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洪水
林大太太到底沒和離成，至于過程是怎么樣的，林熙菡卻是不知道的。
林翟氏本來帶著她們幾個是為了給林三太太下面子的，可林韓氏丟臉沒丟多少，卻聽了丈夫死不悔改的怪癖，一氣之下提出了和離，場面是一陣雞飛狗跳。
林二老太太迅速反應(yīng)過來，將小輩一溜地讓林韓氏領(lǐng)了出去，她將林大太太、林大老爺喊進了屋子。
林韓氏領(lǐng)了幾個孩子回了園子，問了幾個丫鬟屋內(nèi)的事兒，也沒再說什么，很是教訓(xùn)了韓嬗雅，挨了頓罰，關(guān)了禁閉。
當然幸災(zāi)樂禍地林熙菡等人也沒逃過挨禁閉，都是罰禁閉二十天，各在各屋內(nèi)反省，背家規(guī)。
林韓氏大概也清楚些事兒，當日屋里執(zhí)勤的丫鬟婆子通通挨了二十大板子，罰了兩個月月錢。
林府出了大事兒，家宴自然開不得的，林熙菡在禁閉出不得門，族學(xué)、閨學(xué)也沒去的成，等林熙菡出來的時候，林大太太早就病重，去別院修養(yǎng)去了。
林熙菡心里門清，林翟氏一大把年紀了，孫女都是有的，兩兒兩女，平日里又沒什么大錯，外面名聲也是不錯的，這突然和離，還不是壞了林府名聲。
再來翟林兩家結(jié)兩姓好，快百年的老關(guān)系了，哪里能讓一個老姑奶奶壞了兩族關(guān)系，何況林翟氏一把年紀了，和離了去哪里啊。
許是，林熙菡與這學(xué)業(yè)還真無緣，二十天剛過，便傳來潮汛，大水的消息。
林家老宅考慮到連續(xù)多日暴雨連綿，水都快漫過河堤，若是再下上一兩日，絕對會決堤，發(fā)洪水的。
便組織家仆，將各房主子和財物遣到山上，避開洪水。
林二老太爺原先得了薛家兄弟的消息，并沒有怎么放在心上，不過小心謹慎慣，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tài)度，早早做了些準備，現(xiàn)在林家老宅的人很是慶幸。
慶幸的人，不止林二老太爺子，還有薛家兄弟和林熙菡，更是河道總督這些官員們。
薛家兄弟早早通知了河道總督崔大人，雖是未曾得到一線關(guān)注，好歹礙于薛林二族的權(quán)勢，又有幾分當官的謹慎機敏，崔大人和河道一些官員們還是早早做了防洪準備，疏通了百姓，組織了防洪，更是將幾個潰堤，提前加高修繕了。
現(xiàn)在這些河道官員和當?shù)刂吹铰^河堤的洪水，淚流滿面，好在提前疏通了河道，炸了幾個疏水道，加高河堤，不然便是又是一場大水無情，黎民遭殃。
“薛三哥，你怎么來了？防洪還順利嗎？”薛三爺薛翔到來，林熙菡還是很高興的，她來林府，就一直被關(guān)在屋子里，得不到外面一點消息很是煩悶。
“還行，我們提前做了防洪準備，疏通百姓，今年洪水雖大，但不會有人員傷亡，又炸了幾個入海河道，這大水排水也快，洪水也不會再各州停留太久，水面也不會太高，各家各戶除了家當被淹沒損壞，屋子也是不要重建的。你們大概再過兩三天便能回去了?！毖ο杪曇粲行┯淇欤麄儍尚值艽蟀朐卤疾?，好歹有了收獲，更重要的是救了黎民百姓，符合薛家家訓(xùn)，濟世天下。
“噢，這么快?！鼻蓛郝犙ο璧脑挘行┘?，這斷日子呆著山上，吃著干糧雜面，早就憋壞了，“這下好歹能夠喝口熱湯了?！?p> 林二老太爺早做了防洪準備，山上準備了充裕的食物干糧，但這洪水什么時候退，還是很難說得清的，到底是先緊著主子吃喝，奴才們不過是干糧雜面混著。
林熙菡雖然心疼她們，她不過一個外房的，平日里她用度又未曾短缺，又不只針對她房里伺候的，說句實在的，她房里用度比別房還高上兩三分。
林熙菡平日里也只能將自己的用度賞賜些給下面的，就這樣量還是少了些，饞的屋里伺候的丫鬟天天偷偷摸魚兒吃。
林熙菡也沒訓(xùn)斥巧兒失禮，蘭嬤嬤瞪了一眼巧兒，嚇的巧兒不敢再吱聲，頻頻朝林熙菡望去。
林熙菡知道屋里人意思，暗笑了一聲，對著薛翔問道，“不是說太湖的水都漫了嗎？太湖那么大，這每寸地兒的水怕是不好排吧。”
“呵呵，原先倒是個麻煩事兒。但家父給崔大人推薦的河工早早就提出了堵不如疏，讓各地提前多挖了幾個水道，又炸了幾個彎曲的泄洪口，重新改了水道，才這邊排水快的……”
薛翔眉飛色舞地講了這次提前防洪改水道的過程，說了幾個名詞，林熙菡是聽不懂的，倒是屋里的丫鬟婆子聽得漸漸有味，驚呼連連，惹得薛翔說的越發(fā)細致。
蘭嬤嬤見了給林熙菡使了個眼色，悄悄道，“咱們又沒遭洪災(zāi)受罪，薛大人沒事也不好來內(nèi)閣的，怕是為了災(zāi)后的事兒?！?p> 林熙菡聽了，心中有數(shù)，點點頭，“這洪水便是防了，農(nóng)田怕是淹了不少，就算蘇州是雙季稻，又大多早早做了搶收準備，農(nóng)戶損失也是嚴重的。”
“可不是。這天災(zāi)人禍的，老百姓一丁點都是折騰不起的?！?p> 季嬤嬤雖是家生子放了良的，但外面接觸多了，也感觸頗深，心里暗自認為一般老百姓過得日子還不如跟著主子家來得舒坦。
當年她便是心底不愿意放良的，卻抵不過當家的心高，最后這般下場，還是應(yīng)了那命兒。
林熙菡不知道季嬤嬤想法，知道了也是很難回答，季嬤嬤當家還是相當遠見的，她家孫子的確是個讀書種子，不然林玉煊也不會那般為她家放良用心，安排她孫子讀書。
可各人追求不同，想法也是不同的，不能說季嬤嬤有錯，也不能說她對。
薛三爺在林熙菡屋里說了老一會兒，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了林熙菡好好照顧自己，卻來的事兒一字未提。
林熙菡見薛翔心里急得直撓，可嘴里說不出來，面上猶豫不決，很是為難，暗嘆一口氣，若是薛二爺來了就好了，薛二爺來了林熙菡還能置之不理，裝傻到底，但薛三爺心善的，她不愿讓薛三爺為難，何況薛家既不是為了利也不是為了名，不過基于本心做善事罷了。
“薛三哥，你來有什么事兒嗎？薛二哥交代了什么事兒了嗎？”林熙菡問。
“沒什么大事兒？”薛翔掃了兩眼屋里丫鬟婆子，林熙菡會意讓惠兒幾個小丫鬟頭出了門，季嬤嬤給拉上門，站在門外看著。
蘭嬤嬤給薛翔續(xù)上一杯新茶，薛翔喝了一口水道，“這往年也不是沒有大雨，但姑蘇地兒五六年沒大洪水了。今年不知道為什么市面上糧價又高，江南兩熟地兒百姓早早將陳糧早稻都賣了出去?，F(xiàn)在這一遭災(zāi)，百姓家里的種子米糧都遭了災(zāi)，災(zāi)后栽種是個問題。”
“是賣出去的糧食都沒個再售賣的嗎？”林熙菡問道。
“是啊，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概去年開始各地這糧食就早早被搶購了，便是這發(fā)洪水，也未曾見有商船往兩淮地兒運糧的?！?p> 薛翔心中也是奇怪的，去年市面上糧買的快，價格也只是貴了一錢，沒有礙著各地民生糧價，這幾年又風(fēng)調(diào)雨順，出了好多酒廠，所以朝廷也沒關(guān)注，不過當商人作祟，制定了限酒令，來平衡了一翻。
今年早稻又被商戶搶收，到底朝廷稅收占大頭，也沒怎么注意。
兩淮水災(zāi)，上奏朝廷，朝廷賑災(zāi)出了部分米糧，更多出了銀錢，讓去收購，可收購了才發(fā)現(xiàn)市面上買賣的糧食未曾有想象多。
朝廷又頒布了平衡糧價的法令，那些子地主大商賈也未曾買賣，更主要的是大米商們庫存的確和往年一樣。
這下子當今和朝廷才重視起來，可重視對兩淮現(xiàn)如今的情況還是不頂用的。兩淮搶種時間上等不及的。
“你二哥道是妹妹手下有個商行，走的海道，能買些南島海外的糧食……”薛翔說完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有些企窺孤女父輩私產(chǎn)似的。
蘭嬤嬤聽了心中有些不快，薛家這辦事兒怎么的，還打聽義女父輩留下的私產(chǎn)不成，著實讓人瞧不上眼，斜了薛翔兩眼。
薛翔也是羞愧，自家二哥的癖好，誰和薛家接觸，他都要摸個底朝天，實在不是什么君子所為，相當不體面，現(xiàn)在更是上門問私產(chǎn)。
“妹妹，不是薛家企圖你的私產(chǎn)，而是想要讓你們走些糧食來，我二哥說，那些商人不賣糧食，怕是又更大的利益，更大的災(zāi)難，才這般的?！?p> 薛翔急辯道，“這買糧的銀錢一分也是不少的。”
薛翔說完從口袋里掏出一疊銀票。
“薛三哥，你這是做什么。”林熙菡將銀票推給薛翔道，“我不吭聲，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能?！?p> “那商行是我母親的嫁妝，如今我還小，便是家里人管著的，我也是做不了主的?！绷治踺赵捯宦?，蘭嬤嬤臉上露出了笑意，崔詩韻的確有個商行，做的卻是南北通貨的生意，里面也有些米糧貿(mào)易。
薛翔不明就里，心里聽了也覺得有些道理，不想為難林熙菡，又覺得回去很難面對哥哥。
林熙菡見薛翔為難，心里暗想還真是傷不起的老實人，“薛三哥，薛大人認了我做義女，哥哥也是我的哥哥，薛家的事兒也是我的事兒。如今若是用到了九娘，九娘也該出分力。我想讓我母親嫁妝中的商行托付給薛家哥哥們托管一二?！?p> 薛翔原先林熙菡怕是不愿意的借口，現(xiàn)在坦蕩說了這話，心里又羞愧，便道，“如此這般，便謝過妹妹了。只是……”
薛翔想這托管義女嫁妝大胤朝也是有的，按照大胤朝的例兒，無父無母的孤女，父輩給認領(lǐng)了義女，一般義父家等同原家有教養(yǎng)義女，置辦嫁妝的義務(wù)，也有托管未出嫁的孤女嫁妝的權(quán)利。
大胤法律孤女母家遺留嫁妝都是三房監(jiān)視的，嫁妝清單于衙門備案，母家一份，父家一份。
至于嫁妝留在父家，還是母家，或存在銀號都是隨各家的。
有上紅契義父義母的，更是嫁妝單子也要留一份義父家的，將來添妝也要根據(jù)原清單添加，不能違律出丑的。
更有父輩擔心孤女被欺壓，大多數(shù)單子是四方共存，嫁妝卻是一半留在銀號，一半留在父輩放心的義父家的。
薛翔心里猶豫，覺得好像有些不妥，但想著又不曾違例失禮，本來九娘年紀小，自己又不會侵吞也侵吞不了林熙菡的嫁妝，替她管著也是應(yīng)該的。
“好，就這么辦吧?！?p> 蘭嬤嬤一笑，暗想這小姐的嫁妝留在京城國公府，怕是那貪財好利的大太太這侵吞的事兒還真做得出來。小小姐到底是林家人，也是不好揭發(fā)國公府，不然世人閑言碎語也經(jīng)不起的。
可薛府不同了，不過是個義父家的，單子在三處，崔林兩家人還活著，礙于情面也不會讓薛家侵吞的。何況薛家原先沒問這事兒，就沒打算接收這燙手山芋，這嫁妝中的產(chǎn)業(yè)，管得好增收了是應(yīng)該的，管得不好，薛家便被懷疑侵吞了產(chǎn)業(yè)，損了名聲。
林熙菡心里是不愿意折騰老實人的，這要是薛二爺在，萬萬是不答應(yīng)的，可從林祥寄來的信兒，怕是等到自己回了京城，這崔詩韻嫁妝鋪子里的人都變成了國公府大太太的人了。
往日還是幫襯些薛家人吧。
“三哥，這我寫封信給你和二哥，畢竟這鋪子商行里的管事兒，你們也是不知道的。”林熙菡想想順便也將林玉煊那個私產(chǎn)上的商行管事寫了上去，“這兩個管事都是母親的商行管事，一個管內(nèi)地的兒，一個管著南島外海事兒?！?p> 薛翔也不是什么心細的，他掃了一眼，便將信件塞到了自己懷里，便道，“妹妹，這次我來，除了商行的事兒，更主意的是家父遣了一對家丁，用來護住你的安全，你二哥覺得這一年怕是大胤都是災(zāi)禍連連，再說林家宅門大院的是非多。”
薛翔說完將信件遞給林熙菡，林熙菡見了都是薛虬殷切的關(guān)心囑托，信末才淡淡交代了一隊人馬，給林熙菡用于平日里出外安全，更多用來外面使喚的。
林熙菡心里有些淡淡感動。
“他們?nèi)缃穸荚谏较略鸂I，聽從你調(diào)配?！毖ο枵f完給林熙菡遞了給令牌。
林熙菡看了一眼令牌，道，“這對家丁原是軍營的?！?p> “原是鄉(xiāng)戶，都是立過大功的，但這朝廷不是那英勇善戰(zhàn)的好兵就能一直廝殺戰(zhàn)場的。他們各地服徭役的鄉(xiāng)兵，雖是驍勇不凡，但沒權(quán)沒勢的，又沒什么特別大的貢獻，很難升任官員，戰(zhàn)時多去，身上又有些暗傷，便退了下來。父親舍不得這些老兵，便收用做了護衛(wèi)家丁。”
薛翔嘆息不已，林熙菡在薛家待久了，也知道些大胤兵制，鄉(xiāng)兵除非大功，一般功勞不過是些銀錢，難升任官員。
再者大胤兵員珍貴，上戰(zhàn)場鄉(xiāng)兵都是炮灰。用最差的武器，吃最糟的飯菜，得最少的兵響，卻做最危險的任務(wù)，沖在最前頭，死得最多，得不到軍功升不了官。
故大胤有服兵役，十死九生，生者十有九殘，半活半佛。像王大人那種能夠從服徭役從鄉(xiāng)兵調(diào)到府兵，最后還年少為官的簡直是少有的傳奇，堪稱福星高照，這也是為何王家對韓家忠心不二的原因。
韓副總兵的確稱得上王大人的伯樂、貴人。
林熙菡聽了心中對薛虬感激不已，這些老兵的確可遇不可求，便提醒薛翔道，“薛三哥，那個我家下人在惠州便發(fā)現(xiàn)了有個京城商行，很是奇怪從去年就開始到處收購糧食，而且好似早早知道了膠州匪禍，提前做了膠州匪禍的買賣?！?p> 林熙菡細細與薛翔說了那商行事兒，又讓蘭嬤嬤喚了安伯等人過來給薛翔敘說了一些細節(jié)。
薛翔聽了也很是凝重，他想得多，若是這商行是禍亂朝綱的人置辦的怕是大胤大禍，便又重新問了安伯一些事兒，心下焦急的想要和哥哥匯報一下，去查探一下這商行。
“九娘，三哥還先行了，有事讓隊長陳英通知我。”
“這商行不管是不是些為非作歹的人開的，他這種發(fā)災(zāi)難財?shù)纳绦械拇_不是什么義商。我家商行便是從南海外島運了糧食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特殊時候還是該做些特殊手段，大不了日后再扶持他一把。”
林熙菡提醒薛翔，她心中有種感覺這個商行的主人絕對和膠州匪禍有關(guān)，特別是林氏夫婦的死絕對和他脫不了關(guān)系。
“知道了?！毖ο栊睦锴宄?，接過安伯手中的資料，匆匆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