終于醒悟,低低說道:“我們和離吧……”
不出意料,師景臉上是震驚又意外,卻獨(dú)獨(dú)沒有失落。
“我不同意!”他激動的說道:“你又發(fā)什么瘋?!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和離之后你去哪?”
我實(shí)在搞不懂他為何如此激動,大概是覺得這事由女子提出來有損他的臉面吧。
“和離之后我們自然橋歸橋路歸路,我去哪里用不著你管?!?p> 我此刻只覺得多看他一眼都惡心。
雖然我因?yàn)閱剃柕年P(guān)系而傾心與他,但是主動挑明這事的卻是對方。我與感情一事從來不是主動的一方,即使再愛,假如對方不主動表示,我也只是將那份愛慕埋在心口罷了。
所以當(dāng)師景跟我表白的那一刻,直到今時(shí)今刻我依然歷歷在目。
“李世慧你真沒有良心!”
聽到師景這番指責(zé),我木然的抬頭,看到對方臉上那種驚詫跟憤怒,心中竟然隱隱約約有一絲報(bào)復(fù)的快感。
“這話可真是沒頭沒尾。”我涼涼的嘲諷他道:“成親不到一年你就娶了平妻,然后跟著那人兒女雙全共享天倫,卻獨(dú)獨(dú)留著我們母女二人在皇宮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淪為人質(zhì)……哈哈,我沒有良心?”
我不由站起身,毫不客氣的迎著他的眼神問道:“師景,你先先摸摸你自己的心口看看良心那玩意兒還在不在!”
師景面紅耳赤,薄薄的紅唇顫抖了幾次,終究艱難說道:“那些年的確苦了你們母女……可我也沒辦法。如果不娶清城,皇上就不會信任我……”
“我說過我不在乎你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百姓的!”我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說道:“別拿這些做借口。你就直說你放不下如今的榮華富貴、地位名利罷了!”
如果不是真的對他失望之極,我也不信我說話會直接成這樣。
師景沉默了很久,終于道:“你要是和離,我就不認(rèn)文槿為女兒!”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陰森森道:“我是認(rèn)真的。”
我原本就失望,對他最后這句威脅自然也不會再次失望。愛情真是此一時(shí)彼一時(shí),當(dāng)初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痛苦。
“如果你不想要她,就讓她跟著我好了。”我毫不在乎的回道:“反正師家也不差這一個孫女?!?p> 師景卻沒有回應(yīng)我,只是眼神凌厲而陰寒,甩了一句“你別得寸進(jìn)尺”便揚(yáng)長而去。
我默然。
我后悔將我的文槿帶到這個世上了。她多么無辜??!
他與那女人生的孩子一直養(yǎng)在他跟前,文槿卻從小跟我在冷宮里吃苦受罪,恐怕連父親是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這里,什么愛情什么風(fēng)花雪月跟傷情痛楚都變得可笑而幼稚。我慢慢坐下來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離開師家。
我不離開,她一輩子都不會有機(jī)會出去,然后便淪為師家聯(lián)姻的工具,再重復(fù)一次我的悲劇……
不,這簡直不可想象。我拒絕順著這條路想象我女兒的未來,思來想去,直到碧玉又來喚我才最終決定要怎么做。
不為我的女兒鋪平未來的道路,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