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以前的長公主是一個優(yōu)秀的才藝家,那么現(xiàn)在的長公主,更適合做一個儲君。
連青佩不知想起了什么,素來進退有度的她,竟失了神。
“你在想什么?”蘇薇,亦是現(xiàn)在的云芷,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連青佩是質子府中的師傅,亦是云國皇室當年千挑萬選陪同長公主來到蒙國為質的人,與訾衿一起為長公主保駕護航,沒有兩把刷子,是決計不行的。
縱然知道自己眼下最可靠的兩個人便是訾衿與連青佩,但她畢竟不是原來的云芷,要她一下子全心信賴一個陌生人,她做不到。
“我……”連青佩幾乎要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然而本能中的警惕讓她到了嘴邊的話轉了個圈,最終回味出了云芷的試探之意,不由心頭一凜。
她抬眸直視云芷,只見對方微側過臉,斜睨著她,眼中靜若止水。
“感情上我恨不得殺了七皇子,若不是因為他,公主也不會受此磨難。但縱然他有千般不是,他目前對公主絕無惡意,反而心中有愧,若是公主有事,他定會盡力做好。”
平靜無瀾的聲音徐徐的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如此自然,如此傲然。
“青峰山的人折辱了公主,自然要付出代價,所以我將這事告訴他,以此報復青峰山。再者青峰山的事與我云國無關,公主只需明哲保身,他們怎么斗都與公主無關?!?p> 連青佩不緊不慢的說著,似是絲毫不將這震動皇城的事情放在心上。
云芷思忖片刻,“誰與誰斗?”
蒙謖與青峰山無關,而蒙祺以滅青峰山立功,自是也無關聯(lián),在蒙國一眾皇子之中,最有實力的莫過于蒙謖與蒙祺,能問鼎皇儲之位的不出這二人,那么,青峰山與這二人都無關系,又會與誰有關系?
連青佩的目光閃了閃,“明面上自然是三皇子與七皇子,或許還有一些人等著坐收漁利?!彼D了頓,凝視著云芷,“公主以前并不關心政局的?!倍曳讲潘鶈栔玛P系到蒙謖,是早已知道了的,為何要明知故問?
她的眼中浮出深深的懷疑,完全不加掩飾的表露出來,似是在責問對方到底怎么了。
“那是以前?!痹谶B青佩放肆的直視下,云芷的神情反而放松了一些。
連青佩這樣歷經(jīng)宮廷沉浮的人,早已生出七竅玲瓏心,若非是信任的人,不會這樣喜怒形于色。她的懷疑,反而說明她是真切的關心她。
云芷起身踱步至窗前,伸手掀起半掩的簾子,窗外的融融春意頓時乍泄而入,映得滿室生輝。
來這里這么些天,已經(jīng)錯過了多少大好春光了?
她靜靜的想著,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中,白皙的面龐幾近透明,是一種玻璃般易碎的美,秀美婉約的輪廓嵌著一層淺光,卻透出一股柔韌的堅毅。
回過神,她迎上連青佩的目光,“這番回來,我知道你有許多事想問我,只是我已經(jīng)忘了許多過去的事,不一定能完全回答你。”
連青佩聞言,竟是臉色一變,目光仿佛在剎那間碎裂,似是經(jīng)受了巨大的打擊。過了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語言,臉色變得極為嚴肅:“公主不必憂心,日后有什么事不明白,只管問我即是,只是此事切不可讓其他人知道?!?p> 難道失憶會引起很嚴重的后果?云芷輕輕蹙眉,“訾衿也不可以?”
訾衿雖然只是一名侍衛(wèi),但透過連青佩與其他侍女的態(tài)度不難看出,他在質子府的地位極高,甚至高于連青佩這個師傅,僅僅在她這個長公主之下,這讓她不得不斟酌訾衿對整件事的態(tài)度。
連青佩無聲的嘆了口氣,“我稍后告訴他,公主安心休養(yǎng)即可?!?p> 云芷從她的話語間嗅出一絲不尋常,似乎她失憶這件事會對訾衿造成極大的影響,可未等她斟酌好如何詢問,連青佩便托言手上還有事務有待處理,匆忙的退了出去。
彼時,皇宮中一派歡慶,皇帝大擺筵席,邀請眾臣共饗,并恩允臣子攜帶家屬,是以時辰未到,宮中便已經(jīng)熱鬧非凡。
人群之中,男子身著一襲深紫繡金錦袍,頭戴金冠,面若冠玉,目如幽潭,雍雅的眉目之間有一絲心不在焉,卻無損于他渾然而生的高貴氣質。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迅速掠過,而后收回目光,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嘴角揚起一抹苦澀:明知道她不可能來,還有什么好看的。
給他敬酒的人很多,他知道這些人是在巴結自己,但每每有酒遞到他的跟前,他都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令一眾觀望已久的少女們雀躍起來:原來七皇子真的如傳聞中一樣,待人溫和,俊雅無雙。
給他敬酒的人也越發(fā)的多起來,他來者不拒,仿佛恨不得自己能喝醉一般,乾文帝坐在首座上,似有深意的望了下他,而后望向另一邊的相對冷清的座位上,見到一個身著黑色錦袍的年輕男子獨斟獨酌,乾文帝的眼中劃過一絲光亮,偏頭與身旁的寵妃說起話來。
酒過三巡,蒙謖不勝酒力,便請罪離開了宴會。
宮人打著琉璃宮燈在前方引路,蒙謖在兩名宮人的攙扶下往長陽宮走去,經(jīng)過御花園的時候,他忽然翻身吐起來,而后一個人搖搖晃晃的走進了湖邊的亭子,將宮人遠遠揮開。
亭子里一片黑暗,隨行的宮人雖是擔心主子的安全,但礙于主子有令,只得提著琉璃宮燈駐留在原地,緊張的關注著亭子里的狀況。
“如何?”蒙謖靠著圍欄,一只手蓋在眼上,聲音因壓低而有些沙啞。
“當日在青峰山的逆賊確實都被三皇子剿滅,但根據(jù)暗線回報,有幾名頭領和一隊人馬失蹤。”一個低沉而模糊的聲音回答道。
蒙謖冷冷一笑,“他這么極力請命去剿匪,自然要丟車保帥?!?p> “至于芷公主為何會被關押在那里,屬下無能,未能查出?!蹦侨说穆曇舻土艘环?,仿佛是從地底下傳來的。
蒙謖似有瞬間的恍惚,但馬上又變得冷峻起來,一雙深幽的眼眸在暗夜中也叫人不可逼視,“繼續(xù)查!”
“是。”那人頓了頓,“慕大人似乎曾經(jīng)追到青峰山,暗線在山上尋得一張白色的皮毛,正是慕大人的白鸞。”
嘭的一聲,蒙謖狠狠的一圈捶在石桌上,驚得遠處的宮人想上前又不敢,只得顫聲詢問:“殿下可安好?”
蒙謖握著拳頭,強制收斂了怒火,“沒事……”優(yōu)雅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醉意,宮人聞言,頓時安靜下來。
他瞥了一眼亭子外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面容冷漠而沉凝,分明沒有一絲的醉意,“查到人抓活的,否則,殺無赦!”
話畢,他又搖搖晃晃的離開了亭子,半途又吐起來,險些跌進湖中,嚇得一眾宮人差點丟了宮燈,急忙將他扶走,片刻不敢停留的送回了長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