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等在校園的梧桐樹下,等一個女生。
很晚,二樓教室的燈終于熄滅了,借著昏黃的路燈我看到她走了下來。她沒有發(fā)現(xiàn)遠處梧桐樹下的我,我在陰影里看她走遠然后跟著她后面遠遠地望著。
月亮已經(jīng)上來了,清輝冷寒。路上行人很少,急匆匆的趕著路,伴著汽車偶爾的鳴笛聲。
塵染在前面靜靜地走著,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短短的發(fā)在風里微微的起伏。在一棵柳樹下她蹲了下來,那里有一只流浪狗在冷風里蜷縮著。
“小狗你是不是走丟了找不到回家的呢?你是不是也很害怕孤單?你不要怕哦,其實孤單沒有那么可怕的,你看,我和你一樣呢?!彼自谀抢?,對著一只流浪的小狗說,不要害怕。
“塵染,你并不孤獨,你看,你還有我?!蹦且豢?,我多想站到她的面前去,或者她剛好回頭看見不遠處的我。
可是到最后也沒有,我沒有走過去,她亦沒有回過頭來。
那晚,我跟在塵染的身后,一直到她家門口,我看著她走進去關(guān)上了門,然后我轉(zhuǎn)身離開。這一切,他永遠不會知道。
然后我告訴自己,不可以傷害那樣的一個女孩。
以后的每天,放學后我并不急著離開,而是拉了葉茜茜一起呆在教室里做功課,葉茜茜起初抱怨慢慢的也就不再說什么了,她永遠是那么的善良溫順。那時我們在一起的消息班里還沒有人知道,畢竟早戀是一個極為敏感的話題,尤其是在當年那個還是有些封閉的學校。
冬天終于來了的時候,這個城市迎來了它的第一場雪,雪花紛紛揚揚,整個校園一片銀白。
爸媽還是沒有回來,爸爸打電話的時候我告訴他說這里下雪了,很大很大的雪。他在那邊沉默了半晌,最終卻只是說讓我多穿件衣服注意保暖,錢不夠了就自己去取密碼還是原來那個等等等等之類的話。掛掉電話,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心里瞬間結(jié)出一層冰來。
記憶里,僅有那么一次,和爸爸在冬天的大雪里堆雪人,那時候我剛能夠到爸爸上衣的第二顆扣子,兩人在落大雪的院子里堆了一個大大的雪人,雪人有紅紅的鼻子和黑黑的眼睛,我還給它圍上了生日時爸爸買給我的厚厚的藍色圍巾……爸爸,您還記得嗎?那是我最開心的記憶,就算你忘了,我也會記得。
夜里醒了,看一眼鬧鐘,凌晨三點,睡不著,有些冷,才想起家里沒有供暖氣。暖氣費一次交三個月,這次竟忘記了。到客廳,泡一碗方便面,房間里靜靜的,能聽到外面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這是我的家,我閉著眼睛也能找出要找的任何東西的家,在這個落雪的冬夜里卻分外的陌生,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這個我賴以生存的家。我在沒有暖氣的深夜的客廳里吃一碗泡面,意識從未有過的清醒。吃完面,我關(guān)掉燈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在一片黑暗里睜著眼睛望雪白的墻壁和外面雪白的世界,一片白茫茫。世界真干凈。
第二天,雪還在下,只是小了許多,沒有太陽。
課間休息的時候校園里到處是玩耍的學生,全都是生龍活虎的年齡,大好的無限青春。葉茜茜怕冷在教室里不肯出來,我一個人站在走廊上望下望,仿佛能聽到他們雙腳踩在雪上那好聽的聲音,“咯吱”,“咯吱”。像極了年幼時奶奶哄我睡覺時唱的搖籃曲。“咯吱”,“咯吱?!?p> 走廊的另一端不知什么時候也站了一個人,是她,短短的發(fā)掩在厚厚的圍巾里,露出她飽滿的額頭,上面幾顆小痘痘在冬天的落雪里顯得越發(fā)的紅。
塵染,再一次隔著走廊看她,她一樣是低頭看下面的學生,看白色的厚厚的雪,在那目光里,我第一次看到了迷茫。
塵染的迷茫。又會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