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里外,漢中儻駱谷。
一輛由輜重車改造的囚車慢悠悠的往東北方向進發(fā)。
車?yán)锏氖怯褐荽淌分T葛緒,一臉憔悴發(fā)如亂麻,這讓他那張猴臉鼠須瘦小身軀變得更加猥瑣。
看車子的則是鐘會的一個四十許年歲模樣的中軍校官,身邊還有十來個士兵。
那個校官就站在車旁邊,不斷望著車內(nèi)小聲說著什么,諸葛緒一臉灰色不時又露出憤恨神色點著頭。
車顛個沒完,儻駱谷的碎石非常的多。
“兄弟,再給我多找點軟和的東西墊墊吧?”
諸葛緒向那個校官央求。他屁股上剛挨了軍棍,還要押往長安待審,實在受不了這么顛。
那校官忙讓弟兄將被子取來塞進車內(nèi),諸葛緒連連稱謝接下,塞到屁股下面、這下子屁股下面兩條被子,剛?cè)?,就叫喚:“哎,舒服?。 ?p> 他一臉的沉醉、瞇起眼很是享受。
過了一陣子才再度望著那個小校道:“兄弟,這次哥哥我栽了,多虧你照顧,等明兒個哥哥我回去,一定給你許多財帛禮物報答你?!?p> 那個小校忙給諸葛緒作揖感謝,隨即道:“大人您用不著謝,其實大人您當(dāng)初離開橋頭,還不是為了保護俺們的雍州?您是為俺們家鄉(xiāng)挨的這頓打,俺們怎么可能忘記呢?”
這個小校是雍州人,自然得向著雍州。諸葛緒對整個魏國而言是罪人,對于他們而言無罪。
鐘會破陷陽平關(guān)所用手法狠毒,無視弟兄們的生命,已經(jīng)讓弟兄們心寒齒冷。
就算他有不亞于傳說中仲達公的謀略,卻無仲達公的人品。仲達公可以為弟兄們穿女裝免戰(zhàn),也可以為弟兄們家人除去雜役減免賦稅,而他呢?
除了殺人還是殺人。
弟兄們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讓他逮住了就是軍法。
心中既有腹誹,一旦離開鐘會眼皮子底下立即爆發(fā)。
那十來個弟兄個個詛咒那個該死的臭文官鐘會咒他早死早好。
諸葛緒人模樣猥瑣此外才智能力都不行,可他對弟兄們比那個爛人鐘會強多了。此外沒人會相信晉公會嚴(yán)厲處罰諸葛刺史。
諸葛緒久居關(guān)中,在關(guān)中也頗有威望,晉公不可能無視這一點。
何況刺史對晉公忠心耿耿,晉公對刺史非常信任,這是那個殘忍暴虐的鐘會小子沒法比的。這也是為什么衛(wèi)瓘大人會力保刺史,將刺史從斬首大刀下救起。
晉公是讓諸葛刺史來輔佐鐘會伐蜀的,不是讓鐘會殺他的。
“對了,兄弟,”諸葛緒又對車外的那些小校問道,“你知道前面快到哪兒了么?又顛了一天,能找個驛所休息休息嗎?”
讓雍州人瞧見刺史這等囚徒模樣是夠丟人的,可他也顧不了許多,先找個舒服地兒睡一覺再說。
這讓小校很為難:“刺史大人,倒不是小人不肯,就是這兒前后幾百里內(nèi)沒驛所,離長城縣也遠著呢?!?p> 諸葛緒一陣懊惱,低罵道:“這姓鐘的混蛋,等老子回去以后要狠狠的告他一狀,看他還敢在軍中作威作福?!?p> “刺史大人您說的對,我看那小子死命的抓兵權(quán)就不像省油的燈,日后搞不好跟淮南毋丘逆賊一般反我大魏?!?p> “對!我一定得提醒晉公注意這個,不能讓這小子得逞!”諸葛緒罵道,“這小子賞老子的棍子,老子以后一點要還回去?!?p> 小校點頭稱是,哥兒幾個正慷慨激昂詛咒中,北邊突然傳來淡淡的馬蹄聲。
幾人愕然,轉(zhuǎn)瞬便望見山谷轉(zhuǎn)角位置竄出來三個騎士。為首的一個人手執(zhí)信旗,貌似一名傳令小校,看衣服形制是自己人。
這三個騎士跑到囚車旁勒住戰(zhàn)馬停了下來。
“你們怎么回事,這車?yán)镅旱氖钦l,是漢國將領(lǐng)嗎?”那小校趾高氣昂的望著低自己一頭的眾人問道。
諸葛緒一聽到這小子把自己當(dāng)成漢國人立馬就大罵:“放屁,老子是雍州刺史諸葛緒。你們沒看見嗎?他們押老子回長安,等候晉公發(fā)落?!?p> 這幾個騎兵愣了愣,為首的騎士忙跳下馬來,望著諸葛緒行禮,看得諸葛緒一陣迷糊。
這小子連忙道:“卑職是長城都督帳下先鋒,受都督令去將我方的傷兵帶回來?!?p> 當(dāng)然他們是傳令,傷兵還在斜谷,正往關(guān)中緩行。
原來是司馬望的人。
諸葛緒大喜,只是片刻之后又有些疑惑:“不對???你們都督不是在鄧將軍帳下參贊軍機么,怎么回長城縣了?”
這倒是個問題,那個小校馬上恭聲答道:“征西將軍要將兵馬穩(wěn)妥方才能進兵,我方糧草皆在隴西轉(zhuǎn)運不便,衛(wèi)瓘大人指點我等去將傷兵帶回長城順便告知長城給予糧草,都督的確還在征西將軍帳下聽用?!?p> 這就是了,想來是鐘會那匹夫把住糧草不肯分與鄧艾。隴西糧草雖多奈何遙遠,鐘會若是借口自用不足不給、鄧艾就是暴跳如雷也沒用。
只好依仗長城那邊的屯糧療饑再徐圖進兵了。
鐘會那混蛋,年紀(jì)輕輕心眼不少。
鄧艾恐怕得吃那小子的癟,諸葛緒心中期盼那小子把鄧艾惹毛了,逼得鄧艾狠狠上奏一本那就美了。
想到此處,諸葛緒又問道:“兄弟,征西將軍現(xiàn)在何處,有沒有到白水城討要我那萬余兵馬?”
那小校繼續(xù)恭聲道:“去了,不過刺史大人的兵馬現(xiàn)在還在鎮(zhèn)西將軍帳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了漢城替換改去困守樂城的護軍校尉(荀愷),還有一部正在繼續(xù)猛攻劍閣故道。”
“鐘會小子太過分了!”諸葛緒大怒,“這分明是欺負我們雍州兵!不,這是在欺負征西將軍,將軍跟他品敘一樣,憑什么我們要受他欺負?就是要殺我的頭,也輪不到他!”
這倒是事實,隴西軍盡歸鄧艾節(jié)制,晉公考慮隴西兵少,便將諸葛緒的萬余人馬也交給鄧艾,因此諸葛緒的兵雖然是關(guān)中兵,卻是輪不到鐘會管。偏偏這回鐘會拿出節(jié)綬,轄制關(guān)中諸軍。非要奪了諸葛緒的兵權(quán),鄧艾手上兵本來就不多,這下子好,剩下區(qū)區(qū)三萬。剔去路途遙遠被迫改為后勤隊轉(zhuǎn)運糧草的兵馬,還必須剔去那些只肯在隴西一地作戰(zhàn)且心思并不單純的羌部兵,真正能到達白水城下的隴西兵,一萬多就算不錯了。
一樣品敘兵馬不等,想來也知道那個姓鐘的小兒定是會向鄧艾示威。那就好辦了,就算鄧艾忍著不寫奏折告狀,那長城都督司馬望總要寫信吧。
他是晉公叔伯兄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鐘會胡來,照這架勢下去再過陣子鐘會羽翼更加豐滿,定是要圖謀反逆。
“征西將軍現(xiàn)在打算如何,是自羌部借道伐蜀么?”諸葛緒問道。
“這個屬下倒是不知,刺史請不要再難為屬下。我等小將怎能知道主帥決斷,若是胡言定要被將軍處置。”
這小校一臉的為難。
諸葛緒也不再多問、放他們回去復(fù)命。
兩下里各奔南北很快彼此再不可見。
剩下的一路上諸葛緒心情反而很好,哼起小調(diào)來,鐘會也要倒大霉了,他認為。
以他的智力只能想到這一步。
他是錯的。
鐘會并沒有難為鄧艾,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這些兵士剛被衛(wèi)瓘指導(dǎo)去長城求援時、鐘會就聽從了侄兒鐘巨勸說。
不但將陽平關(guān)內(nèi)的糧草撥出很大一筆交付給鄧艾,就是諸葛緒的那萬余兵馬也請鄧艾帶走。
只不過鄧艾思索再三還是拒絕了,將那一萬余人繼續(xù)歸鐘會挾制。但條件是這些士卒要給他準(zhǔn)備好各色物資,幫忙運送。
當(dāng)諸葛緒唱小調(diào)的時候,鐘巨正在陽平關(guān)內(nèi)的一個倉庫內(nèi)陪著鄧艾查驗物資,讓老兒隨便挑選。
老兒眼毒,已經(jīng)把南中進貢巴蜀、后來一直放在漢中的一百副藤甲全挑走了,鐘巨看著這老兒跟他兒子鄧忠在陽平關(guān)城內(nèi)挑來挑去全是輕便兵器不由暗暗佩服:老兒果然是知兵善戰(zhàn)之人。可惜再精于兵事也沒用,那邊的路哪里是人能走的,猴子都爬不過去。
還對叔父大言不慚說什么兵進德陽亭,策應(yīng)主力攻打劍閣哩,腦子有病。
那老兒非要蠻干就隨他去。
(抱歉,征西是鄧艾、鎮(zhèn)西是鐘會,在上個版本搞混了,雖然日后因鄧艾的死能騰出官位讓鐘會上升官階,不過不是現(xiàn)在,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