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太過于奉行“兒子窮養(yǎng),女兒嬌養(yǎng)”這句古訓,否則,連瑞瑩也不會最終落得一個紅顏薄命的凄慘結局。
連瑞瑩的外貌完美地結合了左相和連老夫人的優(yōu)點,又心地善良,勤奮認真地學習琴棋書畫、女紅中饋等,每每聽到眾人對連瑞瑩的稱贊時,左相和連老夫人都會樂不可滋。
待到連瑞瑩被封為安陽郡主,吵鬧著要嫁給傅修賢這個新科狀元時,左相后悔了。左相曾想過拆散兩人,但陷入愛情的連瑞瑩已經失去了平日里的聰慧,根本就聽不進去任何勸導的話語。萬般無奈之下,左相只能捏著鼻子認可了這樁婚事。
左相和連老夫人商量了許久,覺得以連瑞瑩的聰慧和敏銳,很快就會認清傅修賢的另一面。故,為了往后連瑞瑩和傅修賢和離后,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左相和連老夫人特意在連瑞瑩的陪嫁物品里動了手腳——其中,梳妝盒里的十萬兩銀票和十張地契價值是最貴的,而雕花木床床板縫隙里的首飾,與其說是連瑞瑩私藏的,不如說是左相和連老夫人兩人特意放在里面的。
得到連瑞瑩難產去逝的消息時,左相和連老夫人兩人都氣暈了過去。醒來后,兩人不顧自己身體還沒有恢復,就跑到傅府找傅老夫人,要求將傅明錦帶回左相府,由兩老撫養(yǎng),卻受到了拒絕。
對此,左相和連老夫人兩人并不意外,遂提及由傅明錦居住在蘭倚院,并且蘭倚院里的擺設,任何人均不能擅動,并且還想方設法地送去了一些忠心的仆人,只為了能讓傅明錦安全無憂地在傅府里生活下去。
可惜,在傅老夫人的設計下,在于姨娘的引誘下,年幼的傅明錦將于姨娘當成了自己的親人般孝順,并且慢慢地疏遠了左相和連老夫人。僅僅只是短短十年,傅明錦就將兩老派到傅府照顧她的那些忠心的仆人或打或發(fā)賣,唯留下安嬤嬤一人而已。每每想起這些,兩老都會嘆息不已,尤其是在傅明錦帶領傅凌萱到達尚書府后,兩老也慢慢對傅明錦寒了心。
而眼下,這些將全部成為過去……
用罷飯,輕抿了口茶水,左相板著一張臉,嚴肅地望著傅明錦:“明錦,你要在左相府住多久?”
“老頭子,明錦今日才到左相府,你竟敢趕她回尚書府!”連老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左相的胳膊,“你又不是不知道,尚書府那幫人是怎么對明錦的。瞧瞧,這小模樣,明明十三歲了,卻瘦得和十歲差不多。你說說看,叫外人見了,會怎么說!”
“別打岔!”左相回瞪連老夫人,“你若為明錦好,就不能讓她在左相府里長住?!?p> “外公,外婆,待蘭倚院修葺好后,明錦就會回尚書府的?!备得麇\笑著說道,心道:只要她賴在左相府不走,難不成,外公外婆還舍得趕她走?
左相深深地看了傅明錦一眼:“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好?!?p> 傅明錦點點頭,目光停留在左相腰側的那個墨青色福字刺繡香囊上:“外公,那個香囊……”
連老夫人一把扯下這個香囊,遞給傅明錦,正色道:“明錦,你仔細看看?!?p> “你們這是做什么?”左相迷惑不已,待到看見傅明錦從香囊里取出五個指節(jié)大小,同樣用黑色錦緞包裹住,散發(fā)著一股奇怪腥臭味的種子時,左相變臉了。
“這是怎么回事!”
“還不是傅凌萱那丫頭……”連老夫人將傅明錦下午到了她房間,探察到她房間里那些傅凌萱送過來的香囊里,全部裝滿了這種毒種子的事情,一一地講述出來。
當然,傅凌萱送過來的其它的物品,比如說糕點這些當時就吃下肚的東西無法檢查,那些調養(yǎng)身體的藥材,以及一些比較少見的小玩意上面,或多或少的都有著少量的毒。
而這些毒,一般的大夫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也因此,才斬斷了連老夫人心里對傅凌萱的最后一絲情誼。
“原來如此。”左相點點頭,突然問道:“明錦,你何時學會辯毒了?”
早就有所準備的傅明錦,垂下頭,道:“以前,明錦幾乎不出門,每日都呆在蘭倚院里無事可做,只有翻看這些書來打發(fā)時間。安嬤嬤憐惜明錦,每次出府時,都會特意買上幾本稀罕的書給明錦,而這些辯毒的技巧,就是明錦從一本破舊的書上面看到的?!?p> 左相眼里流露出意味不明的光澤,沉吟了會,問道:“會診脈嗎?”
“會。”傅明錦點點頭,她本就打算給左相診脈,為了取信于左相,還特意于下午先給連老夫人診了一次脈,以便能讓連老夫人在關鍵時刻里,勸說左相同意。
一直注意著事件發(fā)展的連老夫人,笑道:“明錦這丫頭可聰明了,下午,她就給我診過脈,有一些病因,連林御醫(yī)都沒有想到!”
“是嗎?”左相伸出右手,遞到傅明錦面前,示意傅明錦給他診脈。
沉、弱……
傅明錦皺起了眉頭,沒想到,左相的身體比連老夫人還要虛弱。
抬眸望向左相,左相也只不過四十出頭,頭發(fā)卻白了一多半。因為長期操勞于國事和家事,臉色也變得萎黃,又成天板著一張臉,襯托得整個人更加蒼老。
男人四十一枝花這句話,在左相這兒還真不適用。
左相將傅明錦臉上流露出來的情緒全部收在眼里,突然笑道:“明錦小丫頭,我的身體很差了嗎?竟然讓你一時半會都不知應該從何說起?”
傅明錦的思路被打斷,毫不猶豫地抬起頭,翻了一個白眼:“外公,你還知道你的身體很不好?!”
左相吹黑子瞪眼:“喲,你這小丫頭,還跟外公沒大沒小起來了呢?”
連老夫人卻一臉焦急地詢問道:“明錦,你外公身體怎么了?是不是佩戴這種毒香囊的時間太久了,所以身體也受到很大影響了?有沒有可以解決的法子,明天我就吩咐人去購買藥材……”
“老婆子,你這都說的是什么話?”左相氣得眼圈發(fā)紅,“我身體好著呢,扛袋幾十斤重的米跑個幾百米都沒問題!”
“老頭子,你身體哪里好了?說了讓你別操心那么多,你就是不聽,明知那么多人都盯著你,挑你的錯,你還這樣任意妄為。你也不想想,凌兒遠在邊疆,佑大一個左相府只有我們兩人相依為命,萬一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可讓我們這些孤兒寡母怎么辦?。 ?p> 左相拱了拱手,正色道:“老夫身為左相,身受皇帝信賴,當然得以身作則,怎可與其它人同流和污。這些話,以后我不想再聽到!”
“你……”連老夫人氣極,指向左相的手指抖個不停,嘴唇張張合合,許久都未說出一句話來。
只是,連老夫人那哀傷的面容,以及泛紅的眼圈,令左相那一剎那間攀高的氣勢再次弱了下來,嘴里嘀咕道:“真是一個瞎操心的老婆子!”他能穩(wěn)坐左相的地位,有那么容易就被人算計的嗎?
呃?傅明錦疑惑地眨眨眼,難不成,外公也知道他自己的身體很弱?而致外公虛弱的東西,也不僅僅是毒香囊?
“你這不知死活的老頭子,你說誰呢?”連老夫人猛地起身,雙手叉腰,怒氣沖沖地望著左相,而左相則搖頭擺手,示意連老夫人注意形象,順便提醒連老夫人,他們的外孫女傅明錦還坐在那兒,將這一幕全部看在了眼里。
可惜,這一套,對連老夫人并不適用。只見連老夫人冷哼一聲,重新落了座后,偏轉過頭,望向傅明錦:“明錦,我這心里好苦啊!你不知道,你外公他明知別人要整他,他不僅不提高警惕,反而還自個兒樂顛顛地往別人設下的圈套里鉆……嗚嗚,你說我這命,怎么這么苦?,搩耗昙o輕輕就去逝,凌兒又遠在邊疆,我再不關心他這個老頭子,還有誰能關心他??!可是,你瞧瞧,他竟然這樣兇我,難道,我關心他,還有錯不成,嗚嗚……”
連老夫人邊說,邊以繡帕擦拭著眼角,只是,傅明錦坐著的地方,卻清楚地看見了連老夫人眼底的笑意,以及干干的眼角。
“唉,老婆子,你別這樣……”這么多年,連老夫人經常用這一套,左相這般精明的人,又怎么會察覺不到,但,左相是真心喜愛連老夫人的,故,每每到了此刻,左相也只能自個兒找臺階下,然后忙不迭地勸說。
不過,今日嘛……
傅明錦同情地看了一眼左相,在左相威嚴恐嚇的目光里,不得不按下想要繼續(xù)看戲的念頭,站起身,走到連老夫人身邊,抱著連老夫人的胳膊,晃了晃,道:“外婆,外公的身體只是有點虛弱,喝幾幅藥就能調養(yǎng)好了?!?p> “真的?”連老夫人猛地抬頭,根本就看不出一點哭過的模樣,令左相嘴角抽了抽,心里再次哀嘆了一聲。
傅明錦猛點頭,斜睨了左相一眼,慢吞吞地補充道:“只不過,這幾幅藥最短的療程是半年,最長的是一年,加起來,大概也就花個兩三年時間,就能調養(yǎng)好外公的身體了。不過,這一切的前提,還是要外公不要再傻傻地將別人端過來的有問題的補藥喝下肚去才行?!?p> “瞧瞧,你這丫頭,說的是什么話!你外公我像是那種傻傻地將別人端過來的有問題的補藥喝下肚去的人嗎????!”左相再次吹胡子瞪眼了。
唯有連老夫人卻是敏銳地聽出了傅明錦的話外之意,只見她緊皺眉頭:府里服用的補品均是由特定渠道購買進來的,而熬煮這些補品的仆人也都是在府里做了許多年的老人……
“明錦,你外公的身體,就交給你了!”連老夫人一鍾定音,眼底竄過一道狠厲,這些人還真是安穩(wěn)日子過久了,就忘記了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