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的事?未少昀?赫連容連哧之以鼻都不屑,她不覺得一個根本不曉得錯為何物的人會知道什么是“對”的事。
像她的嫁妝,難道未少昀覺得這次只拿走一部分,又寫了張所謂的“借據(jù)”他就比之前有進(jìn)步了?就不算賊了?而且,他拿來的銀子根本是老太太的私房錢,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就賠給了自己,還自以為挺負(fù)責(zé)任?套句流行的話說,這位未二少的三觀也太不正了吧?
于是赫連容根本沒打算理這茬,指著門口請他出去,然后洗臉?biāo)钥诎l(fā)呆睡覺,就當(dāng)沒這事。
不過顯然未少昀對事當(dāng)了真,也不知在他心中把“做件對的事”當(dāng)成自己的人生目標(biāo),還是單純的對赫連容的宣戰(zhàn),總之他居然在聽雨軒住了下來,不遠(yuǎn),就住赫連容隔壁,花了一天的時間琢磨到底什么才是“對的事”。
大概是讓他琢磨出來了,第二天晚飯的時候,大家都在詫異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飯桌上的時候,未少昀朝老夫人道:“奶奶,我想做些事情。”
老夫人愣了半天,連點頭都是愣愣的,說話也有些遲疑,“好……好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是不是銀子不夠……”
未少昀放下碗筷,“奶奶,我是想做正事,不是亂花銀子!”
別說,他正經(jīng)起來的樣子也挺唬人,老夫人又是錯愕半天,好不容易才尋思明白“正事”的含義,喜上眉稍地道:“好、好,少昀總算懂事了?!闭f完又忙著向身后吩咐,“快把少陽叫回來!”
嚴(yán)氏微蹙著眉頭道:“少陽應(yīng)酬這么忙,急著叫他做什么?”
老夫人道:“自然是商量給少昀安排個什么差事,像上次那樣去當(dāng)伙計可不行!”
嚴(yán)氏還待反對,老夫人派出的人已出了飯廳,嚴(yán)氏便抿抿雙唇不再說話,但神情中的不滿是顯而易見的。
有了老夫人的大力支持,未少昀便又低頭吃飯,赫連容對此不發(fā)表任何評論,這就是他所謂“對”的事?連要求個職位都不敢直接和未少陽說,而要通過老夫人轉(zhuǎn)達(dá)。
因為要等未少陽,眾人用過飯后也沒散去,齊聚在大廳里,卻沒人說話,都像有心事的樣子,直到未少陽回來,氣氛才算活躍了些。
未少陽聽了叫他回來的原由后也十分欣喜,“二哥想做些什么?不妨說來聽聽?”
老夫人道:“你把興盛大街的分店交給你二哥管吧?!?p> 這話一說,還沒等未少陽做出反應(yīng),嚴(yán)氏氣道:“娘,知道你寵少昀,也不能拿生意開玩笑,興盛大街的分店規(guī)模僅次于總店,離著子午大街又遠(yuǎn),要是出了什么事,少陽想幫都趕不及過去。”
老夫人扁扁嘴,“店里不是還有丁掌柜他們么?他們都是未必知的梁柱,有他們看著不會出事的。”
嚴(yán)氏急道:“誰還長了四只眼睛八只耳朵?上次在總店不也一樣出了事情!”
老夫人有些辭窮,未少陽倒沒理會嚴(yán)氏頻頻打來的眼色,朝未少昀正色道:“二哥,你的想法呢?”
未少昀栽歪在椅子上,視線從嚴(yán)氏那飄回未少陽身上,咬了咬嘴角,“我對古董沒興趣,不想去未必知?!?p> 嚴(yán)氏的神色這才稍稍放緩,未少陽道:“二哥另有打算?”
未少昀點點頭,“我打算開間酒樓?!?p> “酒樓?”未少陽沉思一下,“咱們家沒做過酒樓生意,經(jīng)驗不足,一切要從頭摸索?!?p> “我想好了?!蔽瓷訇勒{(diào)整了一下坐姿,努力坐得端正些,“我在云寧交的朋友不少,差不多每天都是要出來吃喝的,同樣是酒樓,與其便宜回春樓飄香樓不如便宜自家兄弟,席面做得好些,穩(wěn)賺不賠?!?p> 原來狐朋狗友也有用處,這是赫連容唯一想到的。
大廳里又陷入沉默,未少陽雙手環(huán)胸考慮著這件事的可行性,嚴(yán)氏見他認(rèn)了真,更為不滿,高興的大概只有老夫人,當(dāng)然還有胡氏,不過她是既高興,又擔(dān)心,擔(dān)心萬一搞砸了該怎么辦。
過了半晌,未少陽仍是沒吭聲,老夫人沉不住氣了,“少陽,還考慮什么!你二哥想做就讓他放手去做,說起來不都是未家的生意!”
未少陽微抿了下唇角,遲疑了一下,朝老夫人輕輕一笑,“我知道了,奶奶,我會留意看看有沒有要出兌的酒樓,如果沒有合適的就考慮另開新店?!?p> 嚴(yán)氏的眉頭蹙得更緊,未少昀的臉上卻帶了些喜色,向赫連容投去一個得意的目光,卻發(fā)現(xiàn)赫連容根本沒在看他,不由得有些煩躁,站起身來道:“我也會留意的,我先出去一趟。”
他話音落下已不見了人影,老夫人貌似十分欣慰,一臉喜色地朝眾人道:“散了吧?!?p> 大家的身子便欠起來,還沒等站直了腿,就聽吳氏清脆地清了清嗓子,于是大家又坐下,聽吳氏說話。
吳氏的目光掃了眾人一圈,最后落至老夫人身上,“奶奶,少昀有長進(jìn)咱們大伙都跟著高興,不過少昀的脾氣您也知道,三天的熱乎勁,要是勁頭一過就撂了挑子,那么大個買賣可怎么辦?”
老夫人道:“那你說怎么辦?”
“不如讓少暄一起過去幫忙吧?”吳氏笑了笑,“這些年少暄凈幫著家里做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閑得很?!?p> 未少陽的目光便轉(zhuǎn)到未少暄身上,“大哥也是這么想的?”
未少暄正待說話,吳氏忙道:“自然是,他常常吵著要去給三弟幫忙呢,我是怕三弟嫌棄,一直沒敢提這事?!?p> “少陽?!眹?yán)氏突然開口,“你大哥怎么說也是長子,給家里的生意幫忙理所應(yīng)當(dāng)?!?p> 未少陽微一欠身,“是,少陽只是在考慮還是讓大哥去未必知,二哥那邊我會另外派人去幫忙的。”
嚴(yán)氏點點頭,一副放了心的樣子,吳氏心里卻打了鼓,這事她以前不是沒有提過,但都被嚴(yán)氏輕描淡寫地移開了話題,今天倒是反常了。
未少陽站起身,“就這樣吧,我這幾天看看有什么適合大哥做的,就讓他過去?!?p> 眾人紛紛起身欲送未少陽出去,未秋菊急道:“三哥,二哥那不如讓子軒去幫忙吧?”
未少陽攏起眉頭,“等子軒回來再說吧,今年的地租不知是不是收是不順利,晚了這么多天還沒回來?!?p> “以子軒的能力絕不會有問題的!”未秋菊對丈夫充滿了信心。
未少陽點點頭,經(jīng)過赫連容身邊時以目光相詢,赫連容愣了一下,隨即想到明天就是嚴(yán)嫣的生辰,也是相約出去放紙鳶日子,無奈地一笑,輕輕點點頭,未少陽這才笑笑,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未少陽走后,嚴(yán)氏也提起這事,“嫣兒,明日是你的生辰,想怎么過?雖然你不是未家的女兒,但這么多年也沒人把你當(dāng)成外人,需要什么只管向你大表嫂說?!?p> 嚴(yán)嫣輕輕一福,“曉得了。不過明日嫣兒約了三表哥去放紙鳶,只能晚上再來陪姑姑了?!?p> 嚴(yán)氏擺擺手,難得地露出笑容,“既然如此你們盡興,不必趕著回來?!?p> 從嚴(yán)氏的態(tài)度不難看出,她是看好未少陽和嚴(yán)嫣的,赫連容由此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明天,絕對不去橫插一腳,不僅如此,她得把未冬雪也勸下來才好,以防嚴(yán)氏有所不滿。
又?jǐn)⒘艘粫?,眾人散去,赫連容特地慢走一步,在花園中叫住未冬雪,說了這事。未冬雪有些驚訝,笑道:“居然也找了二嫂嗎?三哥可真是防范得緊?!?p> 赫連容奇道:“為什么這么說?”
“三哥對嫣表姐無意吧?!蔽炊┬牟辉谘傻刈咴谇懊妫靶r候二哥、三哥和嫣表姐總是形影不離的,感情好得要命,可能也就是因為這樣,反而不能走到一起了。”
赫連容點點頭,青梅竹馬的感情往往會被人忽視,可又有多少人,等到真的失去了才又追悔莫及,未少陽……他是真的認(rèn)清了自己的感情,還是忽視了這種感情呢?
赫連容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回過神來時早已走過了通往聽雨軒的路口,前面的未冬雪也走錯了回絳雪居的方向,但她仍然繼續(xù)前進(jìn),赫連容失笑,“想什么呢?這么走神?!?p> 未冬雪這才看清自己的所在,頗有些不好意思,“二嫂,明天我還是要跟著三哥出去的,不過我半路會借口下車,不會真的跟著三哥一起去的?!?p> “你要去看你娘?”
未冬雪點點頭,“跟三哥出去大嫂就不會懷疑了?!?p> 赫連容奇道:“你怎么沒想過把實情告訴少陽呢?他一定會為你保守秘密的,你和你娘相見也更容易點。”
未冬雪嘆了一聲,“我自是相信三哥的,但是……也不知道為什么,一見到他,我就緊張,反不像對著二哥那樣自在?!?p> 赫連容失笑,難道這就是完美產(chǎn)生距離嗎?看未冬雪沒心思說下去,于是便不再提這事,轉(zhuǎn)身往回走。
未冬雪抿了抿雙唇,扭捏半天,小聲道:“二嫂,明天我去見我娘是想把庚貼送回去?!?p> “哦?”赫連容笑道:“已經(jīng)有決定了?”
未冬雪雙頰一紅,低下頭去,“有一位叫陳平常的公子,開了間小書局,與我的八字是極合的?!?p> “那就好了,之后怎么樣?你娘會說服他來未家提親?”
未冬雪點點頭,神情中已帶些羞意,“如果……如果此事順利,就得多謝二哥和二嫂了?!?p> 見她這模樣,赫連容也替她高興,攜了她的手慢慢向回路走,未冬雪道:“今天二哥說要開酒樓,真是嚇了我一跳呢?!?p> 赫連容笑著搖頭,“誰都嚇了一跳吧,想一出是一出?!?p> 未冬雪卻搖頭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好奇他為什么說自己對古董沒興趣,小時候還是他每天拉著三哥跟爹去未必知呢,爹還常??涠缡菐讉€兄弟中最有天賦的?!?p> 赫連容半晌無語,末了長嘆一聲,也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有天賦的人往往會自滿自傲,龜兔賽跑的故事告訴我們,驕傲使人退步,不知道未少昀是不是也是因為如此而從一個天才退步成了一個渾球。
第二天,赫連容早早就起來,等著錢金寶來找她,以求避過未少陽的邀約。可等了一早上錢金寶也沒露頭,辦事可真沒準(zhǔn)頭。赫連容不能再等了,再等該把未少陽等來了。
事實也真是如此,赫連容正打算先出門去,就在門口遇到了未少陽。
未少陽正指揮著下人往車上裝些酒肉干果,做郊游的準(zhǔn)備,見了赫連容笑道:“正打算去找二嫂,二嫂就來了?!?p> 赫連容朝門口張望一下,“我……其實我今天……”
“二嫂可是在等韓夫人?”
“呃……”赫連容有點心虛,“對……”
未少陽笑吟吟地看著她,“我一早派人去了韓府,告訴韓夫人你今日有事不能赴約,替你另約了日子與她相聚?!?p> “???”赫連容有點傻眼。
未少陽雙手于胸前合攏,行了個大禮,“少陽自作主張,二嫂切莫見怪?!?p> 赫連容放棄地長出了口氣,萬分無奈地道:“我對放風(fēng)箏真的沒興趣,你想,好不容易放上去,然后呢?”赫連容做了個望天發(fā)呆的動作,“然后就一直這樣?!?p> 未少陽失笑,“別的女子提起放紙鳶莫不是萬分雀躍,會這么說的大概只有二嫂你了?!?p> “我說的是事實!”赫連容揉揉脖子,“也不知道圖的是什么?!?p> “只當(dāng)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蔽瓷訇栒溃骸安挥妹鎸依锏娜?,二嫂也會輕松一點吧?”
“我知道你替我著想,不如我自己出去走走可好?”赫連容眨眨眼睛,“你也得考慮嫣表妹的心情?!?p> 未少陽淡淡地一笑,并未說話,此時下人來報,東西都裝好了,未冬雪也從大門內(nèi)走出,見到赫連容奇道:“二嫂也來了?!?p> 赫連容苦著臉點點頭,未少陽笑道:“我們走吧?!?p> 赫連容忙道:“不等嫣表妹?”
“嫣表妹去取紙鳶,與我們在城外會合?!蔽瓷訇栒f著跳上副駕駛的位置,并示意赫連容上車。
赫連容只得與未冬雪一起鉆到車廂里,打算著一會和未冬雪一起找借口下車。
不過事與愿違,未冬雪在半路時說肚子疼,讓未少陽他們先走,赫連容本想說陪著未冬雪,未少陽卻說什么也不讓她下車,赫連容只得看著未冬雪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遠(yuǎn)……
“我……我也……”
赫連容的話說到一半,未少陽便笑著接上,“你也肚子疼?忍忍吧,馬上到了。”
赫連容便無語了,聽天由命地縮回馬車?yán)铮钡今R車停下,聽到未少陽在跟誰打著招呼,另一個相對清朗的聲線傳到耳中,“年年過生辰年年放風(fēng)箏,放上去就望天發(fā)呆,你們也有點新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