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點轉回到當下。
“所以，你們的決定是？”在一片沉默中，曾經(jīng)是道格的怪物終于等得不耐煩了，催促地問道。
“無論如何，我無法信任——”史蒂文剛剛開口，卻突然被打斷了。
“只要簽下契約，就可以保證死神無法將人拖入賭局，對吧？”安德魯急沖沖地搶白道，“再加上，只要許下的愿望夠小，你所要求的代價就不會致命？”
怪物漆黑的瞳孔漸漸擴張。
“如果我許愿離開造訪區(qū)后，在路上撿到一美分，你收取什么代價？”
“你的左腳小指甲蓋?！彼鸬?，瞳孔仍在不斷擴張，此時已覆蓋了絕大部分碧綠色的虹膜，像黑夜里的貓眼一樣。
“作為保險，這點損失確實微不足道?！弊谑返傥暮桶驳卖斏砗蟮慕苋鹈撞逶挼溃m然仍舊疲倦不已，但似乎也有些信服了，“如果你在與死神的斗爭中落敗，會發(fā)生什么？”
“契約一旦成立，在實現(xiàn)之前，始終會有效——即使我本身已經(jīng)消亡，該收取的代價和該滿足的愿望都會被執(zhí)行。就算碰到死神，他也仍舊無法將你們拉入賭局?！豹氀鄣墓治镡钼醯卮鸬?，“作為誠意的表現(xiàn)，我甚至可以推遲向你們收取代價——等你們到了造訪區(qū)邊境，也還不算遲。”
安德魯回頭看了其他人一眼，又扭頭看向怪物。
“我可以考慮?！卑肷危烈髦鸬?，“就這么辦吧——要想擺脫死神，這似乎確實是眼前的唯一解。”
“我也可以考慮。”杰瑞米在他背后同意道。
怪物漆黑的瞳孔不停收束又擴散，看起來活像豢養(yǎng)在一汪碧水之中的墨色水母。
“你們呢？”它微微轉動眼珠，朝著在場的其他人問道。
“你覺得我還會上第二次當嗎？”約翰冷冷地沖它答道。
怪物嗤笑一聲，整個粘膩的身體都隨之顫動。
“我想也是?！氵@個活死人，就算碰到了死神，又還有什么可賭的呢？”
“呵，這回你怎么不像之前對待我們一樣，直接連誆帶騙，讓人掉進圈套了？”這時，杰西卡也反唇相譏，“變成了這副鬼樣子，你倒想假裝成正人君子了？——還是說，‘房間’讓你無法再施展催眠他人的幻術了？”
獨眼的怪物悶不做聲，腹足一樣的粉色肉塊不停像波紋一樣起伏。
“若不是誠心做出的決定，契約便無法成立?！弊詈螅K于承認道。與此同時，它蠕動的腹足皺褶之間，有什么亮閃閃的東西一晃而過，又被重新吞沒在肉塊之中，“既然催眠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這東西也就沒用了，暴露給你們也無所謂?！?p> 那是一根貓眼石吊墜，呈墨綠色，正中有一道瞳孔似的亮白色反光，和它自己的眼睛頗有幾分相似。
“你這家伙......”
可怪物無視了咬牙切齒的杰西卡，只是轉而看向史蒂文和急救小隊的其余幾人：“我還沒聽到你們的最終決定?！?p> “拒絕來自造訪區(qū)的一切提議，這是我一貫的信條。”史蒂文不動聲色地答道，同時瞥了一眼杰瑞米和安德魯，“盡管我無法代表別人，但我強烈建議你們照做?！?p> “不足掛齒的小小犧牲罷了，史蒂文?！苯苋鹈讘醒笱蟮貏竦?，“沒什么風險?！?p> “你先說服你自己，再來說服我?！笔返傥臄[了擺手、堅持道。
與此同時，怪物只是耐心又無聲地靜觀其變。當它確信再沒有人愿意同自己定下契約之后，又帶著狡猾的神色，來回打量起安德魯和杰瑞米來，看得人渾身發(fā)毛。
“既然已經(jīng)決定許愿，不妨把愿望定得更......私人一點?！弊詈螅囊暰€鎖定了安德魯，意有所指地低聲道。
“果然，這就來了......”史蒂文警惕地提醒道，可安德魯只是回頭看了看他，微微朝遠離小隊的方向邁了一步，眼神中露出像是揣有心事的不安。
“我看得出你的心結。高尚又純粹的夙愿，卻因為不可抗力而無法得償?！惫治锏恼Z調體貼又循循善誘，“我可以幫你，只需要一點小小的扭轉、對他人施加一些無傷大雅的心理影響......”
安德魯?shù)难凵褡兞?。杰瑞米擔憂地起身、抓住他肩膀，卻又被后者無意識地甩開了。
“當然，代價會對應的提高，可比起你能獲得的東西而言，這算得上什么呢？......我只要一塊小小的骨頭，僅此而已?！惫治锾鹛鸬卮叽俚溃皼]有任何一絲瞞騙，我保證——”
“不需要現(xiàn)在做決定，安德魯。”史蒂文斬釘截鐵地打斷道，“它在給你施加壓力，想迫使你不經(jīng)思考就盲目答應。我不勸你現(xiàn)在就斷念——反正你現(xiàn)在也聽不進去——可你千萬得冷靜下來、好好想想?！?p> 獨眼的怪物再次顫動了一下。
“當然，當然，是我急躁了?！阌须S時下決定的自由?！彼笾ぷ幼骱煤孟壬恼Z調，卻立刻用狎昵、只有安德魯聽得見的低語繼續(xù)道，“但我們都清楚，不管再怎么考慮，選擇只有一個，不是嗎？”
“安德魯！”
他回頭，最后看了一眼滿臉寫著擔心的史蒂文，又轉身面對那怪物。
“我同意?！卑驳卖敶鸬?，語氣堅定樂觀，卻不由得讓人想起走投無路者與狂熱賭徒身上常見的那種盲目的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