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游園驚夢(一)
林熙菡二人一直打算買些奴仆,手中有些錢,卻沒什么人幫著買。
按照大胤的律法,奴婢買賣也是要有牙行,有保人的,不是隨便就可以買的,私自買賣人口是屬于犯法的事兒。
那種話本里的自賣自身這類奴婢屬于私仆,私仆分兩種,一種是沒有上契書的,簽的也是雙方認(rèn)可的短工文契,這種屬于義仆。名分上是仆從,實(shí)際上卻不是屬于主家的。類似于幫閑,三九流投靠的,主家不可以隨意買賣,喊打喊殺的,若是這般對義仆,義仆自可離去,主家殺害了要定罪,對其約束不過是短暫的約束。話本內(nèi)那種大多數(shù)是義仆。像林玉煊身邊的管事趙春趙冬兩兄弟就是這種義仆,故林玉煊身死,林家也無法約束二人,二人便自行離去了。剩下一類私仆是要去官方上紅契的,但是這種良變賤文書相當(dāng)麻煩,過程也長,而且還要看這買賣的人是否是逃奴、罪犯或是拐賣的良家子,一不小心就會惹了事情。
故一般大戶買賣奴婢,少有自家去買的,多是從牙行里買賣,牙行里對那些奴婢知根知底,又能代辦上文契,既方便又安全。最重要的是這些上契的奴婢終身屬于主家,少有背叛,與外人相勾結(jié)的,生下子嗣代代奴婢,減少在外買奴婢,家生子忠心也放心。
而像林熙菡二人這種年紀(jì)又小,身邊又沒大人管事的,私自來買賣仆從,牙行不管是處于聲譽(yù)還是其他之類的,都不會買賣給林熙菡二人。
可林熙菡二人又不好將此事給薛韓二家知道,省得惹了事端,便一等再等,拖了老一段時間。
這日,陳老太在陳家園子了擺了花宴,約膠州官宦家的女眷游園。薛家婦孺也收了帖子,林熙菡二人在守孝,出不得門,便當(dāng)個閑話聽了去。
哪像陳老太是個不通世俗的,嫌棄來的都是開敗的老花,沒幾個精神的花骨朵,硬是讓陳夫人給林家住的兩小姑娘發(fā)了帖子。
陳夫人也無奈,只得遣了兒媳婦陳二奶奶前來約了林熙菡二人。陳二奶奶是個爽利的,又生了膠州陳府頭一個重孫,上下有兩分體面。也知道不好意思讓兩個守孝的姑娘家去游園的,奈何家里的老祖宗,比下面的小祖宗還難伺候,只得給林熙菡二人備了禮,千道歉,萬謝意的。
林熙菡二人有些哭笑不得接了帖子,不好讓陳二奶奶為難,便應(yīng)了帖子。二人找了兩件素服,各梳兩雙丫髻中間系著淡綠色的綢緞,上面綴著白珍珠,林熙菡打量了一下周瑞蘿,覺得二人太素了點(diǎn),怕是游園的人見了心中不舒坦。又找了一套玉無痕的白玉蟬給周瑞蘿配上,自己撿了一套桃杏銀鈴鐺。
二人互相看了看,覺得不失了禮,也不誤了守孝,便滿意得相視一笑,攜手坐了馬車去了陳家。
林府守孝期,平日里主子無人出行,林熙菡二人坐的馬車還是當(dāng)日薛家配的,有些小,不過是雙馬拉的,到了陳府,眾客皆到了。
陳二奶奶一見林熙菡二人,一臉如負(fù)重任道,“我的兩位小姑奶奶,總算到了?!?p> 然后笑著指著園子里面的紅亭子道,“恁,園子里的老祖宗這發(fā)脾氣呢?”
林熙菡一抬頭,只見陳老太穿著標(biāo)志性的大紅衣裳,隨意盤了個圓髻,頭上插了支名貴的趙粉,手上不知道逗弄著石桌上的寵物,旁邊站著一梳著傾髻,著藍(lán)色紗綃錦衣的弱質(zhì)美婦,一臉委屈,好似快哭出來了。
“快去,陪老祖宗耍會兒,我怕再晚會兒,我家姨娘快哭死了滿園子的名花,這罪過就大了。”陳二奶奶一笑抖得一字頭上的流蘇直晃,聲音爽朗,笑容明媚,林熙菡倒是少見這等子直爽的女子,心下里有幾分歡喜。
“嫂子這老祖宗身邊第一得意人,去了不就成了,哪用得上我們呢?嫂子莫是嫌棄我們,攆了我走開去了。”林熙菡笑道。
“哪里是攆了你們,是老祖宗嫌棄我這花開老了,沒什么精氣?!?p> 陳二奶奶低頭一見林熙菡,面白唇紅,五官多似林大人,梳著雙丫頭,系著綠綢帶,脖子掛著桃李滿園的銀項(xiàng)圈,雙手帶著銀鈴鐺,好一個嬌憨可人的靈丫頭。又見旁邊周瑞蘿,一模一樣的發(fā)飾,只是脖子上掛著玉蟬長鳴的白玉墜,腰間掛著白玉蟬藍(lán)色流蘇掛件,手上一圈白玉珠,這一身打扮將周瑞蘿襯得穩(wěn)重端莊中透著幾分靈氣,稚氣中透著乖巧。
陳二奶奶越看越喜,只恨自己一生就是三個小子,沒個乖女兒,一手拉一個,道,“怨怪老祖宗念叨陳家沒個花般的閨女,滿園子花都不香,這要是閨女如二位妹妹這般多是惹人疼愛啊。走,見老祖宗去?!?p> “老祖宗,你看這誰來了,你要的兩朵精氣的花骨朵兒來了?!标惗棠坦嫠仆饨缯f的極得陳老太歡喜,她快步走了去,也不行禮,親昵地坐在陳老太旁,一邊嘀嘀咕咕和陳老太,說笑,一邊將林熙菡二人拉了過去。
林熙菡二人欲要行禮,陳二奶奶急忙拉住,“這老祖宗這兒,就別成日里那么多虛禮,那真真煩人?!?p> 林熙菡二人抱著禮多人不怪,就行了半禮,陳老太見了瞇瞇眼,道,“這禮呀是給外人行的。若是當(dāng)我是親祖母,就別和我行那般多虛禮,怪是外道的。我最不喜歡這世家一套子的禮節(jié),深深把人折騰成了木偶?!?p> 林熙菡二人面面相覷,未曾知道這陳老太怎么的如此相親自己二人。陳二奶奶見了立即催促道,“還不給祖祖道個謝,這以后陳府就是自家的?!?p> 陳二奶奶見林熙菡二人沒個反應(yīng),便拍拍林熙菡的肩,小聲道,“老祖宗最是愛抱不平的,少不得你們好處,莫要怕了去?!闭f完嘿嘿,笑了兩聲。
林熙菡有些羞愧,也知道自家除了個父母好名聲,還真沒什么值得陳府算計的,怕是陳老太見自家二人在薛府受了委屈,心里不平,拉扯兩把。便和周瑞蘿相視了兩眼,給陳老太敬了個茶。
陳老太喝了茶,笑瞇瞇地一邊一個抱住道,“哈哈,我也是有小孫女的了,改天約了秦老太婆,看誰家小孫女好看,哈哈……”
林熙菡有些無語,感情陳老太這是為了攀比孫女,才對自己二人極為喜歡,又想到林家來人,自己怕是要回林家的,這秦老太怕是見不著了。
林熙菡想要提醒一二,見陳老太興致高,也不要掃了興,又想反正又周瑞蘿在,也不怕陳老太下不來臺,便不多說了。
陳老太自得自累了一會兒,便對旁邊傾髻美婦道,“我孫女來了,快把毛豆抱走,我這會兒忙著陪孫女,可沒功夫陪著毛豆耍?!?p> 那美婦本就委屈,這一聽陳老太的話更是忍不住流了下來,邊哭邊抱起桌上的小白團(tuán)子。
林熙菡這才發(fā)現(xiàn),這小白團(tuán)子哪里是寵物,而是穿著白狐裘的孩童,一臉無齒的笑容,哈喇子流了臉,而陳老太面前是一小顆飴糖。感情剛才陳老太不是逗著寵物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是用飴糖逗著小重孫玩耍。
林熙菡有些理解為何美婦這般委屈了,這個做娘的總不愿意兒子被人當(dāng)做玩物,而且是被嫌棄的備胎。
“這是哭什么???我又沒得打你罵你,不就是寵寵重孫子,也礙著你眼了不成?!背錾椒驳年惱咸钍懿涣藳]事眼淚就像馬尿一般流的女子,好女兒哪能像戲子一樣,沒事就迎風(fēng)發(fā)瘋淚,“快,快,快走,太蜇人眼了。”
美婦含淚抱起兒子行禮道,“孫媳婦這就抱著彥哥兒下去了?!狈路鹨獜?qiáng)調(diào)自己兒子名字不是土氣毛豆,彥哥兒三個字咬得特別想。
陳老太有些不快了,“你是誰孫媳婦,我兒孫媳婦坐在這兒呢?一個唱大戲的貓尿包也能做我兒媳婦。”
這下美婦再也忍不住了,唔得一聲哭著跑開了。
陳老太也不樂意了,“哎呦”一聲喊著心疼,要去休息一下。
林熙菡有些擔(dān)心,忙送著陳老太,陳老太捂著眼,連連揮手不用了,讓身邊丫鬟送了回去。
“嫂子,要不請個大夫?”林熙菡陳老太腳步穩(wěn)健,步伐也快,不像是傷了的,猶豫問了一下陳二奶奶。
“不用了,老祖宗是昨晚打了一夜馬吊,這會兒借事去補(bǔ)眠!”陳二奶奶手指朝上指指,“老祖宗怕我家大人怪罪她玩耍不顧身子,所以故意招惹一下那位淚包子的。借個事情,補(bǔ)眠去了。”
林熙菡陡然苦笑不得,與周瑞蘿對視兩眼,道,“敢情那位惹了老祖宗?!?p> “呵呵,我家老祖宗爽利,好打不平,最見不過無事生非,裝柔弱滿心算計的女子了。這李姨娘,原是個世家大小姐,家中犯了事兒,發(fā)賣來的,頗得你二哥喜愛,生了兒子,便越發(fā)張狂,沒事流些子眼淚,與家中人使絆子。老祖宗見了,自然要給她好看著?!标惗棠毯俸傩πΓ凹抑杏幸焕?,如有一寶。尤其有個像老祖宗這般心好,又不糊涂的?!?p> 林熙菡點(diǎn)頭稱是,暗道,陳老太雖然是個愛玩耍怪的,但到底不糊涂,不賣老,肚里門清,縱使打抱不平,也是有分寸的,不過是逗弄小輩一番,倒是個老人精,怪不得陳家上下真心尊著她。
林熙菡二人與陳二奶奶一起游了會園子,陳二奶奶道引薦眾人,但林熙菡二人覺得二人守孝期,總有覺得晦氣的,就不去花會,二人領(lǐng)著各自丫鬟逛了園子。
到了長廊,突然聽到嗚咽聲,林熙菡二人警覺地給丫鬟打了手勢,放慢腳步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