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已成了李邦五的內人,即便秦權想見姚葉姿,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見到的,何況姚葉姿也不想見他,她覺得現在這個樣子,早已沒臉再見任何舊識。
秦權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了姚葉姿很多,尤其他當年還答應過吳平召照顧他的妹妹,如今她弄到現在這個結局,他總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的責任。我并沒去勸慰他放寬心,誰發(fā)展到哪一步,多半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即便姚葉姿的生命里有更多的不能自主,然而當年她選擇了苦等楚策,放棄秦權,這就注定了她的坎坷,等一個沒有結果的結果,這是她的最初選擇,同時也預示了她最后的結局,愛情與幸福并不能畫等號。
倚在游廊柱上,不想去前殿打擾秦權的思緒,當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感傷時,最好的選擇不是去給他安慰,因為那無濟于事,所要做得就是靜靜站在遠處,只有這樣,才不至于傷害他和自己。
他對姚葉姿的情感太復雜,縱然沒有男女之情,然而,作為他的妻子,即使丈夫并未背叛,但心中若有其他女子,不管她是誰,這都是一個傷害。也許男人永遠不能理解,不管是什么樣的情感,女人都希望自己是唯一的,這無關乎心胸狹隘,這是一種情感上的純潔,也許它是不可理喻的,但它卻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有的人藏在心底,有的人表現在臉上,還有的并沒有發(fā)覺。
莊明夏是個聰明女子,即使她的眼神里有著對秦權的愛慕,但她控制的很好,并沒有讓我產生很大的醋意,這很奇特,明知道一個女人窺探自己的丈夫,可你卻能對她生出信任,不能不說她很厲害,又或者我很厲害。
“外面冷,怎么不進屋?”武敖好不容易找到了空當跟我說話。
“有點悶,出來透透氣?!笨赡芤恢碑斔怯H人的原因,即便兩人立場對立,還是從來沒對他生出厭惡,但也知道他的心思,潛意識里總會記得要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這一點他也看得出來,不過,他似乎不很在乎。
“你害我損失了三艘最好的戰(zhàn)船!”笑著倚到我對面的柱子上。
“你害我損失了一支最好的騎兵!”
他笑得露齒,“那也能算騎兵?換作給我提鞋都……”見我臉色一凜,后面那個“不”字隱下沒說。
“以后不要隨便過河到這邊來?!币粋€不像警告的警告。
他沒答應,還是面帶微笑地注視著我,轉頭看了一眼天外,再回頭時說了一句話:“怎么瘦成這樣了?”
這種略帶關切的話,我不想接,回想到扶瑤當時跟我講得話,他對我的情感太復雜了,我現在沒有那個心力去攪和這些事,所以只有躲避,“武敖。”
很少這么叫他,所以他也愣住了,呆呆地望著我。
“快二十了吧?”
他轉笑,點點頭。
“該娶妻了,有沒有看好的姑娘?”說完發(fā)現后面那句很多余。
他直直看著我,我沒有躲開,這種你追我逐的游戲不適合我這種有夫之婦,“有?!?p> 望著他的眼睛,微笑,“娶回來吧,到時姐姐送你一份大禮?!?p> “不想知道是誰嗎?”這小子不是個會閃避的人。
“不想,只要你覺得喜歡,我這做姐姐的只會替你高興。”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怎么比那領兵打仗還累心?
“我也希望能娶到她?!蹦请p眼睛里的yu望讓人看了都害怕,突然覺得跟他說這些很不明智,男人的yu望就似女人的怨念,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希望你能如愿?!?p> “會的!”又是露齒的笑容,真有點懷疑他真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男孩嗎?
“如果你能讓她心甘情愿,并且能讓她幸福的話,我祝福你!”搶奪一個女人的身體很容易,上天賜予男人足以制服女人的體魄,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但是也別太小看女人的心,那是一塊你想搶卻未必能如愿的領域,當然,前提是你想霸占的話。
“你現在幸福嗎?”表情很嚴肅。
我失聲,繼而笑了出來,“如果我覺得痛苦,我會離開,任何人都攔不住?!?p> 他略有所思,“如果……有一天我跟他決戰(zhàn),你會怎么辦?”
望著他的雙眸,不答反問,“你會怎么辦?”
他勾唇一笑,并不回答我的話。
這時,莊明夏從前殿出來,站在游廊進口處,看了武敖一眼,視線定在了我的身上。
武敖直起身,沖我微微點頭而后離開,到還顧著一些我的名節(jié),不過路過莊明夏時,駐足看了她一眼,相信那一眼并不怎么友善,從莊明夏驀然勾起的唇角便能猜得出來,這小子是看出些什么了嗎?
單獨跟莊明夏說話,似乎也只是她初到邊城的那一次,當時她帶著一層假面具,看起來像個柔弱的大家閨秀,如今卸下面具,柔弱依然,不過眼底卻釋出了很多讓人難以琢磨的東西。
“原本以為夫人是個敦善的性子?!闭f話聲音聽來依然那般柔弱。
“讓小姐失望了?!痹疚乙惨詾樽约罕远厣?,不過很明顯,一個已經身背無數條性命的女人,再沒資格裝柔弱了,自從決定不只是秦權的妻子后,我就該有這個自覺,只是自己一直沒有意識到。
“秦將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夫人真福氣?!?p> 笑笑,這話莫不是諷刺我有那么好的丈夫還與別的男人勾勾搭搭?
“我一直羨慕表姐夫與表姐的姻緣,一生一世,只有彼此,將軍與夫人也會如此吧?”靠在武敖剛剛靠過的柱子上,正好與我對面。
“天下間有幾個女子不愿意與自己相愛的人一生一世,只有彼此?”
點頭,“這世上癡情的男子太少了?!?p> 她的一席話讓我有點糊涂,她到底是想說什么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前殿、后殿都亮起了燈燭,此時雨勢卻又漸漸大了起來,我們倆杵在穿廊里歪頭看著外面被雨水沖刷地油亮的菜畦。
這時前殿傳來了幾道金屬撞擊的聲響,以及稀里撲通的重物落地聲,我與莊明夏對視一眼,齊齊抬步往前殿趕。
剛到門口,武敖猛得退到我跟前,手上的青銅劍斜橫在身旁,而他對面的秦權則是舉劍橫立,發(fā)生什么事了?他們倆怎么突然打起來了?
幾個念頭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最后還是認為不是真打,若他們倆真起了爭執(zhí),滿屋子的侍衛(wèi)不可能只是背手而立,表情輕松!
武敖側臉看了我一眼,與秦權異口同聲地對我說了一句:“站遠一些?!?p> 我扯了莊明夏的胳膊退到屋角,眼前的事顯然沒我說話的份。
大殿中心,兩人各置一方,厲目相對,手上拿著相同的青銅劍,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氣勢,只不過秦權多了些斯文氣——奇怪,之前到是沒發(fā)現,可能是脫下了盔甲的原因,武敖就很明顯多了些粗獷的霸氣。
他們的比試相當華麗——在我看來,雖然每一招若落到彼此身上,都是必死無疑,不過很明顯,他們勢均力敵,這就是我為什么這般安心的原因。
秦權的身手出自皇家教習,實戰(zhàn)外,還多了些貴氣,收放間透著一番颯爽之姿,武敖的身手則來自實戰(zhàn),以及數人的雜學,也是相當干脆利落,看著他們兩人的劍在空中撞擊出的火花,陡然覺得心情澎湃,只恨自己身無寸技,不能如他們一般好好打一場。
正看得起勁,眼前一黑,一個人影站到我跟前,我跟莊明夏都是一驚,這人什么時候來得?
“她到底生得什么???”李邦五居高臨下地覷著我。
“她沒跟你說嗎?”我想這事還是姚葉姿自己說得好。
“……沒有!”那種威脅的眼神,不知道為什么,他越是這樣,我越不愿意告訴他。
“如果你覺得女人隨便威脅一下就會屈服的話,我相信你會為此嘗到苦果。”
他從鼻子里呼出一口氣,看來對我的話相當不屑,轉身就走,或許在他的眼里,我這種女人根本不配拿大話來教訓他。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應該清楚,她沒有病?!睂χ谋秤罢f了這么一句,只見那高大背影一滯,又繼續(xù)往前走。
我轉過頭來繼續(xù)看屋里打得正歡的丈夫和兄弟,心里突然敞亮了一些,也許他與姚葉姿之間可以不必搞得這么痛苦,即便天下幽幽眾口不會放過他們。
秦權借著打斗間隙,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我送了他一個燦爛的笑臉,男女之間的事,有時不要想得那么多,也許更容易幸福。
秦權因我的笑有些恍神,不過還是接住了武敖砍來的一劍,火花碰撞間,我暗暗決定,既然做了選擇,就要好好愛這個男人,好好做他的伙伴。
女人的心情還真是變化多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