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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諸侯

十二 野馬長劍 二

定諸侯 閆靈 3330 2008-05-20 23:21:15

    挨到次日清晨,他的手背早已腫得老高,手腕上一片黑紫,臉色到是好了許多,我睜開眼時,他正坐在山洞口仔細(xì)端詳著那把青銅劍。

  洞外,雨已停歇,幾縷碎陽從灰黑的云層里擠出來,照在滴落的水珠上,亮的有些耀眼。

  “噠噠——”像是什么么東西敲擊山壁的響聲。

  “噠噠——”又是一陣。

  他將劍背到身后,站起身,來到我跟前,“給你看樣?xùn)|西?!笔疽馕译S他出去。

  摸著石壁爬出洞外,一片清新迎面撲來,睡意頓時消散殆盡。

  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山路下的一塊圓石上,上面竟站著一匹黃棕馬,高頭圓蹄、深棕色的馬鬃在陽光下灼灼泛亮,“是商旅走丟的吧?”

  他蹲下身,用劍敲了敲崖壁上的藤蔓,似乎有意激怒崖下的馬,見馬瘋狂地扒著石壁,竟呵呵大笑,“是野馬。”

  “野馬?”怎么可能!“野馬不是生在漠北蠻荒上嗎?”這里是漢西山嶺,怎么可能生出野馬!

  “怕是遷徙走散的,漠北各部落正在打仗,占了這些野馬的地盤,估計它們是想借漢西北部的荒嶺轉(zhuǎn)向西行,可惜這匹走散了?!闭f罷,抽出背后的青銅劍砍向藤蔓,藤蔓應(yīng)聲落到馬的腳前,那馬出奇地到平靜了下來,噴著鼻氣,前蹄“噠噠”地踢著身下的巖石。

  “你先進山洞躲一下?!表樖謱⑶嚆~劍遞給我。

  “躲什么?”抱住劍,很好奇他為什么讓我到山洞里躲一下。

  “它要上來了?!庇媚_指了指崖壁下的野馬。

  “……”從崖壁上的圓石到我們腳下的山路,少說也一丈有余,即便野馬矯健,也不可能跳這么高!

  “不信?”用嘴緊了緊手腕上的繃帶,“到里面等著看?!?p>  俯身望了望崖下的野馬,只見它后蹄慢慢往后移,直移到崖壁盡端,連續(xù)蹬掉了幾塊碎石后才停下來,看起來是想借力縱身,我抱著劍慢慢退到了山洞口。

  等了半天卻沒聽到動靜,只看見秦權(quán)不停地用力踩地,想來是有意在激怒崖壁下的野馬。

  一陣清風(fēng)拂來,金光撕碎云層,太陽破云而出。

  秦權(quán)對著迎面的山尖長吼了一聲,伴著那聲長吼,一具黑影躍出山路,直撲向山崖邊的身影……

  頓住呼吸,看著秦權(quán)的身體被馬撲到身下,不禁失聲喊了他一句,隨即抱著劍就想往前沖。

  “別過來!”一聲厲喝,緊接著就見一只腿甩上馬背——他竟從馬腹側(cè)邊翻身爬了上來,手死死地揪著馬棕,一臉的快意。

  我抱著劍又蹭回了洞口,暗嗔自己太多心了,他畢竟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出事!

  那野馬自然不會這么簡單就被馴服,猛力躍起,劇烈地?fù)u動,拼了命想把秦權(quán)甩下來。

  秦權(quán)連連被它摔下了三次,第一次摔到了崖壁邊,半條腿垂在崖下,第二次摔到了巖壁上,第三次是我腳前,依他的性子,自然不可能白白被摔,每次摔過后,自然要讓那野馬吃些苦頭,譬如馬鬃被揪下了一大把,再譬如馬耳朵被擰豁,看到最后到覺得有些好笑,活像兩個頑童在打架。

  直到日頭過中,他們依然上上下下地摔來踢去,而我早已餓得兩腿發(fā)軟,見山洞旁邊不遠(yuǎn)有株野柿樹,上面結(jié)滿青青黃黃的柿子,不免生饞,將青銅劍放到山洞口,攀著巖石爬到果樹旁,摘了顆放在手心里捏了幾下,直將皮捏軟了才揭了皮放進嘴里,甜甜澀澀的,直澀的舌頭發(fā)麻。

  攀坐到樹枝上,嚼著柿子,眺望著山巒間的青翠,從我這兒望下去,可以看到蜿蜒的山路、高高低低的山嶺,山鷹在山谷上盤旋,而正下方,一人一馬正在斷崖之邊摔來踢去……確是個好風(fēng)景,清秀而不失險峻、巍峨而不失柔媚,若魏武正帝真選了這個地方為陵,想來到也不難理解,死后倚山看天下,避人不避世!

  “咻——”一聲長哨,秦權(quán)騎在馬背上向我招手,看來輸贏已定,這漫漫山路總算是有了代步的馬匹!揪了半裙的野柿子,順著藤蔓攀下。

  腳一落地,秦權(quán)便拉馬到了跟前,彎身從我懷里捏了幾枚柿子,塞了一枚進自己嘴里,其余的都擺到馬面前,這馬到還有些脾氣,吐了個鼻氣轉(zhuǎn)過頭,對眼前的野柿子看都不看。

  他卻大笑,對著馬的腦袋連拍了幾掌,拍得馬直晃脖頸,前蹄亂踩,差點踩到我的裙擺。

  “上馬?!庇彩菍⑹磷尤M了馬嘴,之后伸手給我,“試試這第一騎?!?p>  “……”一無馬鞍,二無馬鐙,三無韁繩,又是山路崎嶇,這第一騎還是不試為好。

  “沒事,有我在。”

  “我騎術(shù)不精,公子請自便?!蓖罂s了縮,這馬看著就讓人生畏,哪還敢騎上去。

  “走吧?!备┥砉戳宋业难像R,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馬便瘋狂地縱身搖晃,似乎對我并不怎么歡迎。

  好不容易等它安分下來,它卻又縱身跳到了崖壁邊上。

  像是故意想嚇我一般,沿著崖邊成“之”字在山路上跑,沿路的樹枝不停地沖將過來,我所能做得就只有抬手遮住臉。

  起先看到旁邊的峭壁還會驚恐,最后便隨它去了。

  當(dāng)從一丈多高的山路上跳向水潭時,我竟突然有了種展翅欲飛之感,可惜只那么一瞬便入了水底,卻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暢快和興奮。

  浮出水面,爬到岸邊的礫石上擰頭發(fā),看著水里依然糾纏不清的一人一馬,突然笑了出來,而且難以抑制,真是怪了,有什么好笑的呢?

  馬先秦權(quán)一步出了水潭,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踩著水花徑直躥進了灌木叢里,只聽到馬蹄漸去的聲響,看來還是留不住它啊,不禁感嘆。

  秦權(quán)笑望著馬離去的方向,突然一個仰身倒進了水里,本以為他蛇毒未凈,體力不支,忙上前想去撈他,不想剛趟到跟前,他竟鉆了出來,還噴了我一臉的水。

  抹了抹額頭上的水珠,兩人竟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正當(dāng)我們面面相覷,無言以對時,山谷間傳來一陣馬蹄聲,回身望過去,沒想到剛剛那匹野馬又折了回來,疾跑到潭邊,見我們還在水里,便繞著水潭小步慢跑,或許失去了族群的它此刻同樣需要伙伴吧,它最終還是選擇了我們。

  秦權(quán)彎起食指吹了聲口哨,野馬停住腳步,怔怔地望著我們這邊,久久不動,繼而踏著水花慢慢趟進水里,在離我們一丈遠(yuǎn)的地方停下,定定地望著我們,見我們往它的方向走,卻又后退了幾步,不過也只是后退了那幾步。

  當(dāng)秦權(quán)的手搭到它脖子上時,它晃了晃脖子,最終沒有再反抗。

  我突然有了種感覺,這野馬似乎與秦權(quán)很相似,同樣是桀驁不馴,同樣是失去了自己的族群,同樣落魄到漢西……他們竟有這么多的同樣!

  “這傷應(yīng)該是失足踩落山路時擦破的吧?”摸著馬腹上一塊帶血的擦傷,趁著有水,想順便把它身上的泥土、草葉給洗干凈。

  “不是,它昨夜誤闖到山洞前避雨,被我引到了山崖邊?!泵嗣R鬃,惹得馬一個抖身,水珠四濺。

  難怪馬這么恨他,一個上午直想把他摔到崖下,原來還有這份淵源,只是,既然是昨夜發(fā)生的事,怎么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睡覺真沉。”拉我上馬后,他說這么一句,讓我有些赧然。

  離開之前,他將我們前夜到過的那山洞里的刻字、壁畫全都刮花,并以巨石封了山洞入口,一切完畢之后還送了我一句話:世人不該知道的,最好永遠(yuǎn)是個謎。

  既然他這么說了,我自然知道該做什么,除了閉口,就是忘卻,再沒有其他的選擇。

  他留下了那把青銅劍,并給那匹野馬取了個名字——上兵,雖然一時間“上兵”對自己這個名字并沒多少認(rèn)知,可總歸是有了名字。

  進入漢西的第二天,他得了一把劍、一匹馬,隨身還帶了一個累贅——我,這便是他目前全部的家當(dāng)——當(dāng)然,這是他無意中的言辭,我雖有些介意被他稱為家當(dāng),卻也并沒據(jù)理力爭,有些事并不是別人說了,就是真的,急著反駁反倒顯得勢弱。

  斜坐在馬背上,聽著山間的雀鳴鳥叫,猜想著他此次漢西之行的結(jié)果,以及什么時候能夠滅了李伯仲……

  那一天,在我的記憶里,很安靜。

  人生難得有安靜的一天,尤其對他這種人,我沒預(yù)想過之后的日子會是什么樣的,起碼沒想過自己會攪進這說不清誰對誰錯的亂世紛爭之中。

  好日子總是那么少,少的還沒來及感覺到就變成了回憶,也許這就是人們時常眷戀過去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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