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本來身體是很累的,可躺到床上又睡不著了,翻來覆去想的都是寫信的事。輾轉(zhuǎn)到半夜,赫連容干脆起了身,拿起筆墨思忖半晌,下筆后寫了個開頭,又覺得不好,便揉了。再鋪一張新紙,卻是遲遲落不下筆,腦中不斷斟酌著字眼,既不能讓老爹擔(dān)心,又不能過分夸大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實,邊想邊寫,直到天邊放亮,才算寫好了這封家書。
等碧柳前來伺候的時候,赫連容的衣裳發(fā)式早已收拾妥當(dāng),只差洗漱了。
碧柳奇道:“少奶奶這么早是要出去?”
赫連容笑道:“一會去三小姐那轉(zhuǎn)轉(zhuǎn)。”又吩咐碧柳找些火漆來,把那信封了。
用罷早飯,赫連容便帶著碧柳去了未秋菊的知秋苑,剛進院子便見碧巧在院中澆花,宋子軒就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并不見未秋菊的身影。
赫連容便讓碧柳先行上去招呼,自己則又退出院子,直到宋子軒得了通報過來迎她,才又一起進了院子。
“秋菊呢?”
“她昨天似乎有些乏了,還睡著呢。”
赫連容點點頭,取出那封信,“實在是有些冒昧,不過我昨天聽秋菊說三妹夫過幾天會去西越行商,便想拜托你幫我?guī)Х庑呕厝?。?p> 宋子軒接過信封看了看,笑道:“二嫂放心,這信我一定親自送到?!?p> 赫連容忙道:“我父親的封地在濟安,是個偏遠的地方,到了西越后你只需找一處驛站,說這信是交給延寧郡王的,自然就會有人去送,不必勞煩三妹夫親自跑到濟安去。
宋子軒卻道:“不,就算再遠也好,我一定會親手將信交給郡王,二嫂也希望能看到郡王的回信吧?”
“這……”他這么說讓赫連容是極為感動的,因為行商的話必然是在西越一些熱鬧的城市,而濟安離哪里都遠,順路的機率小之又小。她怕這樣太麻煩宋子軒,畢竟宋子軒對她而言甚至算得上是個陌生人。
“就這么說了?!彼巫榆帉⑿攀杖霊阎?,“二嫂就安心等著郡王回信吧,不過此去路途遙遠,兩三個月才回轉(zhuǎn)也未必可知,二嫂得有些耐心才好?!?p> 赫連容連忙答應(yīng),心里合計著人家這么幫忙,自己也不能跌份,還是盡快去向錢金寶打聽一下捐官的事,便也不等未秋菊醒來,急著離開了知秋苑。
她就是這樣,見不得別人對她好,對她好一點她就陽光燦爛了,總要十倍八倍地好回去才能心安,不然總象辜負了人家對她的一番心意似的。
正朝未府大門走著,吳氏身邊的碧蘭從后面追上她,朝后一指,見吳氏急急地趕過來。待到近前便讓丫頭遠遠地站到一邊,急道:“我聽說昨晚少昀讓人封了祠堂大門,怎么回事?他不打算修了?”
赫連容怔了一下,而后搖頭,“我不知道這事?!?p> 吳氏皺皺眉頭,“弟妹還是問問,少昀辦事總不靠譜。如果他不修,就讓他和奶奶說讓別人去修,突然把大門封上算是怎么回事,還防著誰偷跑進去不成?”
赫連容急著出門,沒空和她討論這事,就“嗯”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然后便不理她再說什么,帶著碧柳出了未府大門。
她本是去找錢金寶,不想去了韓府卻撲了個空,聽說是被韓森帶著游湖去了,赫連容不便去打擾,只讓下人轉(zhuǎn)告錢金寶有空就去找自己。
待赫連容再回到未府,不料見到的竟是一副嚴(yán)陣以待的場面,老夫人大夫人聚在大廳,看樣子是在等她。赫連容有些頭痛,以為她們今天就要逼自己當(dāng)眾做出個選擇,正合計著該如何應(yīng)對才能全身而退,老夫人開口道:“聽說你想給家里寫信?”
赫連容一愣,這消息傳的倒快,只是她給家里寫封信用得著這么如臨大敵似的么?
老夫人得了赫連容肯定的答復(fù)后半晌不語,用眼角瞄著大夫人,大夫人勾了勾唇角,朝赫連容道:“娘是想問你,信里都寫了什么?”
老夫人的臉色當(dāng)時就黑了下來,她的原意是讓嚴(yán)氏問,沒想到嚴(yán)氏又用了自己的名義,那和自己親自開口問有什么不同?
嚴(yán)氏卻佯作不知,好整以暇地盯著赫連容,唇邊帶著微微的笑意。
赫連容大皺起眉頭,“寫了什么?”
這不是反問句,而是引申著下一句話,寫了什么,跟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
老夫人和嚴(yán)氏也聽得明白,嚴(yán)氏正待開口,老夫人先說道:“本來這是你的私事,我不應(yīng)過問,不過你是西越的縣主,又是經(jīng)皇上親自下旨賜婚,身份與眾不同,信件內(nèi)容很可能關(guān)系到兩國邦交,所以我才多事一問。孫媳,你可斟酌好字眼,別產(chǎn)生什么誤會才好?!?p> 赫連容這才算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無非是讓她別向家里訴苦,否則一旦傳到云夏國主耳中,未家不好交待。其實這是老太太不知道延寧郡王和西越國主間的關(guān)系,估計就算她死在云夏,西越國主也未必會為她出頭,又怎會僅憑什么信件就向云夏國主進言?
“不知道奶奶指的誤會是什么?”赫連容平靜地開口,“我既嫁到未家,自然是想生活和樂,如果大家一直和平相處,我哪里能寫出什么招人誤會的話,奶奶說是嗎?”
老夫人揉了揉額頭,“理是這個理,不過居家過日子,唇齒難免相碰,你要大度點才是,畢竟未家才是你的歸宿,我們才是你的親人,來日方長?!?p> “孫媳會記住這句話的?!焙者B容站起身,“要是沒有別的事情,孫媳先告退了?!?p> 老夫人揮了揮手,赫連容便欠了欠身,轉(zhuǎn)身離開了大廳。
來日方長,簡單的四個字,似感嘆又似威脅,全看你怎么理解,讓人的火氣想收收不住,想發(fā)發(fā)不出,衍生出一種無比郁悶的情緒,游走全身。
待回到聽雨軒,便見碧桃跪在門口,一臉歉疚。赫連容只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碧桃的用意。
她寫家書的事雖不是什么秘密,但也遠沒到大肆宣揚的地步,何以她前腳才出門,老太太后腳就知道還特地出言警告她?因為碧桃以前身份的原因,就算她來了聽雨軒,和老太太那邊的聯(lián)系也沒斷,加之她現(xiàn)在的舉動,赫連容自然不問而明。
想通了這事,赫連容便不理會她,帶著碧柳徑自回了房間,碧桃急得原地轉(zhuǎn)了個方向,“少奶奶……”
赫連容在房門前停下腳步,“碧柳,把院子打掃一下,沒用的東西都丟到外面去?!?p> 碧柳當(dāng)即應(yīng)聲,朝院里的二等丫環(huán)吩咐道:“去拿掃把。”
碧桃忙叫道:“少奶奶,碧桃也是身不由已,求少奶奶原諒……”
赫連容置若罔聞地進了屋子,回身關(guān)上門,隔絕了碧桃的嬌聲懇求。
其實家書這件事,就算碧桃不去說,老太太也遲早知道,所以赫連容就算明白是有人私下遞了小話,也沒打算深究,因為該來的始終要來??杀烫移獌擅嫒猓鲃酉蜃约赫J錯,以表自己的忠心無辜。
這是碧桃自以為聰明的地方,卻也是赫連容最為反感的地方。碧桃的身份、來歷都明擺在那,臥底也好、盯梢也好,乖乖去做就行了,赫連容自覺沒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也隨她去告密??伤辉撘贿叜?dāng)著細作,一邊又表現(xiàn)出對赫連容死心塌地的模樣,好像她的所為只屬無奈,她的心還是站在赫連容這邊似的。
難道自己看起來就那么笨嗎?這果然是應(yīng)了一句老話,蹬鼻子上臉。平時不去理她,她就自以為沒人發(fā)現(xiàn)她的小九九,越發(fā)的得意猖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