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房間（十八）

　　越過鬼船的殘骸，李忻繼續(xù)向天邊的房間進發(fā)。

　　源自斯密探員的那種黑色爛泥像是深入骨髓的毒，又像是具有生命的黏菌一樣，在細如塵粉的砂礫之上勾勒出千絲萬縷的糾纏網(wǎng)格。愈是向前，這粘液就越發(fā)像是擁有了生命一般，形成盤根錯節(jié)的紋路，朝著房間的方向伸出渴求的觸須。

　　甲蟲仍舊飛翔在李忻眼前，發(fā)出平穩(wěn)的嗡鳴聲。隨著李忻向前的每一步，那鳴響似乎有漸漸加強的趨勢——直到又走出幾百米，李忻才意識到，并非是嗡鳴聲變強了，而是有無數(shù)一模一樣的甲蟲，從霧中漸漸顯露了出來。仿佛某種神秘的儀式，又像是生物本能的大遷徙一般，當(dāng)冷風(fēng)卷起迷霧、偶爾掀開這蓋在荒原之上的溫柔幕布時，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甲蟲正順著不可視的某種線跡，朝著房間的方向飛去。

　　這些甲蟲發(fā)出的嗡鳴聲像是弦樂隊合奏出的一聲強音，漸漸蓋過了一切，占領(lǐng)了李忻的聽覺。四下同時顯得震耳欲聾，又因嗡鳴的單調(diào)而顯得萬籟俱寂，仿佛落根針的聲音都能夠傳到幾公里開外的遠處一般。

　　周圍的風(fēng)景與聲音盡管顯得單調(diào)而欠缺變化，李忻卻明顯能夠感到自己離房間越來越近了——眼前閃耀的淺藍色光芒正在越變越大，像是一顆落在了地平線上的星星，也是這黑白背景之中唯一的一道亮色。事到如今，再打退堂鼓似乎變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李忻被挾卷進了甲蟲的大軍之中，仿佛困于潮水里，再也無法后退了。

　　他一步步朝前，眼見房間從遠處的一個小點漸漸變大，不再是混沌的一個光點，而是逐步有了立體的形狀。那是一個仿佛由玻璃制成的透明立方體，懸浮在荒漠之上，僅尖錐的一端點地。鋪天蓋地的甲蟲一旦抵達了終點，便匍匐在房間之前，形成一片起起伏伏的蟲之海，幾丁質(zhì)的外殼閃閃發(fā)亮，倒映出房間淺藍色的光芒。

　　李忻頭皮發(fā)麻，可除了繼續(xù)往前也別無他法。此前引領(lǐng)他向前的那只甲蟲已經(jīng)混入了它的同伴之中，再也無法被辨認出來。在李忻行經(jīng)的路線前方，洶涌澎湃的蟲海仿佛達成了某種默契一般，為他開啟了一線通路，直抵房間的位置。

　　癔區(qū)病了。

　　病了。

　　巨大的嗡鳴聲此刻宏偉如潮水，震得李忻頭疼欲裂。從嗡鳴的間隙中，他依稀能辨出細碎的絮語。

　　異物入侵了癔區(qū)。

　　異物。

　　穿過成千上萬的甲蟲，李忻遠遠地張望，看到了天邊出現(xiàn)的一道影子——是賽蘭達號的船頭，正行駛在甲蟲構(gòu)成的風(fēng)浪之中。船的前半段還維持著原本的樣子，而被切下的后半段如今被森森的白骨給補齊了——一具又一具的活骷髏手牽著手、踩在彼此的肩上，形成了鬼船的船尾。是賭徒死神輸給SW有限所留下的那些死靈，李忻突然醒悟到。如此遙遠的距離上，李忻看不見影子領(lǐng)主的蹤影，只見甲蟲化為的洶涌海洋全力反抗著行駛于其上的這條鬼船，不停企圖用巨浪拍散賽蘭達號、令其沉沒，卻始終不能得逞。

　　你。

　　你。

　　我們需要一個癔區(qū)意志的代表人。必須有人能夠支配、凝聚癔區(qū)的力量，去糾正這一切。

　　你。

　　你。

　　“我——？”

　　李忻聽出嗡鳴聲中夾帶的殷切之情，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他看了看甲蟲之海中為他開辟出的、通向房間的小道，遲疑地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