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她給的驚喜
周驍踏著月色來到合歡殿，合歡殿守門的小太監(jiān)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來，人就像兔子一樣跑進(jìn)屋里。
“姑娘姑娘，皇上來了，就要到門口了！”
林玉姻在廊上看著緩步而來的男人。
因為有宴會，周驍今夜穿了袞服，頭戴通天冠，冠上綴卷梁二十四道，高一尺，卷梁寬一尺，戴時用玉犀簪束之，眉眼在玉珠間若隱若現(xiàn)。
上位多年的沉淀，光是這般走來，便透出一股凜然不容侵犯的氣勢。
林玉姻上了妝容，本就絕色的容顏更顯嬌艷，身著寶藍(lán)色金邊束腰襦裙，纖腰楚楚，盈盈秋水眸看來，讓周驍想起一首詩：
遠(yuǎn)山黛眉長，細(xì)柳腰肢裊，妝罷立春風(fēng)，一笑千金少。
“身子可好些？”他問。
林玉姻點點頭，那本來就是她胡說的，不然怎么給他準(zhǔn)備驚喜？
她走下玉階，來到男人跟前來。烏發(fā)上精巧的海棠步搖清脆作響，一雙含了星海的眼睛滿是笑意。
她道：“快跟我來！”
不待周驍出聲，林玉姻就拉著他走。
合歡殿可與棲梧宮媲美。
共建兩層，設(shè)有小花園，種有許多連御花園都沒有的名貴花卉，大多是林遠(yuǎn)毅四處經(jīng)商游玩送回來的，挖有人工池塘，殿中不是名人的字畫就是珍貴的瓷器玉寶，足見奢靡。
林玉姻帶著周驍穿過鵝卵石小徑，走過海棠花樹下，踩在鋪了滿地的海棠花瓣上，清輕的聲響。
來到小花園擺放的桌子旁，林玉姻松開拉著周驍?shù)氖?，周驍發(fā)現(xiàn)桌子上擺了三件東西，一個玉盅，一個箱子，一個盒子。
林玉姻示意他把東西打開。
周驍猜到這應(yīng)是她給他準(zhǔn)備的生辰禮物。
他打開排在第一的玉盅。
盛安安排好那庫斯的事，就追來合歡殿，見皇帝跟林玉姻一起走，便沒上前去。
他不知道林玉姻送的是什么東西，但看見皇帝臉色似乎不好，不由得提起口氣。
空氣安靜了一會，花草叢中膽子大的蛐蛐開始鳴唱，引得玉盅里的蛐蛐兒回應(yīng)。
聽著蛐蛐叫，周驍有那么一瞬間，覺得自己回到了幼時。
他不是生下來就懂事的，他也曾經(jīng)想過無憂無慮，想過去玩，嫌棄過老師的課。
因為不聽話，他被斷過食，關(guān)過黑屋，被打過。
他玩心最重的時候，和身邊的小太監(jiān)抓了一只蛐蛐兒，精心喂養(yǎng)。
只是沒兩天，那蛐蛐兒就被最得父皇寵愛的三皇兄給帶走了，周驍知道三皇兄喜殺生，小蛐蛐會死的。
那時的他求母妃救救小蛐蛐兒，或者希望她能安慰安慰他。
可母妃坐在軟榻高高在上，冷漠的看著他無助的掉眼淚，等他沒有眼淚掉下來，她才從軟榻上儀態(tài)萬千的起身，帶著他去了芳才人的住處。
芳才人是新進(jìn)的秀女，只是個小官的女兒，卻有極好的福氣，侍寢一次便懷了皇嗣。
周驍來過一次她的住處，安靜，他不喜歡，芳才人還留過他用午膳，是個很溫柔的女子。
而今，這里人來人往，或端著熱水，毛巾，湯藥的宮人，或提著藥匣子的太醫(yī)，里面芳才人凄厲慘叫著，周驍不知道她叫了多久。
來的妃子很多，花花綠綠的站了一片，像嬌艷盛開的花朵。
她們神情或冷漠或高興的在這里，對里面的慘叫置若罔聞，直到慘叫結(jié)束，太醫(yī)稟告皇貴妃，芳才人隕了，孩子也沒保住，所有人這才三三兩兩離開了，母妃沒有離開，而是等。
等著芳才人的尸體被帶出來，腥臭的血味那樣濃郁，他害怕的想母妃抱他，母妃卻讓他看著，看著那血淋淋的尸體被抬出來，那瞪得滾圓的眼與他對上，他被嚇得渾身發(fā)冷，發(fā)顫。
那晚他被母妃關(guān)在黑屋里，無論他怎么哀求，都沒有一個人理他，也沒有人跟他說話。
他噩夢連連，不敢閉眼，害怕血，害怕芳才人的死不瞑目。
每天來的人只帶來母妃的一句話，懂了嗎？
他被關(guān)了五天，他想起了無意中聽到的，芳才人肚子尖尖的，定是個皇子……
他終于明白了，沒有人會幫他，也不會有人幫他。
深宮之中，他本該是芳才人腹中死胎的命數(shù)，是因為母妃無出，收養(yǎng)了他。
不然，他哪怕出生也無法活下來，因為他是皇子，對皇位有繼承權(quán)。
他的親生母親只是個普通宮女，母族低賤，皇帝平衡前朝后宮，盛寵的哪個不是母族強大的？
皇帝不會寵愛一個宮女，所以他的母親無寵且被人害得難產(chǎn)而死。
他不得父皇喜歡，沒有母族幫助，弱小如螻蟻，離開母妃，他只會被生吞活剝掉。
自己不聽話，母妃就會收養(yǎng)其他皇子，母妃有了新的棋子，他就是棄子，他會被人除掉，就跟他的蛐蛐兒一樣。
從小黑屋出去以后，周驍再沒了曾經(jīng)的玩心，他聽話的練武功，看書，聽老師講堂，學(xué)著怎么在這宮中生存下去。
那一年，周驍五歲。
從那以后，周驍厭惡宮中爾虞我詐的妃子，自己成了皇帝，也不愿去碰那些宮妃。
這個都是林玉姻從盛安那里知道的，蛐蛐兒是周驍最后喜歡玩的東西，被殺了的蛐蛐兒，一直會是他的遺憾，而沒人會送皇帝蛐蛐兒。
周驍合上蓋子，臉色晦暗不清，“盛安，你膽敢逾矩?！?p> 聲音里透著巨大的威壓。
當(dāng)即嚇得盛安腿肚子一軟，跪了下去，哭喊著：“皇，皇上，奴才知錯，求皇上恕罪，求皇上恕罪！”
盛安鼻涕眼淚都嚇了出來，他告訴林玉姻那些陳年舊事，不過是希望林玉姻多了解些皇帝，好培養(yǎng)兩人的感情，卻沒想到會惹皇帝動怒，盛安此時腸子都悔青了。
林玉姻看了眼身體抖成篩子的公公，小手握上男人溫厚的手，解釋道：
“別怪公公，我只是想了解你多一點，然后給你準(zhǔn)備生辰禮，這個是我送給小周驍?shù)?，你的還在桌上呢。”
盛安磕著腦袋，耳朵可豎著呢，聽到林玉姻的求情，心下松了口氣。
果然，不一會頭頂傳來男人的聲音：“自己去龍七那領(lǐng)十棍?！甭曇舯确讲藕昧诵┰S。
林玉姻聽到他還要罰盛安，想要再求情。
盛安見此趕緊搶先一步謝恩：“謝皇上開恩，謝林姑娘。”
話完屁顛屁顛下去領(lǐng)罰去了，天知道林玉姻還有兩個禮物是什么，他先跑為妙。
林玉姻看著飛快消失在視線里的公公，心里有點愧疚。
周驍捏了捏她抓著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東西
“這兩個就是朕的禮物？”
林玉姻拿起那個小盒，遞給他。
周驍接過，黑檀木做盒，紋著精美的獸紋，開處鑲嵌著一顆瑩潤的南珠，倒是精致。
打開，里面是一個小錦囊，以玄色為底，金線繡成的結(jié)蒂金桔，線頭凌亂，銀線有點歪的刺有平安二字，收口的繩子墜著兩顆玉珠。
遠(yuǎn)遠(yuǎn)看去模樣不錯，近看，豈是一個差字了得？
林玉姻瞄到男人腰間明黃色，紋著的五爪金龍錦囊，栩栩如生，連眼珠子都是有神的。
周驍打量著她做的那個錦囊，林玉姻有些臉熱。
心想著哪個皇帝會要那么差勁的禮物，她伸手想拿回來：“繡得不好，還是給你換個禮物吧。”
周驍躲開她的手，扯下自己的錦囊，隨手一扔，自顧把她那丑不拉幾的錦囊掛在腰間：“正好缺個錦囊，朕看這個挺好?！?p> 林玉姻的目光從草里被丟掉的錦囊轉(zhuǎn)到周驍臉上：“你……”
周驍若無其事的打開大箱子，里面裝的是一張錦被，他認(rèn)出這是他親生母親留給他的那張。
林玉姻呼了口氣，才看著他說道：“我說過，會幫你補好它的?！?p> 周驍輕輕撫過上面縫得極難看的疤口，不語。
林玉姻低頭看著腳尖，自盛安公公告訴她，這是周驍母親留給他最后的東西后，她便開始學(xué)習(xí)刺繡，奈何天分太差，只能補成這個樣子。
“母親定不會怪你的，她還會喜歡你。”
他連他娘親都沒見過一面，而今卻還來安慰她，林玉姻鼻子一酸，“你娘一定是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她一直都在你身邊陪著你。”
林玉姻蹩腳的安慰他，想讓他開心些。
周驍看著林玉姻鴉黑的發(fā)頂，許是今晚月色太過溫柔，讓他的心柔軟至極，他伸手把面前低著頭的姑娘攬入懷中，低聲問道：“林玉姻，你也會一直在朕身邊嗎？”
她不是林玉姻，也許某天她無聲無息的回去，他又該怎么找回她呢？
待在周驍身邊那么久，林玉姻再傻，也知道他喜歡她，而她贈他代表心意的錦囊，又何嘗不是動了心呢？
她看清了自己那顆心，而今周驍喜歡的是她而不是拱月，她再不想顧慮那么多，她想任性的，跟他在一起。
她抬手抱住男人精壯的腰身，瓷白的小臉貼在他胸口上，任男人身上的龍涎香染到她身上，她輕聲說：“周驍，我們在一起吧。”
耳邊周驍?shù)男奶谀且豢?，亂了節(jié)奏。
少年慕艾得到回應(yīng)，周驍把懷里嬌軟的人兒抱得更緊，他說：“榮幸之至?！?p> “咻嘭嘭嘭！?。 ?p> 一陣陣爆炸聲響起，絢爛無比的煙花在夜空中竟相綻放。
天子于子時出生，所以這煙花在子時要放滿一萬發(fā)，寓意萬歲康泰。
林玉姻仰頭，欣賞這場煙花盛宴。皇家奢華，煙花已把半邊天照亮，華麗璀璨，震人耳膜。
周驍摟著她的軟腰，垂眸低問：“喜歡？”
林玉姻眉眼彎彎，姝麗的小臉被五顏六色的煙花映著，靡顏膩理，她歪歪小腦袋對他說：“如此盛宴，自是喜歡。”
“那朕帶你去個好地方看?！?p> 話完，林玉姻腰間一緊，整個人便他橫抱起來，兩人朝著煙花的方向飛去。
偌大的皇宮映入眼底，殿宇林立，琉璃瓦爍玉流金，紅的墻，綠的樹，四周華燈高掛，猶如星海倒錯，配上五彩繽紛的煙花雨，真真美不勝收。
煙花爆開的聲音夾著風(fēng)傳到耳朵里，而風(fēng)又夾著淡淡的龍涎香飄到鼻間，溫暖有力的手?jǐn)堉?，給了林玉姻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她抬眸，看著周驍?shù)断鞲痰南骂€，他察覺她的視線，垂下眼簾看她：“怕高？”
他把她抱緊幾分。
林玉姻雙手勾住周驍?shù)牟弊?，笑道：“有你在，我才不怕。?p> 嬌憨的模樣，惹得周驍眼里多了幾分寵溺的笑。
周驍帶她來到了觀賞視角最好的殿頂，林玉姻便坐在他懷中，兩人一邊看煙花一邊聊天。
煙花雨中，周驍在林玉姻耳邊低聲道：“懷瑰?！?p> 林玉姻抬眸，周驍解釋道：“這是朕的表字，往后，唯有你可以這樣喚朕?！?p> 林玉姻抱著他，聽他說完，不由得感嘆：“懷瑰，，這表字甚好?！?p> 懷瑰：寓意心懷數(shù)不盡的瑰寶。
他也無愧這個名字，身為帝王的他，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