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白霜霜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p> “微風搖紫葉,輕露拂朱房?!?p> 夏日的荷花像少女般亭亭玉立在碧波幽泉中,大片大片的蓮葉青茵如褥襯得粉衣少女越發(fā)綽約多姿、冰清玉潔。
惹得小聽樓的賞荷人贊嘆不已。
樓上的千金賞著片片芙蕖,卻不知樓下的人也觀著樓上這群千嬌百媚、豐韻娉婷的窈窕淑女。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白霜霜斂目掃了眼梳著雙丫髻,青色羅裙的丫鬟,嚇得小丫鬟噤若寒蟬。
“讓你打探的消息呢?”
白霜霜乃是白氏一族的長房嫡女,可惜她的父親是個膏粱紈袴,一生除了一張勾搭了無數(shù)貴女的臉,便一無是處。
活著得時候?qū)Υ齻兡概谴蚣戳R,寵妾滅妻到駭人聽聞,為了扶正小妾,甚至誣賴正妻偷人,也不愿認下自己這個親生女兒。
若非族人尚知廉恥,族長壓下了休妻文書。
母親謹守婦道,自己那父親也是一時頭腦沖動,醒來不敢得罪崔氏一族,便借著由頭,將內(nèi)宅交給了寵妾,不了了之了。
白霜霜母女膽戰(zhàn)心驚,剛松了口氣,那禽獸不如的父親一夜馬上瘋死在了妓子的肚皮上。
往昔還算良善本分的族人便如惡鬼豺狼沖了上來,爭奪白氏長房的萬貫家財。短視貪婪的白氏族長更是借著那休書出妻,將白霜霜母女趕出了白家大宅,瓜分了白家產(chǎn)業(yè)。
等到崔氏族人趕來,一切已成定居。外公舅舅狠著魚死網(wǎng)破,也不過保留了白霜霜母女的白家長房名分,家業(yè)私產(chǎn)的卻一無所有。
而母親的嫁妝更是早在十來年的白家大宅揮霍一空。
白霜霜也一夜從世家千金,成了世人口中身份不明的無父之女。
白霜霜心灰意冷,渾渾噩噩地隨著母親來到了外祖家,本是打算這一輩子就這般熬下去了。
可天不亡癡人,她被世外亡魂奪舍,吞噬了亡魂,卻意外得到大胤一千年后的記憶和知識,知道早已經(jīng)滅族的晏氏一族會成為后族,煊赫三朝,乃至大胤滅亡,幾百年后仍是鼎鼎有名的世家。
也知道她的表姐崔明椘在姑媽教養(yǎng)幫助下為成為史書上留名的瑾安夫人,賢王妃,一生幸福美滿。
更知道她不過是史書上一筆帶過的崔王妃姨表妹,入王府,無子,病卒的白氏。
一生就四字“無子,病卒”。
她當然不能接受,既然能夠掌握別人不知道的歷史,為何不為命運搏斗一下呢?
她不想名留千史,也不想禍亂朝綱,更無稱帝霸業(yè),只想像表姐一樣冠蓋滿京華,嫁得如意郎。
所以當母親被遣送至白家別院時,她千方百計的留了下來。
當她聽到膠州匪禍、小表妹失蹤時,她當機立斷地和母親百般苦求外祖母將她送入林家,頂替小表妹。
因為她知道歷史上這場匪禍,林氏夫婦無礙,但是小表妹卻被殺死。她更知道林氏長房外室女還冒充小表妹,惹怒崔詩韻,林姨夫憤而出走林家,從而成就了歷經(jīng)三朝,青史留名的玉面相國。
與其讓一個外室女冒充林家嫡女,不若讓自己這個姨媽嫡親侄女頂替可憐的小表妹,至少自己會代替表妹全心全意的照顧姨媽和姨夫。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姨媽將滿腔母愛給了崔明椘,自己真的成為史書上僅僅四個字的可悲女人。
天憐苦命人。
白霜霜與母親終于說服了外祖母和大舅舅,頂替了小表妹的身份進了林家老宅,成了林九小姐。只待姨媽歸來,外祖母再好好勸說姨媽一家,讓自己成為真正的林家九小姐,世家千金,未來的玉面相國、一品夫人的獨女。
可惜,不知道是否是蝴蝶效應,林姨媽夫妻卻沒活過來,白霜霜茫然了,又擔憂未知的未來,又慶幸自己早早進了林家老宅。
白霜霜在膠州城破這幾個月從日夜惶恐到慢慢放下心來,可最近半個月林家老宅卻與往日漸漸不同了。
不管是林家小姐們,還是林家仆從們,好似一夜間有了隔閡,更可怕的是白霜霜無法朝外傳遞消息,崔家母親消息也未曾傳過來。
故白霜霜便趁著此次林府小姐賞荷,偷偷讓貼身丫鬟去打探了消息。
“小姐,小姐……”青衣丫鬟碧音說話吞吐,白霜霜心下越發(fā)不詳,莫不是林熙薔那個賤人也得了消息,提前冒充了林家小表妹。
白霜霜示意,碧音才狠了狠心道,“府上說林九小姐要回林家祖宗祭祖。還說……”
白霜霜聽完碧音敘述,心道,果然。
她想了一下,史上林熙薔的一生,僅有不知廉恥冒充相國獨女這一段,導致林府對林玉煊壓迫與決裂,最終成為林玉煊追求權(quán)勢的原因之一。之后,便沒有半點提及。想來林熙薔也是個不足為懼的。
白霜霜淡定的吩咐碧音下去,心中有計量,面上毫無慌張,越發(fā)從容不迫,大氣沉穩(wěn)。
碧音心中升起一股驕傲與佩服,自此愈發(fā)忠心耿耿。
“季嬤嬤,蘭嬤嬤,快看,寒山寺?”活潑好動的巧兒指著不遠處的寒山寺。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歌聲到客船”看到寒山寺,蘇州便不遠了。
林熙菡等人原是打算走內(nèi)河從容抵達蘇州城,考慮薛氏兄弟公務(wù),便在宣州該走海路,沿著琉球海峽,一直到了舟山,林熙菡等人才從錢塘江口改走水道。
一路上便是眾人病得七七八八,也未曾停下了進行補給,除了舟山和入京杭大運河補給了兩次,更是連船都未曾停過,愣是把兩三月的路程縮成了一個月。
期間林家兩兄弟被海浪顛得上吐下瀉,食欲不振,薛氏兄弟也是一臉頹廢不振,倒是林熙菡卻天生似船上長大的,沒有一點不適。
薛二爺一臉羨慕的看著幾個小丫頭在船上蹦蹦跳跳,而自己兩兄弟連同林家兩個爺卻臥病在床多日,心中暗想,難不成是真的老了。又見蘭嬤嬤和季嬤嬤兩個老嬤嬤也是精神抖擻,更是一臉納悶。
不過薛二爺沒有時間多想,反而起身與林熙菡安伯打了招呼道,“九妹,我兄弟二人怕是不能常留蘇州,此次將妹妹送至林家老宅,拜訪一下林二老太爺,便要即刻啟程。”
林熙菡自然知道他們有要事在身,也不多做挽留,她知道自己一進林府,便是拜別按照林府規(guī)矩,也是送不得他們的,而是林府老爺少爺們相送的,便道,“二哥和三哥去揚州,怕是一般船慢了些,等到了碼頭,我便讓安伯將船上物什收拾下來,這艘龍尾翼便讓兩位哥哥速速去揚州,好解決了事兒?!?p> “那就謝謝妹妹了?!毖Χ斠膊豢蜌?,面上坦然大氣,心中甚至感激。
薛三爺聽得心中感激,又覺得自己去揚州也沒什么事兒,不若留下了幫襯妹妹,順便給蘇州知府說下水災的事兒,便道,“二哥,我一個粗人,那些河工的事兒實在不懂,不若留在蘇州監(jiān)督蘇州河工,順便幫襯妹妹?!?p> 薛二爺聽了覺得有些道理,便同意了。
林熙松原是聽薛府二位爺們要離開,暗暗竊喜,松了口氣。又聽混人薛三爺留了下來,很是郁恨,驚喜交加下,似哭似笑。
林熙楊見了心中冷笑,湊著林熙松耳邊道,“六哥少些心思,像你這樣一驚一乍的,早亡一天被自己弄得猝死了的?!?p> 薛家兩位爺見了兩兄弟動作暗笑,薛三爺拍拍林熙楊的肩膀道,“林七賢弟是個爽快人,下了船帶哥哥我去喝上一盅。”
林熙楊被薛三爺拍得肩膀發(fā)疼,卻知道薛三爺和往昔那些酒肉紈绔不一樣,心里是當自己是個人物。
“這個自然。”林熙楊心里也有些舒坦,有些傲嬌道,“薛三爺你雖混傻了點,但我瞧著順眼,莫說喝酒,便是打人放火也行的?!?p> 薛三爺一梗,不知道林七爺是看他順眼,還是看他不順眼,只得跟著傻笑。
林熙菡也是抿嘴一笑,林熙松不屑地笑笑。
姑蘇城是京杭大運河上繁華停泊地,河埠和碼頭停滿船只,林熙菡的船在海船中不算大,但是在內(nèi)陸船中算是吃水重的,被小船擠在外面,很難停了過去。
好在林家在蘇州一畝三分地兒,也算是土霸王,林家管事兒早早地等著碼頭邊,見林熙菡船上一升了家徽的旗幟,立即疏通船只,讓林熙菡身后兩艘船停了上岸。
接林熙菡幾人的是林府二管事王瑞安,他長得頗為白凈,氣質(zhì)儒雅有風儀,特別是一笑如沐春風,不說根本不知道他只是林家老宅的一個管事兒。
“王叔,今日有勞您了?!币恍腥肆治跛墒紫瓤吹搅送跞鸢玻πμ录装?,最是熱情客氣地朝王瑞安迎了上去。
“少爺您這不是寒磣老奴嗎,給主子辦事,哪有什么勞煩的?!蓖跞鸢彩橇侄咸珷?shù)男母?,與老宅長房關(guān)系想來親密,尤其是長房兩個少爺,他朝林熙松行了禮,慈愛的笑道,“老太爺今個還念叨沒人下棋,合著您今日正巧回來,這下老太爺也不要成日里抱著棋盤發(fā)愁了?!?p> 林熙松想來對王瑞安也是熟悉的,立即寒暄起來,說話間也多了些真誠,少了些虛假。
“真真是個馬屁精,和個奴才秧子都稱起祖宗來?!绷治鯒羁床粦T林熙松諂媚樣,不屑道。
林熙楊聲音不小,林熙松很是氣憤的朝林熙楊瞪了兩眼,倒是王瑞安似未曾聽到,走過來和林熙菡幾人行了禮。
林熙菡見他面容未曾有一絲勉強,對林熙楊的不屑詆毀也無一絲不滿,暗道,倒是個沉得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