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劉武大怒,“皇帝禁錮你,你還敢到處跑?了不起就躲在家里喝喝你的酒就是了,不要出門?!?p> 這是老實話。
躲在家里喝酒就算喝到爛醉言官們也不會知道,而皇帝只是想眼不見心不煩,就算知道兒子偷偷喝酒八成也會是睜只眼閉只眼。
現(xiàn)在倒好,大咧咧跑出家門這不沒事找事么?
“快點(diǎn)滾回家去,不要連累大家。”劉武怒斥。
禁錮已經(jīng)是很輕的罪,現(xiàn)在再來個抗旨……
劉諶搖頭:“這次打死我也不回去了!我要跟兄長一樣報效疆場。”
這個混蛋小子。
劉武反復(fù)勸說威逼利誘沒用,到最后劉武威脅他再不回去就去街上喊巡街衛(wèi)兵來捉他回去。
“兄長,您不要這樣嘛!”劉諶面色哀婉,活像十來歲的小孩沒拿到糖。
連霍俊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插嘴道:“將軍,反正每天宮里不過來個人例行問話,王爺已經(jīng)讓那個姚隕背熟了,就那么幾句?!?p> “還是霍校尉仗義,”劉諶大喜。拍著霍俊肩膀,望著劉武:“我已經(jīng)想好了,宮里那些蠢貨蠢得很,每天都只站在門外問話,問完一遍就走人。只要那位姚兄弟幫忙我就是現(xiàn)在去劍閣父皇也不會知道?!?p> 說的倒輕巧,這小子想打仗想瘋了,旁人躲還來不及呢。
劉武沒好氣道:“你去劍閣干嗎,那邊都好幾萬人守了,那邊的舊道你沒聽我說過么。陡峭難行,那地方壓根不用幾萬人,一千人防守足以。而且鐘會定不是真心猛攻,你去了能做什么?!?p> 這話倒是不假,鐘會現(xiàn)在指令諸軍攻打劍閣估計也就應(yīng)個景,讓剩下的部隊抓緊時間消化漢中。
讓他懊惱的是傅僉那顆腦袋只讓南鄭東邊的樂城守將王含投降了,西邊漢城的蔣斌就跟茅坑的石頭似的堅決不降。
而且與陽平關(guān)不同,無論漢城還是樂城都是筑在小山上的。
秉承所有蜀國山城的優(yōu)勢,沒法用井闌仰攻,云梯使用起來也很難,霹靂車效用也差得離譜,除非硬著頭皮攻擊正門。
正因為此,魏軍幾次試驗慘敗之后對這兩城圍而不攻,現(xiàn)在好不容易拿下樂城,偏偏漢城還是拿不下,鐘會憤恨之余,卻也無可奈何無計可施。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幾千里外的成都不可能知道的。
還是將目光轉(zhuǎn)回到劉武和劉諶身上。
劉武說一千人搞定劍閣乃是實話,舊道依山而建,棧橋極少,路面更為復(fù)雜,多為石階、且即窄又陡、多險要絕壁,人一不留神便會自崖頂摔下粉身碎骨,一千人防御已然綽綽有余。
十萬大軍妄想自舊道通過劍閣進(jìn)入蜀中,那是自找麻煩。
就算為了安穩(wěn)再多加點(diǎn)些人馬駐守——諸如提防魏軍萬一從小劍閣順著西漢水漂流南下直撲閬中——雖然水中漂流數(shù)十里風(fēng)險極大,但也許提防,可那再多加個三兩千也就夠了。
姜維手下那幾萬軍隊有幾千人駐守便足已,多余的只能干瞪眼。
那個臭老頭李果孜孜教誨大肆宣傳自己對蜀國山山水水的了解,又把之前那套玩意兒對著劉武和劉諶兄弟倆講了一通。聽得霍俊呵欠連天,劉諶對此也是很不以為然,他最終打斷那老頭:“說重點(diǎn),魏人難道沒辦法攻打我蜀中么?”
“有就是那個陰平……”老頭兒連忙說。
“那地方嗎?你當(dāng)我沒查過圖籍么,”劉諶嘲諷道,“陰平郡原先歸屬我國,后因北方戰(zhàn)事不利逐步舍棄,那兒除了羌氐人并無魏城,整整七百里人煙稀薄,再者那一帶地勢復(fù)雜,夏日還好說,可以采食野果、打獵維系勉強(qiáng)進(jìn)兵,如今是冬初,山林里鮮有食物療饑。七百里啊,你不會讓將士們?nèi)甜嚢ゐI強(qiáng)行攻入我蜀中等著活活餓死吧?”
劉諶不等老兒回復(fù)又道:“而且就算哪個昏了頭的將領(lǐng)下令走這條道,他能帶攻城器械進(jìn)來么?只能現(xiàn)造,但那有什么用,他們連江油戍都攻不下的?!?p> 老兒面紅耳赤,嘴上卻是不肯松口,連連說了幾個“萬一呢?”
劉武向弟弟使眼色,埋怨弟弟得勢不饒人,他向老兒道:“長者您不要生氣,我這個弟弟就是這么個人,最愛抬杠?!闭f罷,又對劉諶道:“你呀,要是真的想為國效力,還不如就去江油盯著。反正劍閣已經(jīng)人滿為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你去了還會連累那位姚兄弟,你去那邊干嗎?”
現(xiàn)在天天給王爺當(dāng)替“聲”已經(jīng)夠離譜的了,若是劉諶在劍閣出現(xiàn),肯定會把事兒鬧得不可收拾。
劉諶撓撓頭有些不服:“那去江油就有用嗎?我倒不信呢,魏軍有這么傻的家伙非要走這么條爛路?!?p> 劉武沉默片刻,黯然:“那我們一萬人守那么一座小小的陽平關(guān)怎么還丟了?!?p> 這話說的正是劉武霍俊等人的痛處,也是帝國的痛處,劉諶啞然。
劉武低聲道:“米倉、劍閣兩道均有重兵把守,這陰平雖然看似無憂,可聽說它除了太過偏僻人煙稀少,地勢卻很平坦。我國以前有漢中時自然不用多慮,可現(xiàn)在……”
陰平、劍閣、米倉,這是北方入蜀三條主要通道,劍閣最為要緊、也最險要,次之為米倉,米倉地勢雖不及劍閣險要,但路程漫長,運(yùn)輸不便,反而比劍閣還難攻打、而且米倉道末端是閬中城、蜀中在此經(jīng)營多年,力量不言而喻。
只有陰平,情況最為復(fù)雜。
劉武神色凄惶,哽咽了許久,才繼續(xù)道:“我現(xiàn)在不怕別的,只怕這萬一?!?p> “那么,哥哥,您就向父皇請求調(diào)守江油城吧?”劉諶道。
這主意倒也不錯,只是話出口后正打呵欠的霍俊突然酸溜溜拋出四個字:“皇帝肯么?”
劉諶噎住了,面色一陣紅一陣白。
“伯逸,你閉嘴!”劉武叱喝道,“說這些沒用的干什么?”
“可是將軍,我說的是實話啊?”霍俊為自己叫屈。
“真希望大將軍給你這爛屁股上多加二十軍棍?!眲⑽渑?。
“哇,那我還要不要活?”
霍俊馬上涎著臉皮望著主將裝出可憐模樣求劉武息怒,劉武不再理他。
“伯逸說得對,”劉諶悲愴道,“父皇現(xiàn)在是越來越不像樣了,他怎么可能答應(yīng)兄長駐守江油?!?p> “是啊,”李果感慨道,“沒有皇帝的命令,侯爺連離開成都都是不行的?!?p> 這就是國家的法度。
鑒于侄兒命實在太硬——怎么都是只傷不死也不怕,執(zhí)拗著賴在軍中這么多年?;实垡呀?jīng)沒耐心“照顧”侄兒,等侄兒自己選擇放棄軍職了。
老頭兒李果搖搖頭,望著劉武感慨道:“依老夫來看,爵爺,您要是真的想去江油只有一種辦法?!?p> 劉武一愣,他有些明白李果的心意,壓低聲音緩緩道:“長者請說,小子洗耳恭聽。”
“爵爺,其實您也該知道的,”老者太息,“不如順了皇帝心意?!?p> “放屁!”這次不是霍俊,而是一直侍立一旁的周大,他沖著老家伙咆哮,“你知道個什么,你以為我家將軍跟那些豪族子弟一樣一出生一進(jìn)軍隊大小就是個官嗎?你以為我們將軍是躲在別人屁股后面只要舒服得等戰(zhàn)打完,肯定少不了一份功勞舒舒服服的就能踩著弟兄們的尸骨升官發(fā)財,沒多久就能官居三四品嗎?”周大憤怒至極,大吼道,“告訴你,我們家將軍為了這小小的受氣芝麻官流血流汗不比任何一個人少。他多少次都讓人打得吐血、多少次差點(diǎn)連命都丟了,我們這些弟兄都看在眼里。將軍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好不容易現(xiàn)在大家都說我們將軍的確委屈辛苦了,你卻讓我們將軍將這一切全拋掉?”他氣憤得揚(yáng)起拳頭吼叫。那拳頭幾乎要砸到老頭臉上去,幸虧霍俊眼疾手快,連忙抱住周大,也讓其余幾個弟兄們扯住。只是那些弟兄們一個個眼睛都紅通通的,顯然對周大的舉措很是同情。
老者連忙為自己開脫:“我只是說說而已,再說了、就算你家將軍舍不得這官位又當(dāng)如何。皇帝以后還會用你家將軍為將么?”
此言一出,劉諶自是神色困窘,而劉武和他手下那些士卒們都是神色錯愕。
劉武突然笑了:“長者說得對,我何必舍不得一個虛名呢?”
“兄長(將軍)!”眾人都看著劉武呼喚神色各異:劉諶是愧疚,而周大等人是氣憤,霍俊若有所悟。
“將軍,辭就辭吧?”霍俊插話,“反正您永遠(yuǎn)都是屬下的將軍?!?p> 劉武點(diǎn)頭從容道:“那好,我現(xiàn)在就擬條陳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