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容不是沒想過這種情況。
在古代,男人只要沒娶正妻,就算妾室成群也還算單身。她甚至想過嫁過來后發(fā)現(xiàn)老公已經(jīng)有了十七八房小妾,她倒寧可那樣,畢竟人家排名在先,也好過眼下,她才過門一天,人家就迫不及待地給她老公安排什么通房丫頭了。
當然,她是不會在意未少昀到底喜歡哪個丫頭的,她只是單純的不爽而己。如果她進門后作威作福也就罷了,憑什么她什么都沒做就迎來下馬三步曲?
下馬威、下馬菜、現(xiàn)在是下馬丫頭。
“老夫人……”二夫人胡氏一臉急色地開口,“二少奶奶剛嫁過來,這……是不是太急了些?”
“什么急!”未老夫人說話慢慢悠悠的,“要是少昀喜歡,也不用我這個老太婆跟著操心,現(xiàn)在少昀擺明了對她不滿意,再不想想辦法,保不準哪天就領個風塵女子回來,碧桃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相信她能拉回少昀的心?!?p> “這……唉?!?p> 胡氏左右為難,急得如坐針氈,大夫人嚴氏淡淡地開口,“不就是個通房丫頭么,什么大事也要這么和娘爭辯?娘說的對,與其將來等少昀領回個不三不四的女人,還不如現(xiàn)在給他安排個知根知底的?!?p> “就是?!蔽辞锞招Φ溃骸耙穷I回來一個像韓家少奶奶那樣的,未府可真就雞犬不寧了?!?p> 提起這位韓家少奶奶,桌上眾人都露出領教過的訕然神情,讓赫連容小小地好奇了一下。
而胡氏被三小姐一番搶白,臉色愈加蒼白,眉間緊皺,顯然是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了。赫連容想了想,“就這樣吧,碧桃明天就搬到聽雨軒去。”
飯廳里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所有人盯著赫連容,有抿著嘴看好戲的,也有疑惑不解的,赫連容則面無表情地回望眾人。她算是想明白了,今天這事,無論她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碧桃都去定聽雨軒了,早有定論的事,她再加以爭辯,最終也只能像胡氏一樣,不僅無功而返,而且又顯得小氣,不如早早答應了,她倒要看看,下馬丫頭之后這幫人還能使出什么招術。
未老夫人聽赫連容答應得這么爽快,也錯愕了一會,跟著大廳里就出現(xiàn)了低低的囁泣聲,大家面面相覷,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老夫人身后的碧桃在小聲哭泣,老夫人皺了皺眉,“怎么了?”
碧桃“嗵”地一聲跪在老夫人身邊,“碧桃舍不得老夫人?!?p> “切~”
一聲極清晰的、不屑的、充滿嘲笑的感嘆音節(jié),在碧桃說完這句話后出現(xiàn)在眾人耳邊。
赫連容看得清楚,發(fā)出聲音的是三夫人楊氏,她隨后稍顯尷尬,那一聲應該是無心之“切”,越是無心,越是發(fā)自肺腑,楊氏顯然還沒膽大到敢“切”老夫人,所以她“切”的應該是另一個人——即將成為邊緣人的碧桃。
赫連容記得,今早給老夫人敬茶的時候,是碧桃代為接過的,然后青姑臉上也出現(xiàn)了這種神情,不屑至極。
碧桃眼中的淚水還沒掉下來呢,這么一下讓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老夫人低叱一聲,“還不起來!”
碧桃咬咬下唇站起身來,大少奶奶跟著站起,“奶奶,孫媳用好了,先告退了?!闭f著便扯著大少爺走了。
跟著三小姐、四小姐和表小姐都站起來,齊聲告退。赫連容留意到四小姐未冬雪的臉色異樣蒼白,心中有點奇怪,而更奇怪的是那個她不認得的女人,來無聲去無息,竟然早不知在什么時候就不在座位上了。
還真是特別的一家?。?p> 赫連容也站起身來,朝老夫人福了福,“孫媳也用好了。”說著她又朝大夫人和二夫人福了福,也不招呼碧桃,帶著碧柳走出飯廳。
回聽雨軒的路上赫連容不發(fā)一言,碧柳也跟著沉默,走到一半時后頭有丫環(huán)來追,讓她們等一等,赫連容回頭一瞧,卻是二夫人胡氏在不遠處朝她招手。
赫連容讓碧柳等在原處,自己折回去,胡氏見她回來,連忙迎上來,還沒說話眼圈就先紅了,拉住赫連容的手道:“孩子,委曲你了?!?p> 赫連容的心里寬了點,她能感覺得到胡氏的一言一行都是發(fā)自內心,并不做偽。
“不委曲?!焙者B容笑笑,“我知道未家不想要這樁婚事,接受我全因無奈,這么對我也在情理之中。”
“唉?!焙献载煹負u頭,“我會規(guī)勸二少的,只要他經(jīng)?;貋恚戏蛉艘膊恢劣谔y為你?!?p> 規(guī)勸未少昀?赫連容看著眼前這個柔弱的女人,不忍心說出什么太打擊她的話。
雖然赫連容和未少昀接觸時間不長,但那種不顧兄弟倫常,能騙自己老婆去親別人的男人,就算他肯接受規(guī)勸,赫連容也不想他時時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您放心,”赫連容拍拍胡氏的手,“可能二少聽說奶奶把碧桃給了他,一會就回來了。”
胡氏錯愕一下,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碧桃那丫頭……我不是很喜歡?!?p> 赫連容訝異了一下,胡氏看來不像是難相處的人。
“總之……唉?!?p> 胡氏習慣性地以“唉”字結尾,讓赫連容連想到青姑的不屑、楊氏的嘲弄,可碧桃……她腦子里現(xiàn)出那張水嫩白凈的小臉,居然會是這么不受人待見的人嗎?
胡氏拉著赫連容慢慢前行,“雖然我們頭一天見面,但我看得出來,你不是什么爭強好勝的姑娘,也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擔心,二少他……唉,都是我沒教好?!?p> 赫連容琢磨著自己現(xiàn)在應該說什么。難道說對,就是你沒教好嗎?還是說不,二少其實挺好的?都不太好。
胡氏顯然不在意赫連容的沉默,從手上褪下一只鐲子,“這是你公公在我生下二少和三少的時候送給我的,是一對,我給了三少一個,讓他遇見可心的女孩兒就交給她,剩下這個是二少的,但這鐲子到了他手里肯定轉眼就進了當鋪,我就一直替他收著,現(xiàn)在交給你。”
赫連容接過鐲子,通透瑩綠,水質流光,果然是不得多得的上品,又見胡氏一臉期盼,于是就戴在腕上,反握住胡氏的手,“謝謝娘。”
胡氏的眼圈更紅了,她撇過臉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回過頭來,“如果二少回來,你、你也別太由著他,畢竟……畢竟你是正室,那碧桃只不過是個丫頭……”
從胡氏不太流暢的語氣中,赫連容就知道她肯定不是經(jīng)常發(fā)表自己意見的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現(xiàn)在卻在安慰和“教唆”自己,讓赫連容不禁覺得有些溫暖。
看赫連容一直不說話,胡氏嘆了一聲,“看來我們都是一樣的性子,讓你強勢一點也是難為你了,有時候我還真羨慕那韓家少奶奶,最起碼,她想什么就做什么?!?p> 赫連容忍不住問:“韓家少奶奶是誰?她怎么了?”
“她是云寧知府的兒媳婦,娘家姓錢,她……唉,潑辣得很,不說韓少爺,就連她公公知府大人都拿她沒辦法?!焙蠐u搖頭,“也不行,像她的話,這府里只怕真的亂套了。”
看胡氏心有戚戚焉的模樣,赫連容倒真想見識見識這位韓家少奶奶了,不過她又想起一個人,就是在飯桌上來無影去無蹤的那個,問了問胡氏,胡氏頗有些難言,最后還是道:“她是未家姑奶奶,被……夫家休了?!?p> ……
這年頭沒有離婚這一說,女人一旦被休就是棄婦,投河上吊都不過份,不僅連累自己,還會連累家人名聲,難怪誰也不理她。
雖然赫連容很想八卦一下這位姑奶奶到底是為什么被休的,但她沒時間了,因為她已經(jīng)看到碧桃出現(xiàn)在花園入口,朝著她們款款而來了。
于是赫連容拜別了胡氏,回身走到碧柳身邊,“回去吧?!?p> 碧柳瞥了遠處的碧桃一眼,沒說什么,跟著赫連容回到了聽雨軒。
剛進屋沒多久,碧桃就來請安,畢恭畢敬地屈膝跪倒,開口便道:“少奶奶,碧桃自知身份,只求好好服侍少奶奶,并不敢妄作他想,日后一切聽從少奶奶吩咐?!?p> 神態(tài)恭敬,也會說話,赫連容盯著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她這么不被大家待見呢?有待觀察。赫連容輕輕點點頭,“嗯,以后盡心侍候就行了?!?p> 碧桃見赫連容這樣,也松了口氣,連忙張羅給赫連容洗臉拆頭,跟著又去整被鋪床,燒水端茶,把二等丫環(huán)的差事都搶來做,很怕赫連容有一絲不滿。
忙活到最后,赫連容都看不下去了,擺手讓碧柳給碧桃安排個房間歇著去,其實她也挺可憐的。
碧桃的表現(xiàn)讓通房丫頭帶給赫連容的心理陰影消除了大半,連帶著今天的事也不覺得郁悶了,最起碼,還有胡氏對她不錯呢!要心存光明,就看哪都是太陽……
當天夜里,赫連容夢著太陽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一股大力將她從床上拽起,赫連容驚叫了一聲,睜開眼,一張芙蓉粉面現(xiàn)于她的眼前。
那女子二十出頭,嬌俏美麗,只是此時柳眉倒豎,瞪著赫連容惡狠狠地道:“起來,跟我去把那個該死的未少昀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