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方換上家常紗裙,就有老太太房中的小丫頭來請?zhí)m芮去勁松居。蘭芮奇怪,老太太說她習武辛苦,讓她從西郊騎射場回來后不用再去勁松居問安,今日找她找的這樣急,莫不是有事情?
她與一旁的玉桂使了個眼色,玉桂會意,把小丫頭往外面拉:“三小姐還要換衣裳,姐姐在這里也無事,不如隨我去穿堂吃一杯茶。是了,我方才從外面帶回一包油果子,甜而不膩,姐姐一定要去嘗嘗?!?p> 那小丫頭不過是勁松居管掃灑的,臨時被秦媽媽分派了請人的差事,哪里經(jīng)見過這些?玉桂一陣風似的就串著她出去了。
一會兒的功夫,玉桂回轉(zhuǎn),與蘭芮道:“三小姐不用擔心,老太太還請了大太太和二小姐,還有二房三房的太太小姐們?!?p> 蘭芮一顆心落回腹中,點了點頭,抻平衣角往勁松居去。到勁松居時,其余人已經(jīng)聚齊,除了老太太就只差她一人,她忙上前與各人見禮。
文夫人不悅的看了看她,斥道:“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長輩派人來叫,也不知立刻出門,磨磨蹭蹭的,讓一屋子的長輩侯著你!”
“娘親教訓的是,讓長輩久候,是女兒的錯?!?p> 蘭茉低著頭,不急不怒,自從在西郊騎射場她設(shè)法當眾將衣裳還給蘭茉后,文夫人待她的態(tài)度就又回到了原點。她明白其中最本質(zhì)的癥結(jié)所在,不再去強求,只做好本分,力求讓人挑不出錯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環(huán)視了眾人一眼,二房的趙夫人和蘭芝依舊幸災樂禍,三房的吳夫人低頭吃茶,蘭蕓則憤憤不平,倒是蘭茉,靜靜的看著她,沒有一絲表情。
文夫人哼了一聲:“這也是在家中,你二嬸和三嬸不計較?!?p> 蘭芮又應(yīng)了聲“是”,從身后的玉桂手中接過一只細藤條編成的筐子,交到文夫人身后侍立的杜仲手中:“母親愛吃甜食,女兒方才從西郊騎射場回來時,順路從外面的糕點鋪子帶了一筐回來,雖比不得家中做的精細,但味道與家中做的又有不同,母親正好換個口味?!?p> 這糕點本來是她帶著一會兒給各房送去的,文夫人責難她,她就提前拿出來了,一是讓人知道她的“孝心”,二是間接的告訴在坐的眾人她來遲的緣由。
文夫人面色沉了沉,可偏又發(fā)作不得。
蘭芮看在眼中,笑了笑,退到文夫人身后與蘭茉并肩站著。
趙夫人看了文夫人一眼,目光落在蘭芮身上,嗔道:“你這孩子,倒是個有心的,被冤枉了也不知辯解兩句。明明就是買糕點耽擱了,卻一聲不吭?!焙苡行┐虮Р黄降囊馑?。
如此情形下,文夫人再不開口,倒說不過去了,就淡淡的道:“以后遇上這樣的事情直說就是了,你說明了緣由,難道我還責怪你不成?”
直說,只怕又成了狡辯或者頂嘴。
蘭芮笑著點了點頭,不及說話,就看見秦媽媽攙扶著老太太進來了。
又是一番讓座見禮。
老太太坐定,看人都已經(jīng)到齊,清了清嗓子,道:“我年紀漸漸大了,家中事務(wù)又繁雜,我管起來就覺的有些力不從心……你們愿不愿意替我分擔一些?”
此言一出,眾人都覺的詫異,暗暗揣摩老太太的用意。
趙夫人盼著這一日盼了許久,率先開口:“我們做媳婦的,自然是愿意替老太太分憂的?!崩咸@時將管家的權(quán)利交出來,她只覺的是有天助,按照蘭家慣例是長房當家,可文夫人有孕在身不宜操勞,再往下,自然就是輪到二房了。
吳夫人心思都在三房的子嗣上,根本無心往這上面湊合,只附和著應(yīng)了聲,并沒表現(xiàn)出熱心來。
文夫人撫摸著自己的腹部,不屑的看了趙夫人一眼。老太太待二房怎樣,她心中有數(shù),老太太就是今日將家中的鑰匙給了二房,那也不過暫時的權(quán)宜之計。
老太太將各人的反應(yīng)看在眼中,這才道:“老大家的身懷六甲,斷沒有在這個時候使喚她的道理,老三潛心讀書,老三家的又要顧著老三的衣食起居,也騰不出手來經(jīng)管家事,就只剩下老二家的……”她頓了頓,看見趙夫人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不耐煩的別開頭,“沒管過的不知管家的辛苦,老二家的方接手,只怕也忙不過來……不如讓二丫頭、三丫頭、四丫頭姐妹三個分擔一下,等老二家的捋順了再說。”
眾人又是怔了怔。
在坐的有三房主母,人手綽綽有余,老太太怎么會想起讓各房小姐管家?
蘭芮悄悄看了眼蘭茉和蘭芝,看兩人臉上的驚詫之色并不亞于她,就知道兩人事先也不知情。
趙夫人的笑容僵在臉上。讓蘭茉、蘭芮參與管家,兩人豈不是事事都要問文夫人拿主意,與文夫人直接管家有什么不同?不過是說法不同罷了。
不管趙夫人如何不高興,老太太很快將這事定下。
“你們姐妹三個,有事情多多商議,自己拿的準的就自己做主,再有不懂的,才去問你們二嬸或者娘親。”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說蘭芮三人可以自己做主,不用事事聽從趙夫人的。
趙夫人自然聽出來了,她臉色越發(fā)的難看。
老太太視而不見,吩咐秦媽媽:“你一會就將下人的名冊、辦事的對牌、庫房的鑰匙這些與老二家的和二丫頭幾個交接清楚。”
秦媽媽應(yīng)下,轉(zhuǎn)身請趙夫人和蘭芮幾人去偏廳。
蘭茉落后幾步,嘟著嘴小聲與蘭芮道:“祖母又不將差事分派清楚,籠統(tǒng)的給了咱們,也不知誰揣鑰匙誰拿對牌,到時出了岔子,誰來負責?”
能誰拿?趙夫人是長輩,自然是她拿著??衫咸f的明白,她們有做主的權(quán)利,就不算是協(xié)助趙夫人管家,不算協(xié)助,出了岔子,她們自然也得擔責任。若是不想擔責任,就得時時刻刻留意趙夫人一舉一動。
老太太這樣做,無非就是讓她們監(jiān)督趙夫人。
交接完,秦媽媽回去復命,老太太問:“鑰匙和對牌在誰手中?”
秦媽媽道:“二太太說幾位小姐年幼不懂事,就自己拿著了?!?p> “還是這樣沒有一點長進,我如何放心將家中事務(wù)交給她?虧得我也不是真要她挑大梁?!崩咸媛镀B(tài),“二丫頭、三丫頭和四丫頭都說什么了?”
秦媽媽早料到老太太會問,因此記得很清楚,這時立刻就答道:“二太太拿著,四小姐是沒有話說的。倒是二小姐很不高興,說以后出了錯處誰來負責,二太太回說她是長輩,這點責任還擔得起,二小姐才沒做聲了。三小姐由始至終都沒對老太太的安排說什么,但仔細核對了對牌和鑰匙,還問清楚了各自的用處?!?p> 老太太就點了點頭,沉思良久,方才喟然一嘆:“到頭來還是三丫頭是個頂事的。”
秦媽媽也笑了起來:“不怕老太太笑,奴婢從前看著三小姐就覺的膽顫心驚……哪知摔一回腿,三小姐竟然將從前的乖張性子全都改了……三小姐如今與誰都處的極好,倒成了幾個小姐中人緣最好的。所謂大徹大悟,可能就是指的三小姐這樣的吧。”
她又將文夫人方才責難蘭芮的事情說了。
老太太揉了揉發(fā)疼的眉心,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