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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宮

第四章 鳳闕

宸宮 沐非 2671 2007-08-04 21:58:00

    何姑姑說,你要住的房舍在最東面,偏遠幽寂,無人愿意居住,只能做了庫房。

  那么,姑姑,最東面往東,是什么地方?

  是廢棄的宮室。

  好好的,怎么廢了?

  那是先朝的宮室,都曾是輝煌清美,令人眩目。三十四年前,韃靼人攻下了京城,在這里燒殺淫掠,宗室受辱,天下慟哭,一夜間,萬千宮殿,都成了廢墟殘垣。

  前朝……姑姑,一間,也不是,本朝的嗎?

  她在黑夜中,不疾不徐的行走,腳踩在腐朽的落葉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月亮隱沒在云中,寬闊而筆直的大道,延續(xù)到不遠處。

  遠處,黑黢黢的廢棄宮殿,仿若死去的巨獸。

  而越來越近的,卻是……

  她微笑,想起何姑姑,瞬間慘白的臉色。

  那只是一瞬間的變化,隨即,恢復原樣。

  小丫頭!瞎問些什么呢!告訴你,可千萬不能去那里……不然,前朝千萬冤鬼,作祟起來……

  她從死寂陰森的大道走下,面前的,是一座巍峨典雅的所在。

  宮門上方,懸有一塊匾額,半掛著搖搖欲墜,上面被刀劍劃得稀爛,原有的字跡,全不可見。

  自古成王敗寇,連塊匾額也要毀去,氣量未免太小……

  雕成飛天鳳紋的烏木廊柱,在歲月風塵襲擾下,已不再閃亮,鮫綃裁成的窗紗,已經(jīng)骯臟得不成樣子,輕輕推開殿門,咿呀的聲響,顯示它的衰老。地下的泥塵,鋪起厚厚一層。

  晨露偏過頭去,看了看更遠處前朝的廢墟,胸中塊壘,只化作一句:“原來,都是灰塵,沒甚么不同?!?p>  三十四年的,二十六年的,本來就沒什么不同。

  歲月侵蝕了一切,灰塵把所有謊言遮掩住,也就成了千萬年的人間。

  大殿中,仍可見往日的繁華威儀。金玉御座仍在中央,諸般寶器,一樣不少,都蒙上了一層灰垢。想來,自那一夜后,再無人踏入。

  她徑直往后走去,穿過回廊,庭院。

  她走到寢殿前,終于不動。

  筆直的站著,十指卻微微顫抖。

  門板被風吹得來回搖晃,在深夜中發(fā)出回響。

  幾下之后,終于被風吹開,為她露出真容。

  躊躇著,她走了進去。

  終于走進了,那一夜的噩夢當中。

  ****

  這是一間貼滿符咒的陰森房間。

  窗欞上,床前,梁上,柱間。

  那朱紅符咒已經(jīng)褪色,在夜風中嘩嘩輕響。

  仿佛是鬼魂的低語。

  地上一層灰土,只是在,靠窗的那一塊地,竟是被符咒密密貼住,不見本色。

  前世,她就是倒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原來,就是這符咒作祟……害我在奈何橋下,被烈火焚燒了二十六年……”

  她輕輕低語,聲音淡淡,語意中的刻毒悲憤,深入骨髓。

  書案前一應筆洗、鎮(zhèn)紙仍在,只那宣紙和湖筆,已經(jīng)殘破的不成樣子。

  她笑了,輕嘲道:原來已如此破舊,怨不得“他們”能偷天換日,把這里也說成是前朝舊跡。

  她伸手拿起架上的《校略新編》,從最下一層,抽出了一枚物事。

  梧桐為信,上書有“執(zhí)子之手”四字,墨跡宛然。

  這是她十二歲時,兩人初見面時,他所贈的。

  猶記得,那時,她雪衣亂發(fā),長劍滴血,身后,追兵將至。

  無計可施之下,那一抬頭,月夜下,樹間的少年,醇和俊雅……

  那樹上的親密相擁,少年的輕薄一吻,引來她羞怒一掌……

  后來,他們訂下三生之盟,從此并肩攜手,生死相依。

  再后來……

  葉猶如此,人何以堪?

  她心中平生一重狂怒,手中用力,它立即化為殘黃蝴蝶,片片飛散。

  抬起頭,她眼中如冰如雪,一字一句,輕聲曼然:

  “且給我等著……在陵墓里的,活著安享尊榮的,一個也別想逃脫。老天縱容了你們二十六年,我來給你們報應!”

  ****

  夜色深重。

  這在陰森的舊時宮中,她恢復了平靜。

  想起了前世里,有幾件要緊物事,她來到水晶簾后,正要伸手去探床頭暗格,卻覺得一陣不安。

  冥冥中,好似感覺了什么危險。她屏除雜念,閉眼細聽。

  呼嘯的風聲中,有兩人的腳步。

  一人腳步輕穩(wěn),似是修習過名門武學,只是功力不高。另一人卻甚是怪異,呼吸心跳步伐,幾乎都不能感覺——竟是當世一流高手!

  晨露俯身,藏于床后,卻聽得兩人穿過前殿,回廊,來到了寢宮門前。

  在一片廢墟中,又是這樣詭異陰森的宮室,又是什么人,夜半來到此處?

  咿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寢宮前后,以水晶簾隔開,只見兩人來到了書案邊,停了下來。

  “瞿卿,情況如何?”

  發(fā)問者聲音不大,亦很年輕,卻有一種上位者的威權。

  只聽得“咚”的一聲,卻是另一人把什么重物放下。

  “這是郭宣的首級。”

  另一人躬身回報,聲音沉穩(wěn)醇厚,大約是四十多歲,晨露心中一顫,生出一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

  “哼……先帝托以重任,朕也曾溫言勸慰,再想不到他越老越怕死,做下這等事來……留他不得?!?p>  “微臣此去,倒是在城東看到些有趣的?!蹦觊L者輕笑。

  “有趣的?”

  “是。有小賊從京兆尹衙門溜出,身法很看得過。背上是一只鼓鼓囊囊的圓包袱……也不知是什么東西?!蹦觊L者笑著揶揄道。

  晨露聽著這異常熟悉的聲音,終于想起,不由身體一顫,!

  “什么人!”中年男子一聲斷喝,顯然已經(jīng)覺察,兩人一起向簾后奔來。

  晨露雙手一撐,往旁邊飛退,竟從小窗里躍里出去。

  兩人追到窗邊,卻因身高體魄,都不能通過,繞到正門,卻已經(jīng)晚了一步,夜色中只見一道身影。

  中年人也不言語,腳下步伐一變,竟如輕煙似的追了上去。

  兩道黑影在樹叢中無聲追逐。

  中年男子正追著,卻見前方身影突兀停下,正在樹下候著自己。

  月光如水,空中鳥雀驚飛,樹下素裳少女,恍如鬼魅精靈一般。

  她容貌只是清秀,卻別有一種凜然剔透,令人不敢平視。

  她凝望著,微微一笑,輕輕說了一句:

  “月涼風華染?!?p>  男子一怔,下一瞬,他不復穩(wěn)重,面容激動得扭曲,伸手抓住少女:“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并不回答,只是莞爾,那頑皮又無邪的嫵媚,好似在什么地方見過——

  “你的同伴追來了。明晚子時,湖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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