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如果當(dāng)時李老爺子斬?cái)嗔俗蟊哿耍涂梢员W⌒悦??”趙柔不知何時回來,擰著秀氣的雙眉,一臉痛苦的問。
孫凌搖頭,說:“不,即使斬?cái)嗔耸直?,毒性仍然會蔓延,但是,痛苦會少一些,因?yàn)檫@樣的話,會直接心口破裂而亡!事實(shí)上,中了漫天飛鎖后會劇烈的疼痛,到時能夠動彈的人都少,何況自斷手臂呢?!?p> 只聽得趙柔倒抽了口冷氣。趙剛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狠狠地罵了一句,自是罵那殺人者。
而韓傲雪,只覺得脊背上發(fā)涼,一層層的冷汗冒了出來。當(dāng)初,那個鎖片,就打在他左側(cè)小腿上,當(dāng)時他確實(shí)是有神智卻無法動彈。繼而又想到好友的慘狀,他只知好友死的冤枉,死的凄慘,卻不知好友死前,還受過此等折磨。
明明都是死,殺人者非要讓人飽受折磨然后在死去,簡直是喪心病狂!越想越是覺得心里忿恨之極!
孫凌的驗(yàn)尸仍在繼續(xù),趙柔見他去翻看那些支體不全的人,已經(jīng)又受不了了,再次跑出去干嘔了。
孫凌把幾具尸體的各個散落在四處的部分都慢慢拼湊起來,一共四個壯年男子。衣著華貴,看著便不是李府上的傭人。
“這四人是?”她開口詢問?!笆抢顓补獾乃膫€兒子?!表n傲雪用低沉的聲音說,聲音里壓抑著什么似的。
“都是被硬生生撕裂的。身體與四肢的分離處,沒有刀劍兵刃的痕跡,完全是用力撕扯斷裂的。如此,每具尸體的殺人者,定不是一個人??催@幾具尸體的樣子,至少要四個人才行?!?p> 孫凌把自己的分析道出。四下看了看,沒有繼續(xù)去翻動其他尸體,而是率先走出了大廳。出了大廳,走出幾步之后,才脫下鹿皮手套,拿火石點(diǎn)了焚燒,待手套燃的差不多了,把面巾也一并扔了進(jìn)去。一共十一口人,都查驗(yàn)完畢了。
趙剛跟韓傲雪見她離開大廳出來,也一并跟了出來,看著她動作,一時間幾人都盯著那一小團(tuán)火光,都沒有說話。
等所有的東西都燒光,連一絲碎片也不剩,孫凌才開口,“咱們先回客棧吧。”說話時,她本來就白凈的臉上也是毫無血色??梢?,她觸碰研究這些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的尸體,也是非常難受的。
“好,咱們回去吧?!表n傲雪看到孫凌的臉色,走上前,溫聲詢問,“阿凌,你沒事吧?你臉色很差?!?p> 孫凌搖頭,“沒事,我只是不習(xí)慣看死人而已?!闭f完回頭望了廳里一眼,抿了抿唇說,“這些人,死都死了,卻都連個安尸之處都沒有,真可憐。難道他們的親人不管么?”
這時,趙剛走上前來,“唉,大難臨頭各自飛。李老爺子顯赫時候,他們那些遠(yuǎn)親都來攀親,如今,他們躲都躲不及,生怕漫天飛鎖找上門來滅門。哼!”最后,哼了一聲,充滿不屑。
“算了,咱們還是先回客棧吧。你應(yīng)該好好休息下?!表n傲雪不理趙剛的話,率先拉著孫凌向后門走去。
趙剛見了,也隨后跟上,走了幾步,才想起來趙柔還在后邊,于是回頭打算叫妹妹一起走。
剛轉(zhuǎn)過頭,就見趙柔站在廳門口不遠(yuǎn)處,貝齒輕咬著朱唇,目光看著韓傲雪與孫凌相攜而去的背影,直看到孫韓兩人越過了圍墻才回過神來。
不能不哀怨啊,她喜歡了他那么久,可是他寧可對一個來路不明的小郎中表達(dá)關(guān)心,也不管她吐得有多難過!
“小妹,走吧,咱們先回客棧再說?!壁w剛看似粗枝大葉,其實(shí)則不然,他又豈能不明白妹妹的心思,然而,卻也沒法說什么,只好溫聲哄她。
趙柔看見大哥正看她,眼中含著些許擔(dān)憂,牽了兩下嘴角,可是想做出的笑容沒有做出來,于是只好作罷,點(diǎn)點(diǎn)頭,抬步向趙剛走去,兩人也一同來到圍墻外,此時,已經(jīng)不見孫凌跟韓傲雪,想是徑直回到客棧去了。
幾人是一大早從小鎮(zhèn)出發(fā),趕了兩個時辰的路到了康陽,又在李府耽擱了一個多時辰,此時,已經(jīng)是晌午時分了。偏偏幾人都不覺饑餓。于是各自回房休息去了,約好到晚飯時候再見。
孫凌卻是覺得累了。騎馬趕了兩個時辰的路,然后又去充當(dāng)仵作。其實(shí),真正讓她深覺疲憊的,不只是騎馬跟檢驗(yàn)尸體,而是,當(dāng)她看到那些因?yàn)槁祜w鎖而死去的人時,她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她這一世的母親。
孫凌其實(shí)是見過她的,但是那個時候她正因?yàn)閯倎淼竭@一世六神無主,慌亂的要命,沒有留心記憶那個女子的樣貌。
之后,這位母親就過世了。仲孫無華曾經(jīng)抱著初生不久的她在妻子棺前發(fā)誓,說定會輔育她長大成人,終身不再續(xù)弦。
記憶里總覺得,娘會是溫柔善良而美麗的女人。因?yàn)?,父親仲孫無華是那么愛她,那么思念她,即使在彌留時,喊得都是她的乳名。那樣濃烈的愛,讓她也感動,所以對于那個早逝的母親,也有一份濃濃的眷戀。
每每想到曾經(jīng)有人用滿天飛鎖折磨過她,她都會覺得有毀天滅地的沖動!她尚且如此,當(dāng)初父親該是多么痛苦?又該是多么自責(zé)?他身為一代名醫(yī),卻救不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孫凌是個重生的人,在原來那一世活過了四十五個年頭,又在這一世活過了十九年。盡管上一世的事情她并沒有淡忘,卻已不及這十九年的記憶是那么的鮮明了:
她記得還是嬰兒時仲孫無華疼愛的眼神,溫暖的懷抱;當(dāng)她能開口講話,喊第一聲爹爹時,那個號稱神醫(yī)的男人,興奮的表情,激動的淚水;當(dāng)她學(xué)會配制藥方之時,他那滿足驕傲的神情。
仲孫無華是她來這里后,見到的第一人,正是他,讓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不覺得迷惘,是他,讓她這個異世的游魂在這個時空有了歸屬感。
仲孫無華幾乎是毫無底線的寵溺她,但也很嚴(yán)厲的教授他想她學(xué)會的一切。仲孫無華不因?yàn)橄ハ轮挥幸粋€女兒而遺憾,反而覺得,女兒不要跟其他的世間女子一樣,嫁人后相夫教子的活著。
他要的,就是女兒過的隨意,自由,快樂!而她是女子,要想隨意,自由,快樂而又不依靠男人的話,自己就要有本事。于是,醫(yī)術(shù),武功,他毫無藏私的教授給孫凌。
孫凌太理解父母愛子女的心情了,畢竟她曾經(jīng)做過一位母親,她本來是個沉穩(wěn)內(nèi)斂的人,可是由于仲孫無華的寵溺,她看著這個初為人父,但其實(shí)比自己真實(shí)年齡還要年輕的父親,總想讓他多開心一點(diǎn),于是她也有意的改變自己的性格,順應(yīng)他讓自己長成他希望的那樣。于是也漸漸開始顯出某些肆無忌憚來,性格的改變,孫凌自己感受的到。
如果不是因?yàn)樗笆佬愿褚讯?,而真的是個毫無意識的新生兒,恐怕到如今,她絕對是第二個神醫(yī)仲孫無華了。江湖人都知道的神醫(yī)無華,是放縱不羈,武功高強(qiáng),醫(yī)術(shù)高強(qiáng),性格多變,笑罵由人的。無論是什么事情,都隨心隨意。
孫凌如今也是如此,想說就說,想做就做。前世還要考慮別人的想法,遵守職場規(guī)則,偶爾要拍拍上級馬屁,還要處好同事關(guān)系,家人關(guān)系,親戚關(guān)系,朋友關(guān)系。如今,她不用管這些了。
她孑然一身,世間除了一個師兄,她再沒有值得在乎的人。有些寂寞,有些孤獨(dú),但,是她喜歡的自由感。真的可以一切隨心。
仲孫無華給她的,絕對是無私的,教她的絕對是自私的。她感激他,敬仰他。他之于她絕對是這世上最最重要的人之一。
但是,就因?yàn)檫@個小小的鎖片,讓她所感激所敬佩的人,郁郁寡歡,含恨而終!仲孫無華雖然從沒有瞞著孫凌追查害死自己妻子的兇手,但是從沒有讓孫凌參與的意思。即使彌留之際,他的遺囑只有一個意思,就是告訴孫凌,怎樣生活隨自己心意,不要委屈自己,要自由,快樂的活下去。
偏偏,漫天飛鎖在仲孫無華死去之后又一次出現(xiàn)肆虐江湖。正巧讓孫凌知道。所以,她一定要查出幕后兇手,她要讓仲孫無華夫婦再無遺憾!
孫凌躺在床上,本來覺得很累,想要休息的,可是,想的東西太多,反倒睡不著??嗨稼は牒?,才想到,也許,她弄不清楚一些東西,但是,韓傲雪身為
韓家莊少主,對于江湖中的人物事物定然十分熟悉。那么她所知道的一些東西,加上韓傲雪的閱歷,說不定可以查出些線索來。想著,她立刻起身,拿出筆墨,到桌邊開始描畫起來。
韓傲雪是個很少會覺得害怕的人,起碼在他武功修為到達(dá)今天這個地步時,很少會覺得什么東西恐怖了。
但今天,當(dāng)他感到汗透衣背時,他確確實(shí)實(shí)的感到了漫天飛鎖的可怖。他不是怕自己死,雖然想到自己若是那樣死去也是挺可怖的,但是他最怕的,還是連累到了韓家莊。
如今,他追查兇手無果,自己反而差點(diǎn)被兇手一并殺了,幸好有孫凌相救。他怕,若是兇徒見他未死,反而把矛頭指向韓家莊,那可怎么是好呢?
韓家莊的確家大業(yè)大,可是,若真是一戰(zhàn)下來,恐怕也會傷亡慘重。想到李府里,那個七八歲的小小孩童,那個年逾五十的老婦人,那些個鮮活的生命,如今,都成為一堆棄尸,躺在荒蕪的府邸里。
若是他日韓家莊因?yàn)樗凡檎嫦喽痪砣脒@場滅頂之災(zāi)的話,他情何以堪,他萬死難辭其咎??!韓傲雪腦中思緒萬千,忍不住開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若是此時有人看到此情此景,會發(fā)現(xiàn)一向沉著冷靜的韓家少莊主,正緊
鎖眉頭,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追趕一樣,在方寸大的小客房里,練輕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