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谷內,高峰斷絕,河水斷流,湖水盡皆干涸,所有藥圃都被拔得干干凈凈,一片藥草葉子都沒有剩下。大大小小無數(shù)丹爐都被人用大法力挪走,留下的就是一片狼藉。方圓百多里的回春谷,如今就是平坦坦的一片瓦礫場,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物品留下。甚至就連后山寒潭中的寒潭水,都被人用容器盛走,拿去做煉制陰煞法寶的材料。
魔道修士對回春谷進行了入地三百丈的搜刮,大羅丹道數(shù)百代先輩積攢下來的一點老家底子,被他們搜刮得干干凈凈。
林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塊方圓丈許的平坦青石板上。他身下墊著一層柔軟的長草,身上蓋著兩件青色的道袍,嘴里還殘留著一縷清幽的丹氣。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兩名身穿月青色道袍的年輕修士,正盤膝坐在他身邊,目不轉睛的望著他。
這兩名年輕修士,男的俊朗英氣,雙眸如電,卻是一眸雙瞳,瞳仁間隱隱有云氣纏繞,顯然一身修為精湛至極,更在雙眸上修煉了某種奇妙的法門;那女的則是素雅如一朵沾露的荷花,一團兒肉眼依稀可見的清氣纏繞著她,周身上下一絲灰塵都不沾染,淡淡的笑意如水,一看到她,饒是林逍如今心如枯木,也不由得微微一愣神,好一個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親近的女子。
看到林逍睜開了眼睛,男修士微微點頭,朝林逍笑了笑。但是當他看到林逍的目光只是在那女道的身上略微停了一下,就毫無表情的又回到了自己的臉上,男修士不由得微微一愣,嘴角抽了抽,朝那女修偷偷的笑了笑。
女修怒視男修一眼,鶯聲嚦嚦的開口道:“林逍小友,貧道元宗一心。這位是貧道師兄一行。這里,是回春谷?!?p> 林逍僵硬的撐起了身體,呆呆的看著四面一片狼藉化為平地的回春谷。白茫茫的碎石亂瓦遍地都是,一點兒綠色都沒有。不僅是藥圃內的靈藥,甚至就連年份略微久一點的花木都被魔修們掠奪一空。乃至丹氣凌霄殿內略微值錢一些的玉瓦金磚,都被搜刮了個兜底凈。
看著眼前不堪的一幕,林逍麻木的臉蛋抽了抽。一心和一行眉毛一揚,正要說點什么,林逍卻慢慢的抬起了雙手,淡淡的問道:“我?guī)熃恪巸骸谀睦铮俊绷皱忻H坏目粗恍?,他剛剛愈合的眼角再次迸裂,又是一連串的血水滴了下來。
一心面色一陣黯然,她有點幽怨的看了一行一眼。
一行淡淡的看了看一心,轉過頭來朝林逍點頭道:“那小姑娘就是藥兒吧?她身體受魔道‘千蠱邪毒’侵染,只要三個對時就將化為百毒僵尸。所以,貧道方才已經(jīng)命人將那小姑娘用真火煉化了。”一行有點擔心的看著林逍,語氣很是溫和的安慰道:“小友毋庸傷心。我等來時,正好碰到血神老祖帶了一干魔徒離開,卻聽他說,貴門上下的魂魄卻是都得到保全,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p> “魂魄!”林逍的眼里略微有了絲光彩,他死死的望著一行,沉聲道:“魂魄還在,是什么意思?”
大羅丹經(jīng)中浩如煙海的資料飛快的自林逍腦中閃過,他癡癡的看著一行問道:“魂魄還存在,就是他們還能轉世投胎,是不是?”
“是!”一行沒吭聲,一心卻是接口道:“而且修道之人的魂魄穩(wěn)固,投胎后很可能還會帶著些須前世的記憶?!?p> “不用有前世的記憶!”林逍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開心的笑容,他低著頭‘嗤嗤’的笑起來:“只要他們還能轉世投胎,就沒有關系。用‘輪回丹’激醒他們前世的回憶,用‘回夢丹’將他們這一世的心神修為穩(wěn)固,再用各種丹藥增進修為。只要能找到他們轉世投胎的人,我就能救活他們,我就能救活他們!”林逍突然瘋瘋癲癲的跳了起來,他手舞足蹈的仰天咆哮道:“老天爺!我能救活他們!”
一行、一心無比擔憂的相互忘了一眼。
輪回丹、回夢丹,這兩種丹藥的名頭他們也聽過,但是那也是在他們元宗最高典籍中才略有提起的東西。那是比傳說中的天字級靈丹還要更珍貴的,真正的仙丹!且不說煉制這種仙丹的丹方和靈訣林逍是否記得,就算林逍通曉所需的靈訣和丹方,如今的修道界,又怎么可能湊得出煉制仙丹的材料?那些珍稀的材料啊,就算是在數(shù)千年前修道界鼎盛時期,也是萬年難得一見!
不過,一行、一心很默契的沒有開口驚擾已經(jīng)有點瘋瘋癲癲的林逍。
一行看著遠處劃過天空的幾道劍光發(fā)愣,一心則是呆呆的看著一行,低聲的自言自語道:“有個盼頭,熬起日子來,總比沒有盼頭稍微容易點吧?哪怕那盼頭多渺茫呢,有,總比沒有好罷?”
一行好似沒有聽到一心的輕聲嘀咕。三道金燦燦十幾丈長的劍光帶著隱隱的雷霆聲急速從遠方飛來,三名身穿月藍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落到了一行面前三丈處,朝一行稽首道:“掌教師兄,我們搜遍了整個回春谷,大羅丹道上下除了林逍小友,其他道友,盡皆遇難?!?p> 一個中年道人上前幾步,將一本燒得殘缺不全的書譜和幾塊破裂的木板放在了一行面前。一行抓起書譜和那木板翻了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和顏悅色的對林逍說道:“林逍小友,你且看,這是不是你的家譜和~~~你父親、親友的牌位?”
林逍呆了呆,他飛撲到了一行的面前,一把摟住了那殘缺的書譜和靈牌。他卻是連哭泣都不會了,他只是緊緊的抱著這些物事,大顆大顆的血淚自眼角滾滾而下,將那家譜和牌位滴得猩紅點點。
一行等道人靜靜的看著林逍,沒有一個人吭聲。
過了許久,林逍才慢慢的將家譜和牌位塞進了手鐲,沙啞著嗓子問道:“前輩怎知晚輩姓名?”林逍這時候才略微反應過來,這個一行、一心都是元宗的人,而那幾個道人居然稱呼一行為掌教師兄,豈不是說一行就是如今的元宗掌教?按照輩份算起來,一行可是林逍太師祖一級的人物。
一行淡然道:“丹翎道友前幾日通過陣法向我元宗發(fā)出了一封令信,說是大羅丹道地域上有邪魔受天雷誅殺,要我等前來查探一二。令信中又附著了你的肖像和你的介紹,說你是大羅丹道千年罕見的天才,十八歲而成金丹,令信中對你很是夸贊?!?p> “原來如此?!绷皱写舸舻恼f道:“只是,丹翎師伯他~~~”
一行低下頭,輕聲道:“若是不出意外,想來大羅丹道闔門,已經(jīng)是~只有小友一人了?!?p> 林逍默然,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紋絲不動,剛剛的那點兒興奮和激動,早就被他丟去了九霄云外。他回想了一下大羅丹經(jīng)上對輪回丹和回夢丹的記載,這才發(fā)現(xiàn),要煉制出這樣的丹藥,是何等艱巨的事情!而且,要在無邊無際的修道界中找到那些投胎轉世的大羅丹道門人,又比大海撈針困難了多少倍?
就好像一名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他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不到百米的地方就有一處清澈的湖泊,當他欣喜若狂的想要奔向湖泊的時候,他卻愕然發(fā)現(xiàn),他和湖泊之間,卻有一道寬有數(shù)十米的深不見底的懸崖相隔!
有了希望,卻又突然絕望。
這又是沉重的一擊,林逍張口噴出了一道鮮血。
一行眉頭一皺,一心則是面色一暗,急忙勸說道:“小友,有希望總比全然絕望來得好?;卮汗纫呀?jīng)不適合居住,若是小友同意,小友可否做我元宗供奉?小友每年只需為我元宗煉制一些丹藥則可,而我元宗則可為小友提供各種藥材,乃至幫小友尋訪轉世投胎的同門下落,小友可愿意?”
元宗!修道界正派中實力最強的三宗之一的元宗!整個啟元星幾乎都是他門派駐地的元宗!
林逍的眸子深處閃過一抹微弱的光芒,他緩緩的僵硬的抬起手,朝一心稽首謝道:“如是,晚輩自然愿意。日后,還多多有勞諸位了!”
一行抬起頭來,有點憐惜的看了林逍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后,他略微有點惱怒的瞪了一心一眼,似乎在怪她替他胡亂做了主張。
一心長眉一挑,近乎挑釁的回瞪了一行一眼。
一行默然,又低下了頭去。
啟元星元宗最年輕的一位供奉,就此誕生。