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青菜倒也罷了，不想當(dāng)叫花子，湊合著過也就算了。可那豬肉，稍有錢的人都不吃這個。我可是吃不慣。”老頭兒像一條尾巴似的，一路跟著她進來。看到她站在那里發(fā)愣，嘴里嘟嘟噥噥。
林小竹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她倒是記起來了。蘇東坡被貶到黃州時，就曾作詩說：“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侯足時它自美！”可見豬肉在古代的地位是極低下的。主要是他們認為豬、狗都是比較臟的動物，豬肉狗肉的地位都很低下。一直以食草的羊、牛為重。只是牛作為古代重要的生產(chǎn)工具，被下令禁殺。宋朝富庶奢靡，這個禁令形同虛設(shè)，在下禁殺令的同時又收牛肉稅，這才有了《水滸傳》里“切兩斤牛肉”的描寫。直到明清時期，牛的禁殺令得以嚴(yán)格執(zhí)行，再加上中國的大陸季風(fēng)氣候不利于牧草的生長，羊的蓄養(yǎng)比較困難，豬肉的地位才得以抬頭，成為了上得了席面的東西。
雖然不知這是什么朝代，但前世出身草根，吃著豬肉長大的林小竹對豬肉的感情那是很深的，當(dāng)下兩眼一瞪，理直氣壯地為八戒的子孫正名：“豬肉怎么了？豬的全身都是寶。東坡肉，梅菜扣肉，糖醋里脊，金銀豬肚，溜肥腸，爆炒肝尖，五香肘子，紅燒豬蹄……”念了一大串，最后喘一口氣，作結(jié)案呈詞，“總而言之，除了豬毛豬牙，豬的全身上下，無不可用；紅燒清燉，煎炒燜烤，哪一處都能做出無數(shù)的好菜來，口感多樣，香濃味醇，物美價廉，是平民老百姓居家過日子不可或缺的食材。您不吃，那絕對是您的損失！”
他丫的，她這廣告打的，說得自己都流口水了。到了這古代，她就是剛到山莊那一晚吃過豬肉。這里的豬肉跟前世那些無滋無味的飼料豬不同，哪怕用最簡單的烹飪手法來煮，也照樣鮮甜醇香，別有一番滋味。
老頭兒被她這么一說，再看看她一臉的陶醉，不由也心生向往。卻裝出一臉的不信，輕“哼”一聲，斜睨林小竹一眼：“真有你說的那么好吃？不如你做一道菜給我嘗嘗？如果味道真的好，我就信了你的話，明日請你去吃沒六魚。”
說到?jīng)]六魚，他兩眼放光：“你不知道，這小鎮(zhèn)上，最有名的便是沒六魚。這種魚，絕對是稀世奇魚，除清溪鎮(zhèn)東南兩里外的那個巖洞，別的地方根本找不著。這種魚煮的時候，自己就能出油，只要往鍋里一放……嘖嘖，那叫一個香！“一家煎魚百家香”，絕對不是夸張。爺我對這魚啊，那是垂涎已久，今天終于吃到嘴了。啊啊，那叫一個好吃！”他咂叭咂叭嘴，無限懷念，“那個魚肉啊，特別的嫩滑肥美，一放進嘴里，就像要化了一般，嚼都不用嚼，就沒了；而它的那個鮮啊……唉，到了今天，老頭兒我才終于知道，什么叫做鮮！喝上那么一口魚湯，真能把舌頭吞下去……”說到這里，他閉上眼睛，咽了一下口水，“現(xiàn)在想起，這嘴里，似乎還能泛出那魚的鮮味來！古人說，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吃了這沒六魚，我才算是真正解釋了這句話！唉……”
敢情老爺子跑到這小鎮(zhèn)上來，是為了品嘗美食的。只是這沒六魚的味道，真有他說的那么好嗎？林小竹被他說得那個心癢癢、那個垂涎三尺！
老爺子咂叭著嘴陶醉了半天，這才睜開眼睛，得意地翹起胡子：“想吃吧？這容易，只要你把你說的那豬肉做得好吃，我就請你去吃。怎么樣，丫頭？”
林小竹一下蔫了下來：“今天沒法給您做菜，我馬上就得走了。明日吧，明日我再給您做。至于那沒六魚，等您家里人來接您時，您在那小酒館先付了賬，等哪時我有空了一定去吃一次?！币宦犂项^兒這形容，她就知道這魚絕對便宜不了。否則也不會兩頓飯吃去這么多錢了。他那二十兩銀子可不能再胡花了，還是忍忍吧?？傆幸惶?，她要吃盡天下美食。
老頭兒也沒勉強，伸手撫著胡子，很理解地點點頭：“行，那就明天吧?！?p> 兩人正說著話，院門外面?zhèn)鱽泶笈５穆曇簦骸坝腥嗽诩覇?？?p> “大牛叔，您進來吧?！绷中≈褡叱鋈ァ＠项^兒也跟了出去。
“還不知二位怎么稱呼呢?！贝笈？粗鴥扇诵Φ?。
“您叫我小竹吧?！绷中≈裰廊绻煲耙榈竭@兒來，一說相貌就知道了，根本瞞不住，干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直接把名字說了出來。
“我姓薛?！崩蠣斪涌纯创笈：透谒竺娴哪贻p人，再看看林小竹，目光越發(fā)變得柔和。
“薛老爺，小竹姑娘，這便是我堂弟，叫張東?！贝笈Ｖ钢谒竺娴囊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道，“因他家里除了他，只有一個老父，又長年生病。所以他從小就干得一手好家務(wù)活。他家就住我家隔壁，離這兒幾步遠。也不用包吃住，只求在做完這里的活兒后，薛老爺能允許他回家做個飯，瞅老父一眼?！?p> 林小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老人：“薛爺爺，這張東是我讓大牛叔找來伺候您的。您看合不合適？”
薛老爺子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用問我了，反正我是你撿回來的，自然一切由你做主。”
林小竹哭笑不得。不過她也算是摸清楚老頭兒這老玩童脾氣了，也不管他，轉(zhuǎn)過身去，從懷里掏出一把銅錢，數(shù)了數(shù)，遞給張東：“這是八十五個錢，算是預(yù)支你五天的工錢。這是二十文，薛老爺明日的伙食費。今天的菜我剛才已買回來了，你再去買些柴回來，給老爺子做飯吧?！闭f完又遞了二十文過去，“這是買柴的錢。”
張東見林小竹契約都沒簽，直接就把錢交給了他，不由得一陣感動，連聲道：“這二十文就不用了，柴到我家抱些過來就行了?！?p> “拿著吧?！绷中≈窆烙嬔Υ鬆旊S手賞人都不止這些錢，哪里肯叫張東白出柴草？一把將錢塞到張東手里。又轉(zhuǎn)過身來，把剩下的錢一股腦地拿出來：“這是剩下的五十八文。您每天給張東二十個銅錢，就夠用了。記住啊，錢一定要省些花。”
薛老爺子看向林小竹的目光越來越柔和，也不推辭，接過錢一把揣到懷里，囑咐道：“記得啊，丫頭，你明天過來給我做菜吃。我叫張東提前把肉買好。”
“行，我不會忘記的?！绷中≈癫桓以俚R，揮了揮手，“那我走了?！?p> 從院門跑了出去，轉(zhuǎn)到墻角站了一會兒，聽著院里那三人的說話聲仍是原地，她才沿圍墻根兒回到后院，翻過倒塌的地方，從井里下去。
幸好，老爺子叫人收拾院子，大概覺得把前院收拾起來夠住就行了，這后院根本就沒派人進來。再加上這口井位于后院的角落，被幾大叢茂盛的冬青所擋，林小竹又搬了些雜物堆在旁邊，挪了一張爛桌子放在上面，桌上還罩了一塊破桌布，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不過，對于這條通道，對于這個院子，對于薛老爺子的種種行為，林小竹其實一直持懷疑態(tài)度的。不是她多心，有袁天野那種心眼比篩子還多的主子，她實在不能不多想。不過自從打定主意去試走這條通道，她就決定順其自然了。如果這真是一個錯識，那么，最根本的錯識都已犯下了，那何必在乎再多錯那么一兩處？所以她現(xiàn)在的態(tài)度極光棍。反正她現(xiàn)在沒有逃跑之心，就算這條通道，這個院子，薛老爺子，都是袁天野布下的陷阱，她也算是交上了一份讓袁天野滿意的答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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