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變得陰翳,肅殺的秋風(fēng)已逐漸有些刺骨了,從趙國江邊大營向南望去,連綿無際的蘆葦都已成枯黃一片。對于江邊普通百姓來說,過冬全靠這些蘆葦來取暖了,看到天色不佳,一些人家趕快來此先砍一些蘆葦回去,否則雨后在冬日下想將蘆葦曬干,十天半月都未必能辦到。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三匹黑色的駿馬風(fēng)馳電掣般的從這些百姓身邊掠過。除了幾個小孩子尖叫了數(shù)聲,大多數(shù)人頭也沒抬,幾年前趙齊之戰(zhàn)后,從北方調(diào)來的那支騎兵便駐扎在此地,百姓們都習(xí)以為常了。
這三騎很快分出了先后,一騎遙遙領(lǐng)先,另兩騎在后面苦苦追趕。一人突然大叫道:“老子不跑了,每次出來都受老大那馬的鳥氣,咱們還是慢慢騮著走吧。”
另一人笑道:“老漠,你的馬都快比你還肥了,再不出來跑幾圈恐怕只能養(yǎng)老了?!?p> 那人拍拍馬頭道:“養(yǎng)老就養(yǎng)老,它跟隨老子征戰(zhàn)沙場也快十年了,該功成身退了?!?p> 前面那騎見后面二人不再追趕,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跑了回來,聽到那人之言,皺眉道:“夏漠,你是不是也想養(yǎng)老,如果是的話,我馬上如你所愿讓你滾出黑騎軍,回去整天跟你老婆抱被窩去!”
這三人便是黑騎軍的三位首領(lǐng)楚洛水、周寒安和夏漠。楚名棠在朝中執(zhí)掌大權(quán)后,便將黑騎軍留在了南線大營,一年后楚洛水更是連升數(shù)級為南線大營副統(tǒng)領(lǐng),黑騎軍卻仍由他掌管。楚名棠此舉頗有深意,王明遠雖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但畢竟他是王家的人,楚家在軍中勢力較王家遠為薄弱,南線大營絕不容失,因此楚名棠對楚洛水期望極高,將他留下就是為了接管南線大營。王明遠為官多年,楚名棠的意思他也很清楚,不過他并不是一個很有野心之人,何況他的伯父王烈膝下無子,最心愛的女兒就是楚名棠的夫人王秀荷,以王明遠如今職位再有楚名棠夫婦相助,接任王家宗主的希望極大,真若如此,他王明遠今生也就知足了。
夏漠聽楚洛水這么說頓時嚇了一跳,忙道:“老大,你又不是不知我老漠脾氣,口上沒個把關(guān)的,怎么就當(dāng)真了?我打小就在軍中,離開馬背讓我怎么活啊?!?p> 周寒安笑道:“你不是常說你那老婆也是匹小馬嗎,你去騎她好了?!焙隍T軍既然在南線大營安頓下來了,像他們這些高級將領(lǐng)也紛紛成家,夏漠的老婆就是當(dāng)?shù)匾桓患业呐畠海L得柔柔弱弱的,與黑胖如山的夏漠相映成趣。
夏漠舔了舔嘴唇道:“這些南方女子騎上去都是細聲細氣的,沒勁,哪及得上北疆的女子性子來得烈?!?p> 周寒安也嘆道:“老大,這南線雖好,可時間待長了真覺得沒勁,有時真想回北疆去?!?p> 楚洛水笑道:“你們兩個是因為沒仗打才會這樣吧,放心,據(jù)我所知,用不了多久大趙就會與西秦開戰(zhàn)了?!?p> 夏漠大喜,想了想?yún)s又有些泄氣,道:“我們現(xiàn)在屬于南線大營,負責(zé)這江邊防務(wù),打西秦必是以西線大營為主,這仗我們能撈到打嗎?”
楚洛水淡淡說道:“當(dāng)年趙齊一戰(zhàn),南齊水師全軍覆沒,已是元氣大傷。按太尉大人諭示,南齊若重建水師則必毀之,這幾年來僅我黑騎軍就先后渡江作戰(zhàn)十余次。如今這長江千里沿岸,南齊連一艘漁船都不敢隨意下江,這種懦弱之國還有何可慮,若不是因西秦牽制,只要太尉大人一聲令下,南線大營二十五萬大軍足以攻下南齊京城。趙秦若是開戰(zhàn),此處最多只需留十五萬人足矣,其余十萬盡可開赴西線,而我黑騎軍必在其中?!?p> 周寒安點點頭,道:“大哥說的有理,太尉大人命我等將黑騎軍從一萬擴至五萬,而且沒用兵部一兩銀子,絕不是用來吃干飯的,大戰(zhàn)一起我部必上?!?p> 夏漠笑道:“沒用兵部的銀子,花的卻是南齊的銀子,這南齊人怎么就這么笨呢,每次偷偷建水師,我們趙國大軍過江掃蕩一圈,他們又花錢請我們走,南齊就算再富,如此幾次下來錢也花得差不多了吧?!?p> 周寒安道:“不建水師,這長江兩岸我趙國大軍進退自如,南齊也是逼不得已啊。只可惜太尉大人早在他們朝中安排下了棋子,他們稍有舉動,南線大營就已一清二楚,僅這一點,我周寒安對太尉大人已佩服得五體投地?!?p> 楚洛水道:“南線大營這一帶別的不說,僅人口就比北疆多了近七八倍,兵源充足,可遠不及北疆人剽悍勇武,黑騎軍雖人數(shù)多了,可真正算得上是精銳之師的還是我們北疆來的弟兄。大戰(zhàn)即起,你們二人可要抓緊操練?!?p> 周寒安道:“大哥放心,這事我和夏漠都心中有數(shù)??砂賱僦畮煵⒉皇强坎倬毦湍芫毘鰜淼?,我們北疆這些弟兄哪個不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這些新兵真要成器,還是要經(jīng)歷實戰(zhàn)方可有所成。另外戰(zhàn)馬也是個大問題,我們從北疆帶來的馬匹相互交配或與本地馬雜交,產(chǎn)下馬崽雖已逐漸成年,可數(shù)量還是遠遠不夠,而且良莠不齊,大概只能湊齊三萬來匹。”
楚洛水?dāng)嗳坏溃骸叭f就三萬,寧缺勿濫。你們二人吩咐下去,各級軍官對所屬人員要嚴加挑選,只有各項皆優(yōu)者方可為我黑騎軍。剩下兩萬人就為步兵兼運送輜重,畢竟騎兵一日所需物資是步兵的三倍有余?!?p> 夏漠道:“老大,有一事我倒有些不明白,既然我南線大營便足可以攻下南齊,為何楚太尉不命我等先滅了南齊,爾后再全力對付西秦呢?”
楚洛水搖頭道:“南齊國力雖弱,但疆域廣闊,縱深數(shù)千余里。若是占下一城總要留兵鎮(zhèn)守吧,可你知道南齊有多少城鎮(zhèn)?即使南線大營兵力再多一倍,恐怕也無濟于事。何況南齊人最講忠義,江南百姓雖民風(fēng)偏軟,但遇外敵入侵時卻甚為心齊,你們二人也該知道,我黑騎軍最后幾次攻到南齊,與平民自組義軍作戰(zhàn)的傷亡已多于與南齊軍隊作戰(zhàn)傷亡,而這僅是南齊江邊一隅。我大趙若要想將南齊并入版圖,傾全國之力,恐怕也要近十年之久??赡俏髑厝缑⒋淘诒?,又豈能如你所愿?因此唯有先與西秦一戰(zhàn),畢其功于一役,即便不能滅了西秦,也要打得它像南齊一般再無還手之力,大趙才可有望一統(tǒng)天下?!?p> 周寒安笑道:“聽大哥一言,小弟茅塞頓開,難怪太尉大人對大哥如此看重?!?p> 楚洛水突然哼了一聲,道:“你們兩個到南齊去了幾趟,如今也已家財萬貫了吧?!?p> 周寒安和夏漠二人臉一紅,不敢作聲。
楚洛水看著這兩個與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嘆道:“此事我也不想管,但需記住一事,不可留任何把柄于他人。你們二人也算是軍中重將,兵部有好多雙眼睛在盯著你們,一旦被他們掌握確鑿證據(jù),就算太尉大人也未必保得了你們。以后你們也要收斂點,南岸的百姓已對我大趙軍深惡痛絕,所以我極力約束你們不得任意燒殺搶掠,太尉大人也是這意思。”
周寒安和夏漠齊聲道:“屬下記住了。”
楚洛水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道:“對了,楚小弟又來信了。夏漠,你背上有舊傷,他請大內(nèi)御醫(yī)給開了張方子,連藥都已配齊,回去后到我?guī)?nèi)去取吧?!?p> 夏漠笑呵呵地接過信,將那藥方拿出來看了一遍,道:“我老漠大字識不了多少,藥方上寫的什么根本看不明白,但既是出自御醫(yī)之手,想必定有療效。大哥,替我謝謝楚錚兄弟。”
周寒安也笑道:“這小兄弟真是個重情義之人,到了京城也不忘時常給我們幾個做哥哥的寫信?!彼穆曇敉蝗坏土讼聛恚骸按蟾纾敬笕耸遣皇且⑺麨槌蚁氯巫谥??”
楚洛水橫了他一眼,道:“這種沒來由的事你問他作甚?”
夏漠叫道:“大哥,這事在營里都已經(jīng)傳遍了。上次在劉將軍壽宴上,一個家伙喝多了提及此事,楚軒當(dāng)時臉都變青了,轉(zhuǎn)身就走。”
楚洛水道:“太尉大人是何許人也,這事輪不到咱們來操心。”
夏漠道:“大哥,如今你也算是楚氏一族的重要人物了,要我來說,他們兩兄弟還是楚錚比較順眼,楚軒這小子整天陰沉沉的,我見了就不喜。”
楚洛水心中冷笑,夏漠是個直性子,與人結(jié)交只求脾氣相投,楚錚只是故意投其所好罷了。這少年的心機遠在其兄之上,雖說他遠在京城,卻早已在楚軒周圍布下耳目,其中兩人還是托楚洛水之手安插的。當(dāng)初,那兩人呈上楚錚寫給楚洛水書信時,楚洛水一眼就看穿了楚錚的用意,也明白楚錚此舉是故意為之,想要他表明立場,只是楚錚如此直接著實讓楚洛水十分為難,思索良久才決定將這兩人按楚錚所說的安置好,并回信楚錚,暗示他楚洛水既姓楚,當(dāng)然只遵從楚家宗主之命。楚錚似乎對此很滿意,從此再也不提此事。
楚洛水事后才感覺楚錚此舉看似莽撞,卻十分高明,若自己幫他則無事,若是拒絕了楚錚也無損失,至少弄清了自己的態(tài)度可提早準備對付自己。楚洛水暗中嘆氣,也許這樣的人才是最適合繼任楚家宗主的,不過從內(nèi)心來說,他還是希望這兩兄弟將來不要骨肉相殘才好。
楚洛水不想與周夏二人談?wù)撨@些,畢竟這是楚家內(nèi)部之事,便道:“我們回營吧。從明日起,黑騎軍訓(xùn)練量加倍,二位兄弟,拜托了?!?p> “遵命!”
蘇巧彤端著一杯酒,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她身處的是上京城最好的酒樓之一,來往此處的客人非富即貴,尋常百姓根本無緣入內(nèi),店中幾樣菜肴在京城也是久負盛名,蘇巧彤對此地頗為喜愛。只可惜身邊幾個油頭粉面的官宦子弟甚討人厭,不停地大獻殷勤。成奉之的兩個兒子則在一旁怒目而視,只可惜無人理會。蘇巧彤方來京城時眾人原本還想討好他們來接近佳人,可幾天下來發(fā)現(xiàn)這兩兄弟對自己的表妹也有不軌之心,從此將之視為無物。
蘇巧彤突然眼睛一亮,只見一隊禁衛(wèi)軍從樓下經(jīng)過,領(lǐng)頭的那少年軍官正是楚錚。蘇巧彤站起身子,向楚錚揮手道:“楚將軍?!?p> 楚錚聽見有人叫自己,抬頭往上望去,見是蘇巧彤,不由得一愣。
正如楚錚所預(yù)料的那般,蘇巧彤到了京城并無異常舉動,只是時常跟隨幾個名義上的表兄妹參與官宦子女間的聚會。沒過多久,京城的大戶人家都知道成侍郎家里多了個侄女,不但相貌甚美,而且學(xué)問不凡,不少貴公子都為她所迷,鼓動自己家里上成府提親。成奉之對此一一婉拒,說自己這侄女母親方亡,近期不便談?wù)摶榧拗?。楚錚也不急,這女子既然甘心雌伏,他也只好耐心等待,只是吩咐鷹堂中人不可放松監(jiān)視,她若是奸細,遲早會有所動作。只是沒想到自己還未找她麻煩,她卻主動來招惹自己。
殊不知蘇巧彤這些天整日對著這些紈绔子弟,早已厭煩透了,覺得還不如與楚錚勾心斗角來得有趣,何況當(dāng)日楚錚送她到成府,如今見了他卻毫不理會,萬一傳了出去,豈不是更顯自己心中有鬼。
楚錚拱手道:“原來是蘇姑娘,只是小弟戎裝在身,恕不下馬行禮?!?p> 蘇巧彤微笑道:“當(dāng)日幸得楚將軍相助,小女子尚未有機會表示謝意。不知將軍是否有空,能否上來一聚?!?p> 楚錚身后的幾個軍官見如此美貌女子主動與自己的長官搭訕,而且出言相邀,頓時口哨聲一片。
楚錚返身一鞭子向眾人揮去:“你們想死是不是?”
一軍官笑道:“將軍就別裝了,你就去吧,我們兄弟保證守口如瓶,這巡邏又不是什么大事,哥幾個帶著就夠了?!?p> 另一人手搭涼篷,咦了一聲道:“這不是近日聲名鵲起的成侍郎家侄女嗎?難怪她對那些公子哥兒不冷不熱,原來早搭上我們楚將軍了?!?p> 眾人一陣哄笑,將楚錚連人帶馬推到酒樓旁,飛一般地離去了。
楚錚整了整鎧甲,喃喃道:“若不是本將軍自己想留下,就憑你們這幫兔崽子也能奈我何?”
走上酒樓,蘇巧彤已在門口等候,笑吟吟地將楚錚迎入雅間內(nèi),為他斟上一滿杯酒,道:“楚將軍,小女子敬你一杯,聊表心意。”
屋內(nèi)眾公子見蘇巧彤與這人神態(tài)親密,無不雙目冒火。幾個莽撞一些的想要站起來,卻被其中二人死死拉住,一人低聲道:“快坐下,此人不是你們?nèi)堑闷鸬?。?p> 一個矮胖的少年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趙無忌的遠房侄子,不屑道:“不就一個禁衛(wèi)軍將軍嗎,還不是在我伯父手下?!?p> 拉著他的那人哭笑不得,道:“他姓楚,是……”
那矮胖少年打斷道:“那又怎樣,京城大街上賣菜的都有姓楚的?!?p> 那人大驚失色,偷偷看了楚錚一眼,見他似是未聞,這才大松了口氣,忙輕聲道:“不得胡言,那位是楚太尉家五公子?!?p> 此言一出,四下頓時悄無聲息。這些所謂的官宦子弟,其中大都是中下級官吏家子女或是一些朝中重臣的遠房親戚,借參加此類聚會來抬高自己的身份,各部侍郎的子女在此一露面便已是難能可貴。三大世家的直系子弟根本不屑來此,楚錚到了京城后,甚少在公眾場合露面,成年后大部分時間不是在軍中就是留在楚府,屋里眾人對他大都是只聞其名不識其人。
楚錚感覺屋內(nèi)靜得出奇,不由得回首掃了眾人一眼,那矮胖少年頓時面如土色,其余人也是心中惴惴不安。
成奉之長子成安禮咳嗽一聲,道:“楚公子,在下有禮了?!?p> 楚錚看了他一眼,向蘇巧彤問道:“這位是?”
蘇巧彤道:“這是小女子大表兄?!?p> 楚錚起身抱拳道:“原來是成世兄,在下楚錚,幸會?!?p> 成安禮頓覺臉上大有光彩,不由得直了直腰,道:“楚公子大駕光臨,成某不勝榮幸,今天就由成某做東,與楚公子小酌幾杯?!?p> 楚錚正欲婉拒,跑堂的小二拉開房門,三個女子走了進來。楚錚登時呆住了,居中那女子身形纖弱,容貌端莊秀麗,眉宇間帶著一股書卷之氣,正是他的四姐楚倩,而她左側(cè)那女子更讓楚錚看直了眼,竟是柳輕如!
楚錚一身戎裝坐在那里甚是顯眼,楚倩和柳輕如一進屋便看到了他。楚倩一臉愕然,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楚錚,柳輕如則有些手足無措,滿臉暈紅,可看了看坐在楚錚身邊笑靨如花的蘇巧彤,眼中又不禁露出幾分懷疑之色。
屋內(nèi)眾人不識楚倩和柳輕如,但對另一女子似比較熟悉,紛紛起身想迎,道:“楚姑娘來了。”
楚錚看了看那女子,覺得有幾分面熟,她既是姓楚,想必也是楚家子弟,楚倩才會與之交往,可怎么把柳輕如也帶來了?
眾人見過了那楚姑娘,對她身后二女不由得大感好奇。楚夫人當(dāng)年以美貌聞名京城,楚倩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去,而柳輕如原本就是絕色容顏,這幾年來又潛心修習(xí)楚錚教她的駐顏之術(shù),此乃天媚門的獨門心法,雖說是以駐顏為主,但與天媚門的媚功頗有些相通之處,不知不覺舉止中已帶些狐媚之息,楚錚功力深厚自然毫無察覺,可這些官宦子弟一個個看得雙目放光,呼吸急促。
柳輕如到了趙國后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場合,想到楚錚還在一旁看著,不覺既羞且急。
蘇巧彤見楚錚也不時地看著那兩女子,心中沒來由地有些不快,忍不住問道:“楚將軍,這二位姑娘你認識?”
楚錚見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已上前想與柳輕如搭訕,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淡淡道:“自然認識?!?p> 那楚姓女子分開眾人,向蘇巧彤走來,笑道:“巧彤,你果然這里,來,給你引見兩位我們京城的才女,她們二人的才氣比姐姐我可強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們拉來的?!?p> 蘇巧彤起身笑道:“能得楚姐姐這般推崇,這二位姐姐必非常人,小妹蘇巧彤,請教二位姐姐高姓大名?”
楚倩抿嘴一笑,指了指楚錚道:“蘇姑娘既然認識此人,我們是誰,問他就知道了。”
那楚姓女子方才見楚錚坐在這里也并未在意,以為他也是蘇巧彤的仰慕者,聽楚倩此言,才仔細打量了楚錚一番,突然臉色大變,訥訥道:“原來是五弟啊,姐姐眼拙,一時沒認出來。”她把人家的侍妾都拐帶了出來,陡見正主在此,自然心中大亂。
楚倩笑道:“小五,這是四叔家的儀姐,你曾見過的?!?p> 楚錚這才想起這女子是吏部侍郎楚名南的四女兒楚儀,曾在府里見過幾次,只是楚錚對她并未在意,而且那時她身著盛裝,不似今日這般穿著隨意,因此一時間竟沒認出來。
楚錚笑道:“原來是儀姐姐,小弟有禮了?!?p> 楚儀見楚錚并無怪罪之意,稍稍放下心來,襝衽還禮。卻不知楚錚雖對她有氣,可柳輕如和楚倩也在此處,這般的話豈不是讓她們二人也感到難堪。
蘇巧彤聽楚倩稱楚錚為小五,便猜到她是何人了,笑道:“原來是太尉大人府中四小姐,小妹曾聽楚姐姐多次提及四姑娘大名,失敬?!?p> 楚倩和柳輕如身后諸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今天怎么回事,來的竟全是這般惹不起的主?不由得紛紛向后退去。
楚倩笑道:“蘇姑娘才氣譽滿京城,今日得見,實是幸事。”
楚錚見楚倩和蘇巧彤二人相互吹捧,不由得撇了撇嘴,向柳輕如做個手勢叫她過來。
柳輕如走到楚錚身邊坐下,楚錚輕聲問道:“你們怎么來了?”
柳輕如嘻嘻一笑,道出其中原委。原來,蘇巧彤來京城時間雖不長,但才女之名已經(jīng)遠播。楚倩在府中也有耳聞,她向來頗為自負,對這京城突然冒出來的才女有些不服。楚儀和她交情甚好,此女平日里甚愛在外走動,曾見過蘇巧彤幾次,今日到楚府來探望楚倩時談及此事,就鼓動她出府與蘇巧彤一會。當(dāng)時柳輕如也在楚倩院中,楚倩對輕如的詩文上造詣很是心折,便欲拉她一同前往,柳輕如本想拒絕,但耐不住楚倩軟磨硬泡,又聽說那蘇姓女子是以詩見長,不覺有些心動,想起楚錚今日在軍中輪值,應(yīng)不會有事找她,最多晚上再跟楚錚說一聲就是了,便跟著一起來了。
楚錚這才明白,她們二人到此是以詩會友來了,不由得興致索然。他書讀得不少,但提到作詩卻始終上不得臺面,為此平日沒少受楚倩奚落,見楚倩又準備舞文弄墨,不由得心生去意。
柳輕如見自己剛來楚錚便要離去,難免想到別處去了,以為楚錚與這蘇姑娘的關(guān)系確有曖mei,心中有鬼才急著要走,臉上頓現(xiàn)黯然之色。
楚錚心思剔透,稍一思索便已猜到柳輕如是為何故,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暗想古往今來無論時代怎么變,女人家愛吃醋都是一般模樣。楚錚只好握住輕如纖手,向她解釋了與蘇巧彤是如何相識的。
這邊蘇巧彤請楚倩和楚儀二人就坐,驀然瞥見楚錚和另一女子神態(tài)親密,坐在一起竊竊私語,不由得愕然。她雖知楚錚有個侍妾,但侍妾并非正室,哪能隨便拋頭露面,何況據(jù)她所知楚錚那侍妾比他大了五六歲之多,可這女子怎么看也是和她差不多年紀。
蘇巧彤不禁眼露疑色,向楚儀望去。楚儀卻故作未見,只與楚倩悄聲談笑,她對楚錚頗為忌憚,自己父親楚名南見了這少年也是客客氣氣的,從不擺長輩架子,更勿論她了。今日貿(mào)然將柳輕如帶出楚府,雖說是楚倩的主意,但也已是大大得罪,哪敢再憑空添亂。
見楚儀不理自己,蘇巧彤有些無奈,伸手將小二叫了過來,沖楚倩笑道:“四姑娘,這家酒樓的百花釀在京城頗有名氣,據(jù)說此酒是提取百花朝露釀制而成,味道清香甘洌,最適合女子飲用?!?p> 楚倩點頭道:“那就來一點吧?!?p> 旁邊幾個公子哥兒心存討好之意,忙向門外叫道:“給這間開一壇最好的百花釀,快點,若有耽擱拆了你這家店。”
楚倩一皺眉,對楚儀說道:“儀姐,這屋未免也太吵了吧。”
楚儀明白她的意思,起身道:“京城楚府四小姐和五公子在此小聚,大家不要喧嘩,都出去吧。”
這些人平日也是些眼高于頂?shù)娜宋?,聞楚儀此言不由得臉色一變。
楚錚不禁搖頭,暗想這個四姐年紀與自己差不多,自懂事起父親楚名棠就已是一方諸侯,書雖讀了不少,但心高氣傲,根本不把常人放在眼里。似這般將眾人逐出去,楚家算是把京城中低級官員子弟得罪遍了,忙起身道:“四姐,你們幾個女子在此飲酒作詩,我就不摻合了。諸位世兄世姐,小弟平日公務(wù)繁忙,難得與大家一見,今日小弟做東與各位痛飲幾杯,誰要是走,就是看不起我楚錚。只是都在這屋里太擠了些,小二,把隔壁雅間騰出來擺上兩桌酒席,請貴客就坐?!?p> 眾人見楚錚豪爽大方,心中之氣略為平息,紛紛道不敢。
楚錚又向成安禮拱手道:“成世兄,小弟是初次來此處,對此不甚熟悉,還請世兄代小弟安排一下?!?p> 成安禮笑道:“楚公子放心,包在成某身上。”
楚倩輕哼一聲,似對楚錚此舉有些不滿。蘇巧彤卻對楚錚又看重了幾分,暗想此子能這般注重小節(jié),看來頗有容人之量,難怪楚名棠對他如此器重。
楚錚到了隔壁雅間,小二迎了上來道:“小的陳二福,不知將軍要些什么酒菜?”
楚錚笑道:“菜由成世兄做主吧,點些這店中的名菜,酒就來那百花釀吧。”
“百花釀?”小二看了看楚錚欲言又止。
成安禮笑道:“楚公子你這就有所不知了,百花釀雖有名,但此乃女人家所用之酒。此店還有一種好酒名叫‘千里香’,這才適合男兒痛飲?!?p> 楚錚出了個小丑,也不以為意,笑呵呵地捶了成安禮一拳:“那你不早說?!?p> 眾人見成安禮與楚錚談笑風(fēng)生,不由得覺得有些羨慕,幾個膽子大些的也試著上前攀談。成安禮意氣風(fēng)發(fā),儼然是眾人之首,替楚錚一一介紹。只是屋內(nèi)有些人家世之差連他都覺得有些臉紅,楚錚卻毫不為忤,一視同仁施禮見過。眾人見楚錚如此謙和,不由得大生好感,幾個女子更是嬌聲軟語,粘在楚錚身邊怎么也不肯離開。
楚錚也是個眼界甚高之人,這些女子姿色平庸卻又故作可愛狀,頓時頭大如斗,胸腹間感覺陣陣反胃。
還好這家酒樓似乎也知道來了貴客,酒菜上來極快。這些人雖說也是官家子弟,但畢竟是在京城之中,父輩若沒有個肥缺,斂財?shù)臋C會著實不多,因此家境大都一般,來此也只是為了撐個面子,酒樓里如“鴛鴦八珍”等名貴菜肴半年都未必能享用到一次。楚錚敬過一杯酒后,除了成安禮等少數(shù)幾人外,都在埋頭大塊剁頤。
成安禮酒量一般,與楚錚對飲幾杯后便已酒意上涌,道:“久聞禁衛(wèi)軍中傳言,楚公子豪爽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p> 楚錚笑道:“世兄不也如此?我楚錚只覺相見恨晚,若不是認識了蘇姑娘,你我還不知何時才能同飲此酒?!?p> 成安禮呵呵笑了一會兒,突然湊過頭道:“楚公子是不是對我這表妹有意思?”
楚錚臉一紅,道:“世兄說笑了,蘇姑娘天仙化人,我這般凡夫俗子又怎能配得上她?!彼τ?,內(nèi)息運轉(zhuǎn)自如,臉色自然是想紅就紅。
成安禮打了個酒嗝,笑道:“楚公子才是說笑了,令尊乃當(dāng)朝太尉,滿朝文武皆為馬首是瞻,巧彤若連公子都看不上,那天下除了皇帝誰還能入她眼?”
楚錚看了他一眼,道:“世兄,你喝過了?!?p> 成安禮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大不韙的話,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忙看看四周,見無人注意才放下心來。
楚錚抿了口酒,道:“何況就算蘇姑娘同意了,還需過令尊這一關(guān)。世兄應(yīng)明白小弟的意思?!?p> 成安禮自然知道,父親成奉之和郭懷是朝中僅有兩位支持皇上的大臣。他真搞不明白,郭懷是兵部尚書,手掌重兵,楚名棠和方令信當(dāng)然有所顧忌,可自己父親只是區(qū)區(qū)吏部侍郎,又是出身偏遠之地,在朝中根本無所恃,憑什么和三大世家相抗。楚名棠至今未動成家,一來因為朝中政局穩(wěn)定,二來楚名棠也沒將區(qū)區(qū)一個吏部侍郎放在眼里,否則他想對付父親就像碾死只螞蟻那般輕松。
成安禮想到此處頓時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